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的一瞬,谢宜味忽而灵感一偈。
她低下头在随身背的小布袋中翻翻找找,摸出一个小巧的小瓷瓶。
“对了,我想起爹爹曾给过我一味急救药丸,在危难时服下,可以恢复元气,堪比救命仙丹。我随身带了好几年,想不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她倒出一粒褐色的指甲盖大小的药丸子,对沈宥道:“不如我们分着吃了吧,也能吊吊精神头。”
此时手冷得直哆嗦,她便用嘴咬开了,企图直接喂入沈宥的口中。
事到如今,哪还顾得上什么礼仪羞耻。
哪知,沈宥却淡然一笑:“我倒是什么稀罕物。好巧,这药丸我也有。再比这更宝贝的灵丹妙药,你爹爹都给过我,想不到吧?小师姐。”
也是,当初给他调理身体时,的确内服外敷了许多谢家独门丸药。
谢宜味有些嫉妒:“哼,我爹可真够偏心的,还骗说天底下我独一份呢。想不到还给了你!”
确定不是他忽悠爹爹,用高价购得?
沈宥顺杆爬,眉眼上挑,得意洋洋:“许是觉得我与他年轻时有几分相似吧,便心生欣赏。论卓然之才华,坚韧之品性,都足矣称得上忘年交了。”
谢宜味仔细比对了下,若父亲年轻时也这般执拗傲娇,那她亲娘可真够惨的,不过她更佩服姨母小俞氏的胸襟和包容——
对自己视如己出,对父亲照顾有加。
“那好吧,我已经吃了,你也赶紧吃下吧。”谢宜味将另一半也吞了下去,药丸虽是蜜炼,可嚼碎还是很苦,又没有温水送服,让她不由地皱眉。
“呐,小师姐的经验之谈啊,你一会儿直接咽,千万别回味,怕你后悔。不过,你那药丸炼制时间比我晚,说不定我爹改良了……”
谢宜味絮絮叨叨地嘱咐着沈宥,可他依然迟迟未动,只是欣慰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刚想问他怎么还不服药,谢宜味恍然大悟,一时间,她舌尖的苦涩悉数涌上心头,微微抽动着唇角,苦笑道:
“我可真是个傻瓜!”
“这样才能是一对啊。”他那双耐看的眼睛却泛着心满意足的笑意,终于放下心来。
早该知道的,爹爹再惜才敛财,也不会把这种救命丸药随意送人的。
“沈宥,你又骗我!”前几次被他那般欺负,谢宜味都没哭,可这回,她却没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呵气成冰,她一哭,脸上就跟冰刀划过般刺骨疼痛。
“宜味乖,不要哭。就算我有这药丸,也会把两颗都骗你服下的。”
真是又爱撒谎又爱逞强的呆瓜。
天色渐渐暗下来,也不知在这冰窟窿里呆了多久,两人又冷又饿,四肢皆冻到麻木。
谢宜味因为吃了丸药,现在的精神倒是有些亢奋,血气也畅了。可相比之下,沈宥就有些体力不支了,话也没之前那么多了。
谢宜味饿到画饼充饥:“现在若是有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就好了,其他料也不用放,只要是热的就成。”
都这个时候了,想的还是吃。
沈宥气若游丝,断断续续道:“好,回家后让后厨给你做,阳春面、牛肉面、排骨面、鸡蛋面……你想吃什么都有。”
谢宜味感受到了他的疲惫,开始慌起来,可沈宥却笑着说没事,一直让她不要哭,不要急。
谢宜味想过渡气给他,他却还要嘴硬:“你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接着渡气来偷亲我……占便宜……”
沈宥觉得很累很冷,嘴里念叨着叫她要坚强,自己却只想休息。
这段时间,他也身心俱疲,是不是此刻闭了眼,就真的什么都结束了?
耳边充斥着谢宜味的骂声:“沈宥!你这个不要脸的呆子,你别睡,给我醒来,睁开眼睛看看我!”
“宜味,你别吵,我就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不许睡!沈宥,你醒来!你不是说我们要珍惜当下,莫负韶华嘛,你睡着了谁来陪我共度良辰美景?”
“嗯……”
“嗯什么嗯!你就是个大骗子,刚刚说过话就不算话了嘛!你还没有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地来接我,你还没有带我吃便这天下的美食……”
谢宜味泣不成声,细嫩的肌肤早已被泪痕抚出红印。看着又爱又恨的人慢慢在自己眼前闭上眼睛,心口如撕心裂肺般疼痛。
那一刻,她恨不得顷刻白头,沧海变桑田。
远处似有起此彼伏的喊声,一阵阵传来。
“宜味?”
“阿宥?”
“你们在吗?”
