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行李都还放在马车上,他们带的东西很少,小酥只从那衣服箱子里取了个小包袱,又从谢知越准备的那堆药酒中取了一个小盒子。
小姐和姑爷双双落水,总得先换掉湿衣服,再喝点防止伤风感冒的药酒暖暖身子吧。
关上门,谢宜味先换衣服,沈宥则在把药酒倒上,边温边喝。
一杯下肚,这味道怎么与岳丈往日里开的方子有些不同。
沈宥觉得舌底有些火辣辣地热,不一会儿,热意又从舌尖抵达喉咙。想来,是岳父怕他们旅途遇险,特意调整了配方。
别说,这药效还真是厉害,不一会儿,沈宥周身都热起来了。
沈宥觉得最近的体质有些欠缺,本着预防为主的原则,又替自己倒了一杯。
拿起酒瓶时,方才瞥见那瓶身上贴的标签:春桃醉。
嗯,名字倒是取的挺诗意。
想不到岳父看起来如此严肃古板的人,竟然还有如此富有生活情趣的一面。
此时,谢宜味已经换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一边系着衣服的腰带,一边道:“相公,你可否帮我看看这带子是怎么系的?”
沈宥定睛一看,一口药酒差点喷出来。这不是……这不是她母亲“特意”为他们准备的睡衣嘛……
母亲不是答应拿出了的吗!
什么时候又偷偷塞进去了!
但此时,沈宥已经顾不上思考那些问题。眼前的谢宜味,身着苏梅色的蚕丝长袍,里头那抹小衣上的花纹,草木萌动,若隐若现。
虽然衣袍宽大飘逸,但藏不住她的玲珑线条。
再加上谢宜味青丝未干,半淌着水,一滴滴自发梢滴到肩上,连锁骨处的衣领都被打湿了。
沈宥停顿几秒,喉结处微微滚动,不禁吞了一口水。
“相公?”谢宜味见他半天不帮忙系带,脸还红的像新灌制的猪肉肠,再次叫了他一声。
紧接着,她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那壶酒上。
这不是……这不是奶奶给的春桃醉吗!
苍天啊!那藤条箱不大,她明明是塞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的。定是小酥,觉得登船要轻装上阵,便不由分说地拿了这个药箱。
此刻,看相公的样子应该已经喝了,并且药效已经发作!
想起奶奶当时把这春桃醉鼓吹的千好万好,现在看来,这药酒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觑。
青天白日的,沈宥万一……万一兽性大发,可如何收场。
谢宜味哪还敢让他近身,躲瘟疫一般避之不及,一侧身,站得远远的,并且抄起屏风边的一条盖毯,披在身上。
为今之计,先扯开话题。
“这小酥也真是的,给我整理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衣服,缺布少料的,穿起来还如此麻烦。”她尬笑着,逃脱。
“我、我、我还是去换一件稍微保暖些的吧。”
沈宥却慌慌张张拦下她:“不必了。”
如果小酥只是拿了那一个包袱的话,那谢宜味身上这一件算是最保守的了……
“为什么?”谢宜味不明所以。
“因为……”沈宥欲言又止,他总不能说是母亲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吧。那不仅出卖了自己母亲的“用心良苦”,而且,谢宜味相不相信也未可知。
最要命的是,这一拉手,胸膛的热意竟瞬间转移到了指尖。此刻,沈宥的手不受控制地只想在她的周身肌肤游离一遍。
“因为……因为……”沈宥发现自己不禁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连自己的语言也失控了。
“因为,这衣服我很喜欢。”
糟糕,怎么把内心深处的话给说出来了,他明明想说的是别的。
不用说,谢宜味听完这句话,脸色已经在红、白、黑三色中切换了好几次。
又羞又恼,又无奈又紧张。
“阿宥,想不到你是这样的阿宥!”
“不是……我……”沈宥百口莫辩,只能也转移话题,“对了,娘子,你赶紧把桌上那药酒喝了,我特意给你温着呢!”
“我不喝!”谢宜味急得连声调都变了,但她也不能把奶奶供出来,老人家一片好心。只能解释,“没事,我打小身子骨就好,就不要浪费这药酒了。”
沈宥自知拗不过她,便道:“那我一会儿让阿兴喝,毕竟他救了我们两个。”
“啊,不可以!”
谢宜味冲出去拦住门,因为太急,不仅掉了毯子,身上披着的那蚕丝外袍也滑落了……
“为何不行?”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也别喝了!”谢宜味涨红了脸,心说这呆子怎么那么多废话。
见她如此急躁又吝啬,沈宥便觉有些蹊跷。此时,再结合自己身体的异样,细细回味了一番那药酒的口感。
顿时,沈宥恍然大悟。
“娘子,我……”可看着眼前那肤如凝脂的小人儿,沈宥头脑中满是言蕙之送他们的那本画册上的画面。
“你给我闭嘴,不准想,不准动,不准看!”
