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宜味从酣眠中醒来,媚眼如丝,伸一个懒腰,打一个哈欠,发现沈宥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你,干嘛呢?”遥想在不知不觉中被人窥视那么久,谢宜味还是有些不自在。
“你说呢?”沈宥双手托腮,笑得不怀好意。
真是越发的没脸没皮,亦或许他本性如此,只是被激发了?
“我怎么知道啊,你不是应该去看书嘛……咦,小酥呢?这死丫头都去哪儿偷懒了?”
她嘀嘀咕咕了一阵子,随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下一刻,沈宥已经替她披好外纱罩,代替小酥的工作扶她下床。
“书中自有颜如玉,但既然眼前美人如玉,那我何必在书里找呢?”沈宥笑语,颇有插科打诨的意思,“再说了,不是你常说,看累了要多休息放松,望望花花草草。”
哦,原来她是花花草草。不早说。
谢宜味轻哼一声,表示不服。两人四目相对,情亲切切。最终,倒是他先移开了眼神。
“对了,给你准备了好吃的,要不要尝尝?”
“当然要啊!”一听有美食,谢宜味的瞌睡就瞬间清醒,跑到桌前,惊叹道,“哇,是春兰秋菊!”
“从前只在书中看到过关于它的描述,是宫里才有的甜点,想不到居然有这口福。”
她倒是有眼力见。
“那还请娘子品鉴一下,看看是否与你在书中所见一般诱人。”
沈宥用小瓷勺子舀了一勺,送到谢宜味的嘴边,全程都不需要她动手。
从前只要有好吃的,她都会热情地塞到他嘴里,今天,难道献回宝,必须服务得面面俱到。
“张嘴。”
“干嘛?”
虽嘴里质疑着,但谢宜味还是极其配合地张嘴,咀嚼,并且全程脸红呈成熟的林檎果状。
一入口,便是舌尖上的惊艳,若说那粒粒分明的石榴与雪梨丁、橙子块的融合已数完美,那么,紫苏籽和梅卤就是神来之笔了。
紫苏籽口感就像芝麻,咬碎后释放出丰富的油脂,又会带来淡淡的甘香味;而梅卤汁呈现出果酸饱满的浓咸酸味。
“太好吃了!”谢宜味自觉张嘴,继续等待沈宥的投喂。
“香吗?”他替她擦了擦唇角的糖渍。
“嗯!”谢宜味眯着眼,像一只餍足的猫咪。
“甜吗?”
“嗯、嗯!”
“那我也尝尝?”
“尝呗。”
见沈宥手中的勺子没什么动静,谢宜味方才醒悟,他那句话是带着征求的问句。
但很快,她发现,连征求都算不上。
“你……你想做什么?”瞳孔中倒映出沈宥攫取的目光。
话音刚落,他已经欺身上前,覆唇吻向谢宜味。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他早就不似当初那般笨嘴咂舌,很快便游走在她的唇齿间,那股清甜被吮吸殆尽。
皱秋波,满船清梦压星河,星河中流淌着丝丝甜意。
“果然甜,跟着你吃,更甜。”他依依不舍的将脸移开,可眼睛却从未在她身上离开。
也是奇怪,那个昔日素不肯吃亏的人,这会子倒是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杏眼圆睁,含情脉脉地望着沈宥。
谢宜味顾左右而言他:“看来,你娘还是挺我喜欢的嘛。”
只一口,她便知道这卤青梅酱的手艺绝对出自冯氏之手,沈家真是人人会做菜,除了沈宥。
“嗯,你娘对我也不差,又帮我美言,又帮我探口风。”沈宥不甘示弱。
这都要攀比?
“宜味。”忽然,他认真地喊了一声。
“到时候,让两个母亲和奶奶帮我们打打边鼓,找个时间,我们去向父亲禀明心迹,请他们成全,好不好?”
他去握她的手,将柔荑般的小手捏在掌心里。
“好。”
“再不成,我们就……就把生米煮成熟饭。对了,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爱吃石榴了。”沈宥说的一本正经。
“为什么?”
