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碧螺虾与琉璃簪
小香颂2020-12-15 22:003,566

  微雨收寒,茶烟飏晓,又是牡丹时候。

  言蕙之约了谢宜味在益安城景色最美的牡丹亭吃茶。席间,还点了一桌子清爽的菜。

  碧螺虾仁,香干马兰头,以及各色造型别致的果子。

  牡丹亭是喝茶的好去处,谷雨时节的生意最好,订一间可以赏花观景的包厢,不是光有钱的办得到的。

  言蕙之把碧螺虾仁往谢宜味面前推了推,笑盈盈道:“来,宜味,快尝尝,这可是我昨天就排队来预订的,牡丹亭的招牌菜。”

  晶莹剔透的虾仁,与碧螺春的茶水一起炒制而成,摆盘时再点缀上最嫩的茶叶尖儿和几粒枸杞,玉色中一点朱碧,恐怕每一粒虾都得论只算价。

  谢宜味识货,所以更加惊愕。她忍着馋意,反问道:“如果,你是为了你哥而来,那你就甭浪费银子了。”

  谢宜味再贪吃,也是有节操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兄长?”言蕙之双手交握,诚恳致意:“不过,我是代他来和你道歉的。”

  “道歉?”

  “是。”言蕙之重重地点点头,“宜味,我哥干的混账事我都知道了。难怪那天他又送吃的又赔笑脸,还故意把我支开。也怪我当时没觉察,如今你嫁作他人,终成遗憾,他也算是自作自受,活该!”

  他们兄妹情深,很多秘密连言敏都不知道。

  看着言蕙之又自责又惭愧的眼神,谢宜味觉得她应该是真不知情。

  “这也不是你的错。”她摆摆手,故作轻松,“唉,或许你之前说的对,我们的婚事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事到如今,谢宜味对于自己要成亲的事还是毫无概念,只是想到过几天就要离开家,离开父母,和一群并不相熟的人生活,就有些尴尬。

  更何况,那个对象还是沈宥!

  见她松了口,言蕙之又从身后拿出一个长而窄的锦盒,缓缓打开:“既然你能原谅我,那还请你收下我这份小礼物。”

  话音刚落,一支靛青色洒金琉璃发簪便映入眼帘,发簪顶端是一朵灵芝的造型,可谓巧夺天工。

  “这……又是做什么?”谢宜味对珠宝首饰没什么研究,但也能看出价值不菲。

  “嫁妆!”言蕙之拿起发簪,就像是拿起一根筷子般稀松平常,道:“我送你的嫁妆。”

  “噗——”瞬间,谢宜味没忍住,将刚吹凉的上等龙井茶喷了出来。

  这支簪子是言蕙之前几日在鬼市不惜血本,重金抢得,只因为那颗小小的灵芝造型,让她一眼便相中,配医馆大小姐,可谓相得益彰。

  她缓缓起身,把谢宜味的青丝捋顺,随即,挽起一个回心髻,用簪子固定好。

  “这银子花的值!”言蕙之一边欣赏着谢宜味艳若牡丹的颜,一边将埋在心底的秘密向姐妹娓娓道来……

  言蕙之的母亲并非言敏正妻,乃是通州祖母房中一个得力大丫鬟,早些年被言敏收了房,而后一直尽心尽力地伺候着他。

  生下言蕙之后,她便因失血过多香消玉殒。祖母怜惜蕙之,从小便把她养在身边。因此,她虽然是庶出,但地位比其他家的妾生女儿高出许多。

  转眼,言蕙之出落得端庄大方,聪颖过人,到了该出阁的年纪。

  言家人寻思着,该给她寻个好人家,便过继到了大夫人名下,接到了都城益安。

  言牧之幼时总会回通州去玩,自然与言蕙之有着血浓于水的深厚情谊。

  而后出入鬼市,倒卖古玩的事,言蕙之干脆也悉数与谢宜味倾诉。她与谢宜味一见如故,这些秘密本想着她日后如果成为自己的嫂子,再说也不迟,既然现在当不了一家人,那就做最交心的闺蜜吧。

  谢宜味瞪大了眼睛听着这位世家千金慢慢将自己的另一面人生揭开,真没想到,她竟然与自己如此相似。

  “蕙之,原来咱俩一样,都是没娘的孩子,不过我们都很幸运,我有个很疼我的姨母,也就是我现在的娘啦。你也是,你有祖母和兄长照拂。”谢宜味望着她,双手托腮,若有所思。

  “我真是佩服你,居然可以在如此枯燥而严苛的闺阁中,开辟出一条生财之道。关键,这些都是自己擅长又喜爱做的事。天呐!我这是误打误撞结识了一个富婆呀!”

  谢宜味一想到言蕙之可以在真假难辨、诡谲怪诞的鬼市中翻云覆雨,就觉得异常刺激。

  言蕙之笑容腼腆,她早就料到谢宜味这丫头,一惊一乍的。

  “你就别揶揄我了,宜味。其实,我才羡慕你呢,你是一个无论到了哪里都能吃饱喝足,开开心心的人,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大智若愚吧。”

  “我?”谢宜味又差点喷茶,“别逗,我这算什么大智慧,我娘常说我就是好吃懒做,得过且过。”

  “那么,就请把你这个心态保持下去,到了沈家,也要恣意而活。说不定,日后靠着你这份特长才能也可以有一番作为呢。”

  言蕙之替她夹了一个如意形的红糯米果子饼,宽慰道:“多吃点,过几天你可就是思凡楼的少奶奶了,我们可都得仰仗你赏味了。”

