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蕙之将谢宜味带到了更衣室,学院给每人安排了一间,用作日常换装和休息。
但一般关系好的同侪之间喜欢合用一间,有个照应。谢宜味是中途插班,来的仓促,没有新的房间也很正常。
“宜味,不如你就和我同用一室吧。我这儿的日常用品你都可以用,不必拘束。”
言蕙之说完,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打马球的衣服,道:“你的身形比我小一些,正好这套衣服上回做的时候小了些,就送给你了。赶紧换上试试,别着凉了。”
“好呀,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谢宜味接过衣服,拉下帘子,由小酥帮她脱了脏衣服,重新梳理好发型。
天将化雨舒清景,萌动生机待绿田。
待谢宜味换好衣服,将随行物品放好,把房间整理好后,也快到了书院放学时间。
这马球服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似的,多一寸嫌大,少一寸嫌小,赫赤色的衣料,火一般的色彩,衣袖上绣着的两朵牡丹吐蕊花样,精巧独特,只在光亮处才看的真切。
若穿上它驰骋马场,挥杆打球,必定神采奕奕,夺人眼球。
谢宜味本就长得标致,肌肤胜雪,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再加上她爽朗活泼的性格,举手投足间更有一股风流,是其他循规蹈矩的女子没有的娇憨可爱。
就连小酥看了都忍不住夸:“小姐,你今天可真好看。”
“难道我往日不好看?”谢宜味戳了下她的脸,嗔怪道。
“往日也好看,小姐你只要坐着不动不说话,就是个仙子,但是你要是一说话,就……”
小酥还没说完,谢宜味就跑上前要去揍她。
“好你个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我的好小姐,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两人嬉笑着跑出房间,正好遇到言蕙之他们最后一堂课下课,一群人都围在书院门口等着自家马车来接。
忽然,一道红艳如火的身影映入眼帘,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到言蕙之身边:“蕙之,这衣服正合身。你看!”
“宜味,你来的正好,我刚好下课。”言蕙之浅笑道,手中还握着工笔课的一卷绢和几张画稿。
因为白鹭书院为了锻炼学生们的独立性,所以凡是进书院后都不能让丫鬟小厮跟随伺候,每个人需自力更生。这也是谢宜味进来后才瞧出来的。
众人方才认出,这不就是那个被淋成落汤鸡的新同侪吗?怎么摇身一变,跟换了个人一样。
这一身红衣,英气十足,眼波流转,顾盼神飞。
在场的男生们呆在原地,眼睛都发直了。
禁军教头的李公子正在和别人炫耀自己的新兵器,冷不防差点伤到对方;鸿胪寺王大人的儿子装模作样地看书,实则是偷瞄美人;就连刚刚那个被谢宜味拉住询问的男生也难以置信,连围棋子都撒了一地……
“唉,瞧瞧你们这帮蠢材,平日里自诩什么名门清贵,一个个没见过美女的样子,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只见从言蕙之身后走出来一个仪表堂堂的少年郎,目中无人地嘲笑道。
他的模样倒是与言蕙之有几分相似之处,尤其是那双桃花眼,似醉非醉,生得特别好看。
“唉哟,我说王同侪,你的书都拿反了!”他继续揶揄着他们,丝毫不知收敛。
“言牧之,你就少说两句吧,谁不知道整个白鹭书院就数你最风流,不,整个京都,你要认第二,都没人敢称第一吧。”
“是啊,我们只不过是想重新认识下新同侪,自然比不了言兄你见多识广。”
一时间,大家灵魂归位,开始齐心协力地对抗。
言蕙之拿手臂戳了戳身边的男生,带着几分无奈:“哥,你就少说几句吧,一天不惹事你就不自在吗?回头被爹知道,又该骂你了。”
“只要你不告诉爹,这里谁敢去搬弄是非?”他并未生气,只是语气带着几分挑衅,看起来不是省油的灯。
谢宜味冷眼瞧着,又听他们哥哥妹妹的叫,大概猜出了两人的关系。
言蕙之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转头笑盈盈地对谢宜味说:“宜味,都忘了介绍了,这是我兄长言牧之,不过,你没事还是少惹他为妙。”
“嘿,什么叫没事不要惹我,我是厉鬼还是恶霸了!”还没等谢宜味点头,言牧之就抢白道。