然后,有人就发现了那松树上的红斗篷,发出了呼喊信号。接着,便有一群人影从眼前晃过,举着火把就像是举着希望。
谢宜味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不知是哭的还是累的……
“沈宥,这一次你没有骗我,他们真的来救我们了……快醒醒,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
这一梦冗长而繁杂。
谢宜味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熟悉的雕花大床上,房间里有阵阵药香,闻了便让人心安。
小俞氏正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自己,而小酥则在旁边替她煎药。
“宜味,你醒了?”
谢宜味想起身,却没什么力气,此刻,连阳春面也不奢望了,有口热汤就成。
可她说的第一句竟是:“沈宥呢?沈宥在哪?”
若没人回应,估计她能挣扎着爬起来去找。
小俞氏按耐住她,柔声宽慰:“你放心,沈公子很好,你爹爹已经替他开了药,休息几日便无大碍。”
幸好之前沈宥得爹爹调理,在恢复身体之后一直有强身健体,还坚持练习气功,如今这身子骨还经得起折腾。
“阿弥陀佛,你们俩没事就好。我这老婆子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说话的正是沈宥奶奶。
谢宜味心中一暖,喜出望外:“奶奶,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不放心你呀,老婆子了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专门来瞧瞧你呀!”奶奶见她已醒,便不再打扰她,想着她还是需要好好休息。
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和小俞氏告辞:“谢夫人,老身先走了。”
“沈老夫人慢走,我送送你。”
待到两人出了门,小酥才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似是有很多不解的事,又不知从何问起。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看着你被他们抬回房中,我整个人都跟丢了魂一样。”
谢宜味也有许多问题,比如桌上那么多的珍奇补品从何而来?还有那好几个挂着思凡楼字样的食盒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小姐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不知道吗!”小酥倒是一脸过来人,见怪不怪的样子,“忘了和你说,你和沈公子是一起被抬回来的,你们同披一件袍子,抱得那叫一个紧哦,怎么也分不开,把你们放过炉火边烤了好一会儿,才拉开的呢!”
“你胡说,又不是烤肉,怎么还会分不开!”谢宜味瞬间有了很尴尬的画面感。
“我哪里胡说了,谢家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沈家前去一同营救的人也都看到了。对了,还有永宁侯府派去的那些护卫也看得真真的!”小酥一边说,还一边演绎了一番。
“……”
这下好了,她真的嫁不出去了。
这个脸,丢的可大发了,谢宜味此刻觉得自己还不如昏死在雪地里算了。
可想而知,这些东西都是沈家送来的,而奶奶又为什么亲自到谢家探望,除了真心爱护,还有长辈对小辈的一种关切。
他们这是打心眼里把她当儿媳和孙媳看待呐!
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
想不到最后时刻,沈宥还坑了她一把,不废吹灰之力,也不用八抬大轿了,众目睽睽,她直接就被默认了。
“老天啊,让我死了吧!”谢宜味蒙上被子,只想遁地消失。
耳边传来小酥幸灾乐祸的声音:“小姐,如今你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我马上帮你去通知姑爷。”
姑爷……
叫的可真够自然!
谢宜味腹背受敌,终究女大不中留啊,小酥这丫头估计早就盼着小姐早点“滚”回沈家,好自个儿和冬青双宿双飞呢!
*
又过了几天,沈宥和谢宜味的身体都恢复的差不多了。
特别是谢宜味,天天吃着沈修亲自烹煮的食补药膳,又躺了好久,小脸都生生地肥了一圈。
沈宥已经耐不住来谢家溜达了几次。用的还是老借口,借看病接近谢宜味。
看到后来,连谢知越都有些烦了。
“沈宥啊,你的身体好得很,再看下去,我都快给你折腾出病来了——疑心病。”
“是是是,师父妙手仁心,是我给您添麻烦了。”沈宥不敢造次了。
但很快,他又想到了别的办法。
第二日,沈宥收拾了些简单的行李——最主要是书籍,然后跑到了谢家,对着谢知越恭恭敬敬道:“师父,徒儿看书时有许多不解之处想请教,考虑到晚上拜访多有叨扰,为了节省时间,我能否暂住谢家?”
呵,这小子!
谢知越感叹,有些人不要脸起来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罢了罢了,他既当爹又当师父的,索性为了女儿和徒弟的幸福,再做一回月老吧。
“咳,沈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宜味陪嫁到沈家的许多樟木箱我们还未取回。那里面倒是有许多古籍与手札。”
“是,师父想搬回来吗?我叫人……”沈宥非常巴结地说。
“那你就先看把那些书看了吧,搬来搬去也麻烦。”谢知越顿了顿,又补充道,“迟早都要搬回来的。”
一句话似一颗定心丸,岳丈大人的态度已然明了。
于是,第二天,谢宜味便和其他行李一起,被打包“送”回了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