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谢宜味满脸期待的表情转瞬即逝,苦笑道:“这算哪门子办法,左右都要嫁人!难道就没别的法子了吗?”
“没有。”言蕙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作为官宦人家的小姐,她倒是比谢宜味能认命,也想的通透。
“唉,宜味,咱们女孩子家的婚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由得了咱们自己做主。婚姻无非就是矮子堆里挑高个儿,在能够选择的情况下,找个对自己最有利的罢了……”
像她喜欢钱,那就找个有钱的。
言蕙之的话,竟让谢宜味无力反驳:“那我喜欢吃。”
“那你可以找个酒楼老板。比如……”言蕙之灵感一闪,“沈宥!”
“噗嗤。”
这次,谢宜味苦笑不得:“蕙之你今天是来故意给我添堵的吧。还说什么帮理不帮亲。你……你气死我算了。”
开什么玩笑,和沈家结亲,那他爹听了还不当场晕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最终谢宜味和言蕙之不欢而散,待在家里想对策。
这些天,谢宅屋顶上的阳光都沉闷了些,整座房子像是笼罩着一团愁云惨雾。就连谢知越开的药方都比往日要苦了几分。
言家见女方一直拖着不肯松口,又着人来委婉地催了几次。
倒是言牧之,是个急性子,早早地按捺不住,就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前些日子,他知道谢宜味必定会来找她,听了狐朋狗友的话,忍着不露面。恰巧青州的某一狗友来益安,为了答谢言牧之的款待,顺便帮他解决下当下的烦恼。
临走前投其所好地送了他一份“小礼物”,可以说正中言牧之的下怀。
那狗友拿出一瓶小巧精致的小瓷瓶,介绍道:“言兄,此乃高丽神药,名曰‘良宵散’,传说许多高丽贵妇为了固宠重金购买。当然,言兄魅力十足,这小小的药不过是为了你敞怀助兴罢了。在此,预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纨绔公子间某些心照不宣的礼物,言牧之自然深谙此道。
此刻,他手握着这小小的瓷瓶,纠结了许久,直到把这触骨生凉的瓷瓶都快焐热了。终于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也。
对于谢宜味,他的耐心已经耗尽,必须快刀斩乱麻,早“睡”早安心。
*
阴沉沉的午后,江南春景,山水朦胧。
言牧之提着食盒借故来女舍找妹妹言蕙之,意料之中,谢宜味也在。
“宜味妹妹。好久不见。”果然是应了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言牧之发现闷闷不乐的谢宜味别有一番美人愁容。
一想到一会儿可能会发生的事,他心中更不觉春心动荡,骨头都轻了几分。
谢宜味听见言家兄妹聊天的声音,果然怒气冲冲地跑出来,指着言牧之骂道:“好你个言牧之,缩头乌龟,你还好意思出现!我正有话要问你。”
“冤枉啊,宜味妹妹,前些日子我是真有事。”言牧之举双手示弱,“不信,你问我妹妹。”
“我对你的事并无兴趣。我问你,你吃错了哪门子的药,竟然撺掇你爹来我家提亲!你又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我谢宜味非嫁你不可?”
这些天,可把谢宜味憋坏了,索性一股脑儿把气撒了出来。
“真冤枉啊,宜味妹妹。我父亲决定的事,我也没有办法劝阻。不信,你再问我妹妹。”言牧之再次堆笑“求和”。
剩下言蕙之在一旁鄙夷:“哥,我早就说过你没戏,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这下自取其辱了吧。”
三人面面相觑地站在房中,却闻见言牧之手中的食盒中,传来一阵香味。
“对了,宜味妹妹。你瞧我光顾着赔礼道歉,把正事给忘了呢!”言牧之转了转桃花眼,又笑道,“提亲的事,是我唐突了,回头啊,我一定会好好劝劝父亲,咱有话好好商量。”
“当真?”这些天,谢宜味终于等来了言牧之说的一句“人话”。
“自然当真。”言牧之斩钉截铁地点点头,“不信,你可以让我妹妹作证。”
面对“坑妹狂魔”的又一次陷害,言蕙之也忍无可忍:“哥,你能想通就好。不然我都没脸和宜味做朋友了,话说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
对于自家兄长的奸计,言蕙之显然并不知情。
这些天她一直夹在亲情与友情之间,左右为难。
“没什么事了,就是给宜味妹妹送点吃的。”说完,言牧之将竹编小食盒毕恭毕敬地递给谢宜味,“还请宜味妹妹海涵,我一定会让父亲大人收回成命的。”
有他这句话,谢宜味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心情转好。
看来,言牧之也算能悬崖勒马。
“这可是你说的!”谢宜味接过食盒,扬眉道。
“只要你肯收下我这份心意,还能将我当做同侪看待……”言牧之态度真挚,言语诚恳,“之前你批评我暴殄天物后,我还特意反思过了,希望今日的菜品,宜味妹妹能笑纳。”
俗话说,一笑泯恩仇。
在谢宜味这儿,恐怕得改成“一饭泯恩仇”。
无论多大的误会,没有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顿。
她决定,姑且相信言牧之这一次。
“多谢宜味妹妹宽宏大量,我这就回家去找父亲商议。”言牧之作揖离开,眼神带到言蕙之身上,说道,“蕙之,方才听母亲说有事找你,不如,你随我一起回去。马车就在外面候着。”
许是又想让她帮着一起核对账本了,言蕙之未曾多想,便跟随着兄长一道离去。
留下谢宜味一人,面对这一篮子的“洪门菜”。
*
这次,言牧之果真是花了心思的。
一碗腌笃鲜,一盘酱汁肉,再配上红豆白米饭。
色香味俱全下,还聊表了相思之意。不再是那种金钱堆砌而索然无味的炊金馔玉。
酱汁肉色泽红润,切的大小厚薄均匀,一看就是用上等的好黄酒焖烧催出的独特肉香。摆盘时,那肥肥腻腻的肉皮还一晃一晃地抖动着,谢宜味迫不及待地就想一饱口福。
当然,腌笃鲜烧得也是十分嗲。
这是属于江南人的春日美味,几片冬季封存的火腿肉,早晨才破土而出的春笋,切片混合,用文火慢慢炖上几个时辰,这样慢悠悠用时光做成的美味,是留住春天最别致的仪式。
谢宜味垂涎欲滴,拿起筷子便夹了一片火腿,放入口中。
嚼着嚼着,她忽然皱起眉……
按理说,火腿自身就带着咸味,不属于清口的菜,一般的食材窜不了它的味。可谢宜味居然在火腿肉中尝出了一丝丝甜意?