“娘子,可是我想……”沈宥隐忍与委屈,玉质的五官笼上了一丝攫取之意。
他走上前,准备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代替盖毯,替谢宜味驱寒遮蔽。
“阿宥,稳住!现在我们在别人的船上!万一,人家要开船了,怎么办!”谢宜味头脑清醒。
“你的意思,在自己船上就行?”
谢宜味觉得,相公肯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
“阿宥,你冷静点,不管是船上还是岸上,你这个状态都很危险!”谢宜味小脸儿绷得紧紧的,与沈宥那新鲜香肠的面色不同,她那小脸儿已黑得如同腊月里风干的酱肉。
可沈宥哪里听的进去,只顾着自己往上扑,谢宜味平日里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现在药效上头的沈宥呢!
唉……她心中默默哀嚎:奶奶啊奶奶,你可把我坑惨了。
正在这时,船舱板上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
“公子,公子?”
又是冬青……
沈宥无语,正想着是该把他扔到蛇岛还是狼岛时,冬青已推门而入。旁边还站着端着两碗姜汤的小酥。
“公子,少夫人,这是胡老板命人给你们煮的姜汤,据说效果很好,我想着喝了药酒,再喝点热姜汤,双重……”
冬青只顾着自己说,忽然瞥见公子看着他的眼睛,似要将他碎尸万段。
“你不会敲门吗?”
“我敲了,门没锁。”在沈家,冬青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啊。
“出去。”
“哦。”
还是小酥机敏,感受到了房中的旖旎氛围,忙拉扯着冬青出了门。
“小姐、姑爷,这房间没有锁,我就替你们在外头守着,你们好好休息哈。”
“……”
房内的谢宜味欲哭无泪。
*
春韭采来胜市食,秋鲈留取续山肴。
作为礼尚往来,既然胡家的庖厨师傅倾囊相授了黄金鱼头的做法,那谢宜味也略表心意,教他做了一道羊脂韭饼。
因为老胡子和手下人常常要出岛,有时候,一整天都在湖上漂泊,带点干粮最合适。
“这饼子,原是从西域传来,方便外出携带,又可果腹。后来到了咱益安,索性把原先那容易上火的配料给改了,里面只用肥瘦猪肉臊子、韭菜粒。”谢宜味介绍道。
正好,岛上韭菜遍地都是,一割一大把。
她已经拌好了猪肉韭菜馅,此时,便要加入这饼的灵魂之料——羊脂与砂仁。
羊脂就是羊的板油,搭配烙熟的韭饼,咬开后会有浓郁的羊油膻香,而韭菜正好可以吸油,整体不会过度肥腻。
砂仁带着浓郁的樟香,炖肉、卤汁都少不了它,只需一粒,便可以让饼香更佳。
若是在岛上呆的时间长,那只需将饼稍作加热,里头的香味便可从冒着的热气中散发出来,不管多久,都不会流失。
“这韭菜本就有健胃,提神,止汗固涩等功效。许多大夫都把韭菜称为“洗肠草”。而春季吃韭菜,最能润肠。”
胡家的庖厨道:“那果然很适合东家这风餐露宿的日程作息,沈夫人这道菜正应景。”
谢宜味笑道:“不过是最寻常的面点,只是加了些小心思。和面功夫自是难不倒师傅的,只有一点,这市面上卖的砂仁真假参半,师傅购买时还需留心辨别。”
“这倒是。听说,香料中的药材最容易作假,前些日子,还听说市场上有假檀香混入。”庖厨忽然想起了什么。
“师傅是从何而知?”谢宜味问道。
“我有一老友,在缙州一富商家当差,常需要采购一些檀香。听他说,现在的檀香质量越来越差,导致做出来的食物口感也降低了,害得他还被老爷责骂。”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事。
谢宜味忙将自己家新年酿制屠苏酒的事也与师傅说了,两人顿觉世道险恶,为厨不易。
谢宜味自是十分理解,还说了自己与相公编书时遇到的种种困难。
庖厨师傅觉得沈夫人虽出生富裕人家,但丝毫没有那种千金小姐的架子,很是亲切,有心想帮她。
便又和她说了很多细节,还告知了老友的名字。
“沈公子和沈夫人为老百姓编写药膳,惠及大众,功德无量。我也算是贡献点绵薄之力,不足挂齿。我这老友啊,擅长烹煮家禽,你们要是有缘,去了缙州,也可以向他讨教一二。”
“多谢师傅,日后,我们一定会把你的名字写入膳方录中。”
“真的吗?”
庖厨师傅两眼放光,一想到自己也有机会名垂青古,都想放下屠刀,终身茹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