“多子多福呀。”他笑着将她圈入怀中,让她无力去动手与他算账。
谢宜味扭头看向窗外,晴空一鹤,诗情碧霄。
她的嘴角噙笑,这一天,不远了吧。
*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
言蕙之偶感风寒,虽然没什么大碍。却急坏了孔彦,但言蕙之却坚持只要自己休息一阵就好,更明确吩咐,不许小侯爷来进房探望,恐将病气过给他。
倒是言牧之与李飘飘,作为哥嫂,去了趟永宁侯府看望妹妹。
言蕙之许久未见兄长,心中自是欢喜,但想到言牧之也是要科考的人。
“哥哥,我伤风感冒的,就不和你多说了。你还要参加秋闱,最近要收收心,巩固学业的同时注意身体。”
她哥哥几斤几两,恐怕这个做妹妹的比李飘飘还清楚。
“诶,蕙之放宽心,从前嫁人前,你就爱扮大人来管束我,如今,嫁了人,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讨我妹夫欢心吧。”
这是他们来侯府的第二件事,想必也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知道了她与小侯爷之间的关系冷漠不睦。
不过,方才看见小侯爷对蕙之甚是关切的模样,言牧之倒是放宽了心。
想来,这问题是出在自家妹子身上了。
再看看李飘飘,依然是八面玲珑的角色,给蕙之准备了滋补品,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仿佛两人之前有多么浓厚的交情。
出了房间,见到小侯爷,又将他们的院落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什么品类高雅,独具格调啦。
“这些都是蕙之打理的,家具陈设也都是她布置的。”小侯爷宠溺且骄傲地说,“看来之前在言府,没有让她施展才能的空间。”
“哪里哪里,做姑娘时,哪个不爱偷点懒,撒个娇,我也是嫁到了言家才开始学着料理后宅之事。想来也是你们信任蕙之妹妹,才能让她发挥优势。”
李飘飘说的滴水不漏。
很快,他们回去了。
但孔彦却发现自己并不能爱屋及乌,看得出,言蕙之与他们都不是同路人。
尤其是言牧之对待科考,一幅轻松自在又志在必得的样子,让孔彦惊讶,居然还有比他更坦然的考生。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前几日父亲将他叫到书房说的那些话。
那日急着从蕙之处脱身,匆匆而走,吓出满头满脑的汗。
老侯爷看着他,问道:“彦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父亲找我来有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件事很是蹊跷,先前我们去承州督工。有一次结款时,我依稀看见了你岳父言敏的身影……”老侯爷孔昉回忆着。
“这不可能吧,他在朝中有要务,没有陛下的命令,怎会随意离开都城?”孔彦道。
“所以这才是奇怪的地方。先前的工程是端亲王负责的,他一向是仗着比皇上大一辈,倚老卖老。言敏正值盛宠,怎会与端亲王有联系?”
孔彦素来不过问朝政,且以他目前对言蕙之的感情,当然不敢妄图揣测岳父,便道:“父亲,一定是你看错了。”
“但愿吧……”孔昉陷入沉思。
*
重阳节的时候,谢宜味和沈宥陪着奶奶一起度过。
结果因为谢宜味哄得奶奶心情好,她还格外地教了孙媳妇一道皇室御用的重阳糕。
然而第一步栗子剥壳就差点没累死谢宜味。
好在,在沈宥的帮助下,才把栗肉碾成泥,加入蜂蜜,揉匀成团再塑形。
全程,奶奶都只是动口指导,就算两人把栗子肉剥的再坑坑洼洼,她都不出手相助。
只因为谢宜味说这糕点是要带给大家一起品尝的。
“奶奶,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您。”谢宜味也顾不得沈宥的眼神警告,忍不住想知道为什么先前那老尼姑说她再也不做东西给别人吃了。
奶奶倒是一幅意料之中的样子:“想问我为什么不做饭给别人吃,对吧?”
“您咋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老人家的慧眼。
“这个静玄,真是越老越爱聊是非。”奶奶倒也没生气,只是笑道,“但愿这老姐妹没编排我什么。”
蜜糖甜,栗香浓,满屋都是温暖的气息。
奶奶点了一根线香,待到烟云袅袅,飘飘然然,事情原委便也来了。
“你们也知道,我之前在宫中御膳房,最喜欢的就是给别人做各种好吃的。我有个好姐妹,她有了身孕,特别嘴馋。我便日日想方设法给她做好吃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肚子越来越大,身子也越来越重。可她还是觉得每天都很饿,不停地吃。”
“难道,这个人就是锦娘?”
谢宜味想起庵中那块牌位,锦娘是去世了吗?
“没错。她就是我的闺中密友——锦娘,但后来她死于子大难产。太医说,是因为她吃的多,又不懂克制。才会导致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奶奶一直乐于助人,乐善好施。尽管别人都劝她,说这是她自己没能力与福气留下那孩子。但奶奶觉得自己难辞其咎,是罪魁祸首。
从此,笃信佛道,希望锦娘到了极乐世界,也不要记恨她。
再后来,她便发誓,再也不给别人做吃的了,就算皇帝老儿来了也照样不违背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