  胭脂色的果子,胭脂色的笑靥。今非昔比,她深深地感受到,她与言蕙之之间有了更深的闺蜜情谊,她的话,像是一盏温暖的明灯,指引着自己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推开临河的窗,亭台水榭间,牡丹怒放,争奇斗艳。

  谢宜味此刻,心境澄明。

  *

  街坊四邻们得知好事将近,纷纷来养和堂和思凡楼帮忙。

  沈家也按照礼数,先是下草帖子,没几天又是过细帖,又是下聘,好不热闹。

  而谢知越也是一反往日抠抠搜搜的常态,为谢宜味准备了十里红妆,光是陪嫁的医书典籍,就有四五箱子之多。

  这些天,他上午坐诊,下午就早早关了医馆,在家替女儿张罗。

  四下无人时,小俞氏常常看见谢知越一个人边核对着嫁妆数目,边偷偷抹泪。

  “唉,依我看,宜味她不喜欢念书,如今要嫁人了,我们也不要再给她压力。不如,把这些书留下,多穿些金银首饰,岂不更妙。”小俞氏也想让她在沈家更加有面儿。

  谢知越毫不犹豫,为了给女儿撑腰,就算再多的银子,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末了,他却还是盖上了那些书箱:“珠宝再添,但这些书也原封不动让她带去吧。”

  “好。”小俞氏善解人意,几乎不会忤逆他的决定。

  “纵知道她不会去看,但也算是我的一丝寄托。这些医书随她嫁到沈家,我心里更好受些。”往事历历在目,谢知越想起从小到大,陪着谢宜味读书识字,甚至到后来她顽皮贪玩的样子。

  嗯,她那么机灵,那么多次都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到了沈家,应该也不会吃亏吧。

  小俞氏见他有些动容,宽慰道:“老爷,你就放心吧。沈家若是怠慢宜味,只要她谴人回来吱一声,我们立马赶过去。”

  是啊,原是他多虑了。

  这件小棉袄可是带着刺儿的,谁穿谁扎。

  谢知越微微抬头,怕拭泪让夫人见笑,末了,说道:“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他们儿子的命还攥在我们手里呢。”

  丸药都是经他亲手调配,几道工序,几个疗程,他想让沈宥好到什么程度,就可以到什么程度。

  小俞氏默默感叹:“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

  因着沈宥和谢宜味没几天就要成亲,出于习俗,暂时不予见面。

  而谢宜味嫁为人妇后,也不便再去白鹭书院念书。

  一日,课毕,沈宥在教室中收拾书本,顺便把谢宜味的座位整理干净。

  同侪们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他理得专心,丝毫没有觉察到李飘飘已在旁边站了许久。

  直到沈宥抱着一堆书,还有谢宜味书桌中理出的一堆风干果壳,徐徐起身时,冷不防撞上了李飘飘凄婉而失意的目光。

  “表姐。”

  沈宥与他问好,见她一幅伤感之态,也不便多问,只得找了个不咸不淡的话题。

  “对了,表姐,这是之前你借我的书帖,我已研习完,现在完璧归赵。”说完,他恭恭敬敬地将一本柳公的《皇甫诞碑》递给李飘飘。

  李飘飘也不接书,只是目视前方,眉梢微挑,语气中尽是讽刺:“阿宥,你近日的变化可是很大呢。连这字,都让人无法欣赏了。”

  老实如沈宥,根本读不出李飘飘含沙射影的话,只道:“表姐何出此言,书帖未变,徽宣未变,紫毫小笔未变,连书写的地方我都没有更换过,莫不是我的字精进了?”

  无心之问,落入李飘飘的耳中,只觉得谦逊的沈宥竟然也变得如此厚颜无耻,必定是近墨者黑,被那德行有亏的谢宜味给带坏了。

  “君子处变心不乱。阿宥,物是人非,是你的心变了。”李飘飘指着书帖中沈宥夹着的一张习作,道,“你的字一向结体平和,但如今,竟也学那些不正统的书体,舍本逐末,追求洒脱。”

  她见沈宥不予反驳,便由字及人,带着几分酸意和责怪:“原来我以为你是一个守礼有节的君子,和那些花天酒地,靠着祖上荫庇的纨绔子弟不一样。没曾想,你也是这种见色起意的轻薄之徒。看来,是我……我和父亲看错你了。”

  “表姐,我……”沈宥本想反驳,但想到家人的警告,切不可再谈论当日之事。便顿了顿,只能保持沉默。

  “你不必再与我狡辩。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听你解释。你和那个没羞没臊的谢宜味,你们狼狈为奸,勾勾搭搭,居然还……还在……对了,之前诗会的时候她就装疯卖傻,与你眉来眼去。阿宥,这件事,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李飘飘越说越生气,没忍住,一股儿将自己的妒火悉数道来。

  沈宥原也没想再解释,只是觉得,一向宅心仁厚、善解人意的表姐怎会如此咄咄逼人。若非他亲耳听到,绝不会相信这些难听的话是从她口中说出。

  “表姐教训的是,我本就是个凡夫俗子。不过,你和谢宜味并不相熟,在背后这样妄议他人,未免有失涵养。”沈宥并不是有意维护谢宜味,只是想规劝李飘飘,注意言行。

  可他怎知,这些话还不如不说。

  “沈宥!”李飘飘气急败坏,怒不可遏,“你好的很啊,我才是你表姐,现如今,你居然帮着外人说话……哦,是我疏忽了,她可不是外人,他是你未过门的娘子!”

  说起谢宜味,她满面鄙夷,言语尖酸刻薄。

  沈宥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认得她了。

继续阅读:30、枣生子与玫瑰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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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御医的两副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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