不应该啊,言牧之订的菜,那厨子必定不敢怠慢,又怎么敢把糖乱放。
谢宜味转而一想,一定是自己这些天过度烦恼,导致胃口都受了影响。她无奈,决定再尝尝酱汁肉的味道。
谁知,还未放到嘴中,便觉得这酱汁味也怪怪的!
她对吃食从来不肯将就,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吃。
正在这时,谢宜味听见有人叩门的声音,她放下筷子,开门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沈宥站在院中,徘徊着有些犹豫该不该进来。
“沈宥。”谢宜味有些意外,“你找我何事?”
暮春之初,气温回升,他还穿着较厚重的玄青色袍子,胸襟处绣着竹纹花样,倒是极衬他的清雅禅寂的气质。
起风了,院中竹叶沙沙作响,天色又阴沉了几分。
书院中早就把言家提亲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沈宥又不是聋子,怎会不知。更何况,那日谢宜味跑到教室被同侪们起哄时,他刚好路过。
但愿是自己眼花,沈宥注意到了谢宜味转身时眼眶泛起的一阵红意。
这几日,沈宥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忐忑。
他不想看到谢宜味心烦意乱,但他又没有办法,以致于心气郁结,好转些许的病情又开始反反复复。
倒是沈修在家中幸灾乐祸地问沈宥母亲冯氏:“夫人,你听说了吗?谢家那丫头要嫁给言大人的公子了。我看谢老头这几天愁眉不展的,心里那个爽快哟。”
“我的个冤家呀,那言公子名声可不好。谢丫头这下有苦头吃了。”沈宥母亲冯氏同为女人,顿时无比同情谢宜味。
“咳咳咳。咳咳。”沈宥正吃着饭,气急攻心,一阵剧烈的咳嗽,“爹,娘,你们慢用,我先走了。”
那几日,只要听见父亲的笑声,沈宥心中便堵得慌,索性,也借口说书院功课多,收拾了行李,搬到了书院中。
今日,沈宥实在是心中记挂谢宜味,便决议来探望她,哪怕陪她说说话也好。可,到了门口,又觉得自己有些师出无名。
“我……”沈宥欲言又止,“恰巧路过,想着你这几天都没有上戚博士的课,作为邻桌,随意问问,你可有不懂的文章需要我帮你答疑解惑?”
搞了半天,是来炫文采拉仇恨的!
谢宜味没好气地说:“沈宥,你放心吧,我这次就算被书院劝退,也不会再偷看你的答卷了。”
都是上这个破书院,才惹上的烂桃花。
而这个沈宥到现在在意的还是自己作弊会不会被牵连。
谢宜味心凉了一大截,枉费自己拿他当成朋友。她叹了口气,准备关门送客。
”诶,我不是那个意思。”沈宥一双修长的手扶住了即将紧闭的门,见她理解错误,有些急了。
“那你是哪个意思?”
“我……我就是想问问……”沈宥支支吾吾,心想,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平时课堂上也是对答如流的,怎么每次一和谢宜味聊天,嘴就变笨了呢!他咬咬牙,豁出去道,“我就是想问问,你这几天好不好?”
是这个意思吧!可为什么看她的表情像无法共鸣。
“你说什么?”谢宜味果然没懂。
“你……近日睡眠可好?胃口可好?心情可好?”沈宥不知该如何替自己润色,急得手心都有些出汗。
“沈宥,你真把自己当大夫了?”谢宜味心情本就不悦,搞不清他意欲何为,憋屈道,“还是也想落井下石?”
说时迟,那时快,乌云压城,落雨成愁。
沈宥与谢宜味头顶那一方小小的屋檐根本遮不住这倾盆而下的雨,而他来的仓促,并未带雨具,只得跟随谢宜味进屋避雨。
这是沈宥第二次进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