“谢同侪你好,你别听我妹妹胡说八道,她刚来益安,人生地不熟的,你以后要是在书院里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啊,我叫言牧之,我爹是户部侍郎言敏。你是我妹妹的朋友,也就是我半个妹妹了。放心吧,哥哥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言牧之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大堆,中心内容无非就是“本小爷对你很感兴趣”。
言蕙之显然是习惯了兄长这种花花太岁的德行,不停地拿冷眼白他。
“言兄太客气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来麻烦你的,到时候街上看见别装不认识就行。”谢宜味倒是丝毫不羞怯,大大方方与他称兄道弟起来。
“宜味妹妹果然有趣,我就欣赏你这种快人快语的风格。不像别的女同侪,循规蹈矩,甚是乏味。”言牧之正中下怀,眉开眼笑。
言蕙之又生气地埋怨了几句,顺便又给谢宜味敲了敲警钟。但她无意中在兄长的眼神中看到了从未曾看见的内容。
兄长风流成性,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约一群狐朋狗友去勾栏瓦舍喝酒听曲,每每还有歌姬舞姬作陪。
虽未娶亲,但家中已有几个通房丫头。
天色将晚,这时已经有几个同学被陆续接走了。
“糟糕,我忘记我家马车坏了。”谢宜味也不确定他爹爹有没有修好车,他看起病来常常忘了时辰。
因为声音有些大,刚刚那些色心顿起的男同侪们听到了,都走上前献殷情。
“谢同侪,你家住哪,我捎你吧。”
“谢同侪,我家马车宽敞,你坐我的车吧。”
“去去去,我家车夫驾车技术好,保准不会再让谢同侪发生早上那样颠簸的事。”
人果然都是看脸的,这些人的态度和早上教室中判若两人。
谢宜味心里嘲笑他们,嘴上倒是委婉:“多谢各位同侪美意,我已经和蕙之约好,那就只能麻烦她了。”
“就是。”话音刚落,言牧之嘚瑟道,“你们滚一边去,我会送宜味妹妹回家的,你们瞎跟着操什么心。”
呃,虽然很不习惯言牧之这种妹妹长妹妹短的肉麻称呼,但是,念在他是言蕙之兄长的份上,谢宜味也就暂时忍了。
三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站在原地,等言家来人。
这时,沈家的马车也停在山脚下,谢宜味一侧目,就看见沈宥一人从书院里走出来。
身后是青山簇簇,烟云渺渺,衬的他如同画卷中走出来一般。
他也觉察到了身侧的那几道目光,停下脚步,礼貌性地向言家兄妹点头告辞。但当她的眼神落到谢宜味身上时,嘴角却掠过一丝轻蔑的笑意。
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谢宜味知道他肯定也听见了大家和她对话,这会儿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她呢。
小厮冬青已经拿着一袭披风走来,接过沈宥手中的书袋:“公子,山里冷,当心着凉。”
“冬青,不碍事。”沈宥皱了皱眉,显然不喜欢被当成弱势群体关照。
明明身患顽疾,还逞强。谢宜味因为在父亲那见过太多这样的病人,忍不住说道:“沈同侪,你就多穿点吧,仔细别被春风刮走了。”
虽然是温馨提醒,但某人并不会领情。
沈宥怔了证,看了她一眼:“彼此彼此,谢同侪淋了雨,也要多多保重。”
好一派同窗情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
不过,还真是被沈宥给言中了。
吃完晚饭,谢宜味便感觉浑身无力,头昏发冷,连胃口都差了许多。
谢知越一把脉,便知道闺女是受风寒之邪侵袭,当即给她开了辛温解表的药,又叫小厨房做了点热粥。
老中医神通广大,一剂药下去,谢宜味便开始飙汗。她倒是不怕吃药,只是为晚上没吃上那碗虾仁滑蛋而遗憾:
“阿嚏,都说春雨贵如油,淋一淋就那么大代价,阿嚏。”
小俞氏一边喂谢宜味喝粥,一边埋怨丈夫:
“都是你不好,女儿第一天报道,你就让她出了那么大个丑,还让她受了凉,早就叫你换马车,你非修修补补不肯花钱。”
“是是是,这次是我的疏忽。不过,沈修那个老匹夫竟然也把儿子送去了,哼,真是处处都来较劲。年轻时自己才不如人,现在就拿儿子来炫耀。”
谢知越听谢宜味说了沈宥的事后,很是鄙夷。
“爹,放心吧,你闺女也不差。阿嚏,阿嚏。”谢宜味披着衣服,裹着被子,虽然沈宥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样子,但她也不笨。
听言蕙之说,明日戚博士要考给他们考试,沈宥和谢宜味两人虽为新生,但也要参加,顺便摸底了解。
谢宜味本想着稍微休息下,再挑灯夜读,抱抱佛脚,没想到,这昏昏沉沉,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