慕子安微微蹙了蹙眉,不明白陆白为什么突然又不高兴了。
他想缅怀过去,她不是已经很识趣地躲到一边了吗。为什么还非要她亲眼看着他去祈求和另一个女人的未来?
难道是为了提醒她,只要阳阳的妈妈还在,她和他就永远没有可能?
她永远只能是一个……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越想越觉得委屈,慕子安垂着头,用力咬着唇瓣,不让眼里的湿意漫出眼眶。
“你刚才又没说要让我跟上去……”到底还是忍不住,她小声反驳了一句。
陆白扫了她一眼,将放在祭品上方的那两块小木牌拿下来,一把塞进慕子安手里,“拿好。”
言罢,他率先登上那又高又陡的天梯。
慕子安下意识地接过他塞过来的东西,翻过来一看,才发现上面分别写着他们二人的姓名和农历生辰。
这下子,她越发不懂陆白要干什么了。
这两块木牌都是红色的,又用一条红色的同心结系在一起,摆明了就是求姻缘的。
陆白把他们两个名字写在一起,又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还要不要等阳阳的亲妈了?
“丫头,你再不追上去,你丈夫都要走远啦。”
老婆婆见她还站在石阶前发呆,笑眯眯地催促了一句。
这对小夫妻,可真是合她的眼缘哪。
慕子安听到她说“你丈夫”——仿佛陆白就是向她这样介绍二人的关系似的,小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可鬼使神差地,她这次竟然没有反驳,而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赶紧踏上石阶,追陆白去了。
罢了,就让她做完这个梦好了。在这个美梦里,陆白就好像被她偷来了似的。
石阶的截面很窄,慕子安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地看准了再下脚,高度紧张下,背上很快就渗出了一层薄汗。
不无幽怨地抬眸看了一眼,前方那道挺拔的黑色身影,抱着一大包祭品,脚下却始终稳稳的。
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各种楼梯了。
慕子安真要怀疑,陆白既然连她的生辰都知道,肯定也知道了她的“楼梯恐惧症”,故意在这里整她呢吧?
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个不停,她长吁了一口气,哆哆嗦嗦地继续往上爬。
陆白已经先一步爬了上去,将祭品放在天女祠外的空地上,回过头就看到慕子安连石阶的一半都没爬到,正在以比乌龟快了那么一点的速度,慢吞吞往上挪着。
似曾相识的场景,淡绿色的长裙换成了浅灰色的运动服,却还是那个恐高怕爬楼梯的慕子安。
他凝眸望了她片刻,又往石阶下走去,很快就来到她面前。
慕子安正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脚下的那一阶,不让自己被这不上不下的境地吓住,一边颤颤巍巍地抬腿向上迈出一阶,却冷不丁差点踩到陆白脚上。
她连忙收腿,重心一个不稳,晃荡着就要向后跌倒。
陆白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又拉回自己胸口。
慕子安的心跳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几乎都要靠在陆白身上,身子还不住地微微发颤,声音里也带了点哭腔:“我……我不敢上去了。还是让我在下面等你吧,我害怕……”
这前后不着落的地方,她要是不小心摔下去了,那还能有活路?
“真的害怕?”陆白的手落在她头顶,似乎还轻拍了两下。
慕子安使劲点头,心里害怕和委屈的情绪复杂交织,越来越汹涌。
就在她以为陆白指不定还要提出什么过分要求时,却听到他凉淡而平常的声音:“那我背你上去。”
“啊?”慕子安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正撞进他深邃的眼波里,顿时有些结巴:“可是这台阶这么陡……很危险的。”
陆白不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但还是把她脸上显露出来的不信任看了个一清二楚。
不由冷嗤一声:“怎么,怕我把你丢下去?”
慕子安心虚地辩解:“不是不是,我是怕……万一你手滑了呢?”
甭管有意无意,她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来赌啊。
“手滑只会发生在东西太轻的情况下。”陆白玩味地打量她一眼,“你这么重,不把我坠下去就不错了,我还会手滑?”
体重永远是每个女人的死穴,即便是身材标致如慕子安,也绝不能忍受被人用“重”来形容自己,当即就要炸毛:“我哪里重了?我看明明是你怕自己背不动我,所以才找这种奇葩理由!”
“我要是背不动你,不还是证明你太重?”陆白好整以暇地和她抬杠,分分钟将慕子安打压得无话可说。
“……”如果此时慕子安是在和陆白用手机聊天,她早就发一波表情包轰炸过去了。
可她现在只能以挫败的沉默回应,实在是没了威风。
陆白松开她,向上迈了一阶,蹲在她面前,轻描淡写的道:“如果真的手滑了,大不了我也跳下去陪你。要骨折一起,要摔死也是一起,这样够了吗?”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惊雷般狠狠砸在她心上。
慕子安怔怔地看着男人蹲在自己身前的背影,肩膀有力,脊背宽阔,一看就让人觉得安心和稳定。
她咬了咬牙,将心底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压了下去,慢慢伏了上去。
陆白双手握住她的大腿,稳稳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重新朝前方的天女祠走去。
慕子安紧紧搂着陆白的脖子,能闻到男人身上幽淡甘凉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她鼻孔,仿佛一路冲进了心上,被永久地镌刻而怀念着。
他的背也果然如她预料的那样,宽厚,稳定,心安。就好像,哪怕被这个人背着走上很远很远,也不会觉得累,只想一直停留在他的背上,就这么一路朝前走着,走着……
慕子安埋下头,悄悄地深深地闻了一大口,像是要将这味道永远记住。
她想,就让自己这样放肆一次吧。陆影帝的肩膀和后背,最终只会属于阳阳和他的妈妈。
就让她这个替身,这个陆白用来缅怀的道具,再最后入戏一次好了。
石阶再长,终究有尽头。
慕子安一阶一阶地数着,越数越觉得这时光短的可怕。
直到陆白踏上天女祠前的平台,慕子安心底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轰地落了地,摔得四分五裂。
她从陆白背上滑下来,垂着头不看他,只是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陆白自顾自地将祭品一一摆好后,拿着两炷高香走过来,递给慕子安一炷。
原以为还要费些口舌让她听话,不料慕子安上来之后却很配合,直接跟着他一道走进了天女祠。
天女祠内摆着一尊高大的天女塑像,宝相庄严,唇角含笑,不像勇于追求真爱的天女,倒更像个慈眉善目的女菩萨。
陆白和慕子安跪在蒲团上,双手持高香举过头顶。
慕子安用余光瞄了身旁的人一眼,就见陆白跪姿依旧笔挺,眼眸轻敛,一派肃穆庄重。
于是她也跟着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头去,默默在心里祈祷:天女在上,愿你保佑陆白,保佑他早日找到爱人,一家三口团聚……
如此,也算不枉她走这一遭。
慕子安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真是个甜蜜又心酸的愿望……
她不知道的是,身侧的陆白在和她许了同样的愿望后,又补充了一句——
六年前和我跪在这里的是她,六年后依旧是她,如果你真的能显灵,就让她早日记起一切,早日回到我们身边。
……
将两炷高香插进天女像下摆着的香炉,陆白示意慕子安起身,跟他往天女祠后面绕去。
推开天女像后墙上开的小门,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道长长的吊桥连接着对面的山壁,日光下隐约能看到一片光滑如镜的平面,折射着银光。
慕子安不由踮起脚尖,眯眼望了望,不确定的道:“对面是……镜月湖?”
陆白点头:“一直走大路的话,最终到达的是镜月湖正面;从天女祠后面这座吊桥过去,又是另一条捷径。”
那吊桥全是由木板和绳子连接而成,随风吹过而来回摆动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吊桥底下一片云雾缭绕,仿佛深不见底。
慕子安的腿又是一软,看着那明显年久失修的吊桥,声音发颤:“我们要从这里走?”
“嗯,要去吊桥上拿点东西。”
陆白看了她一眼,不经意地一皱眉:“不敢爬石阶,现在连吊桥也不敢过?”
“女孩子胆子小不是很正常吗?”慕子安不服气地回嘴,不知怎地就流露出一丝撒娇的意味:“总之我不敢自己走过去,你要笑就笑好了。”
陆白没有说话,定定看了她一会儿。
好像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上一次走这条吊桥的时候,她一路蹦蹦跳跳,故意抓着绳子晃来晃去,把他吓得心惊胆战,生怕她有个什么意外。
就连那两块写着二人名字生辰的小木牌,都被她挂在了离踏板最远最危险的那根树枝上。
当时慕子安还振振有词——“要挂在别人都够不到的地方,才没有人能来破坏我们的姻缘啊!”
如今陆白一抬眸就能看到那对小木牌,一枝独秀地挂在那里,离周围其他的木牌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风吹雨打了六年,红绳只是稍有褪色。
没有人动过他们的姻缘,可他们还是分开了这么长的时间。
幸好,今天终于有机会能来还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