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小老鼠掉进了米缸,谢宜味左看看,右瞧瞧,夹起一个焦饼啃了一口。
我滴个乖乖,也太香了吧!
表层焦黄,口感外酥脆、内绵软,味道咸鲜,层次丰富。一口下去,焦饼上的芝麻和碎末,星星点点地洒在了她的新罗裙上。
“长的是咸味,圆的是甜味。你都可以尝尝。”沈修为谢宜味介绍着自己的作品。
因为家中人丁单薄,冯氏要忙着料理内宅,协管后厨,而沈宥胃口又不好。所以,沈修已经很久没在家亲自做早餐的了。
“嗯,都好好吃啊!白糖馅儿的也不觉得腻。”谢宜味左右开弓,又抓了一块甜饼。
她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那么多顿早饭都白吃了。
生煎,虽个头不大,但形态饱满,黄澄澄的芝麻和碧绿的葱花,底座金黄脆香甜。馅心汤汁饱满,味鲜浓郁。沾上沈修特调的酱料,一口气就能吃掉五六个。
而且,因着新婚,为讨个团圆美满的彩头,沈修还准备许多汤圆,干的洒了松花,带汤的放了桂花,真是不知道该吃哪样好。
一张圆桌上,四口人,除了谢宜味,其他三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干掉了一碗又一碗。
眼看面前的空碗碟快堆成小山丘,冯氏觉得只吃不说话也有些不妥,虽然这谢家丫头倒是蛮自来熟的。
她起身,拿出了婆婆范儿,摊开一张干净的纱布,道:“宜味你慢慢吃,我给你捏个粢米饭团子吧。”
说完,已经麻溜地将糯米压平,舀过一勺榨菜、一勺肉丁、再拉过一根油条,牢牢地将纱布按压卷边,很快,一个粢米饭团子就成形了。
谢宜味一口咬下去,粢米的香糯,猪油的香酥,油条的酥脆以及秘制肉酱的香气就全在了。
“我的乖乖呀,爹煮的糯米,娘捏的饭团也太好吃了吧!明天早上还做吗?”谢宜味心满意足,有奶便喊爹娘。“做的话,我一定比今儿起的更早!”
如果说有什么可以唤醒瞌睡的谢宜味,那必定是美食。
“这有何难。”沈修笑声爽朗,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
这时,在一旁伺候他们用早食的丫鬟上前询问:“少爷的清肺粥熬好了,是现在端上来吗?”
冯氏看了眼沉默不语,专心喝着豆浆的沈宥,点点头,示意他们端上来。
“用小碗盛就行,上次那个碗太大,宥哥儿根本没胃口,心里头不高兴呢。”冯氏又嘱咐道。
“是。”
说话间,谢宜味已经美滋滋地享用完一个粢米饭团,正在沈修的指导下,开始跃跃欲试,动手捏了个新的。
刚准备咬下去,忽然想到她的“盟友”沈宥今早似乎都没怎么动过筷子,便颇为仗义地将粢米饭团子递到他面前。
“给你。”
沈宥正舀勺豆浆要往嘴里送,冷不防一团圆滚滚的东西出现在面前。他侧目看着谢宜味诚意满满的眼神。
“这可是我第一次捏粢米饭团,虽然呢样子是丑了点,但味道肯定不会差。”谢宜味说着,已经自然而然将饭团塞进了他嘴里。
沈宥有些意外:“谢谢,但我早上一般都喝清粥。”
“唉,你给点面子嘛,尝尝看。”谢宜味真心觉得如此美食辜负了不好,再加上她平时“强行投喂”沈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回,照样旁若无人地亲自喂到他的嘴里。
“你……!”
尽管抱怨了一声,但沈宥还是习惯性地了张嘴,嚼了几口,忽然,他用余光瞥到自己的父母正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注视着他。
沈宥本想推开谢宜味的手,但转而想想,他们本就是夫妻,这个举动似乎也不失礼。
过分掩饰倒显得刻意了。
于是,沈宥便又低头,极其配合地吃了一口。
嗯?谢宜味说的没错,这味道……又软又香又鲜。从前他都是匆匆喝点粥就离开饭桌的,根本不会关注那些玲琅满目的早餐。
看来,今日父亲也是花了心思烹饪了。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吃!”谢宜味迫不及待得到他的肯定。
而沈宥也是在沈修、冯氏及那些丫鬟们难以置信的表情中,认真地点了点头。
“嘿,我就说吧!”谢宜味来了劲头,又夹了个生煎包,送到沈宥面前,“那你快尝尝这。哇,我第一次发现,这世上有那么香酥多汁的煎包。甩了那同心楼煎包不知道几条街!”
沈宥自然相信父亲的手艺,只是,有那么夸张嘛。
他接过筷子,夹起煎包,准备咬下去。
“等等!”谢宜味一惊一乍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当心烫,你这个人太呆……”
说了一半,她意识到自己人在沈家,便立马闭了嘴,帮他轻轻吹了吹包子。
“我自己来……“沈宥默默地咬了一口,冷不防,汤汁四溅,将新衣服都溅上了肉汁油渍。
“公、公子,小心呀!”
候在一旁的小厮冬青急出一身冷汗,因为若是依照沈宥往日的脾性,必定会放下筷子,立马回去更衣,一刻也不容耽搁。
但今天,他居然破天荒地摆了摆手,只是略加小心地继续吃完了半个生煎包。
在场的,除了谢宜味还陶醉在美食中,其他人无一不惊。
而那个刚刚从厨房中端出清粥小菜的丫鬟,更是进退两难,不知道此刻还该不该送上这碗多余的粥。
不是说少爷胃口不好,食欲不佳吗?
不是说连粥都得用精巧小碗吗?
别说是她,就连沈修都傻了眼:“夫人,你能不能掐我一把,我怕不是在做梦吧?”
冷不防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才确定,这不是梦!
“老爷,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见宥儿这样食欲大开的一面。我……我……”冯氏也是悲喜交加,激动万分,“不过,一下子吃那么多,会不会对胃不好啊……”
“唉呀,你就不要多操心了。你看,他吃的多香啊!”不知为何,沈修总觉得,他的儿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病怏怏的儿子了。
从头到脚,整个精气神都焕然一新!
“都怪你,刚才还说他们不会多吃的,肯定都是拣几样尝尝,害得我都没多准备些。”沈修眼看着那锅装糯米的木桶都快见底了,有些遗憾。
“闭嘴!这是我的错吗?你儿子哪次不是浅尝辄止,意思意思。”冯氏不服气,瞪了沈修一眼,“哪次不是我连哄带骗的,他才肯多喝几口粥。”
“罢了罢了,来日方长!”
两人窃窃私语、互相埋怨了一会儿,眼看着沈宥与谢宜味也吃完了早饭,冯氏便提起了一会儿回门的事宜。
该准备的礼,她早就准备妥当。让而娘家,也就百米之远。
两人稍作收拾,便出发了。
待到丫鬟们把早餐悉数撤下,院中负责洒扫种花的两个下人才偷偷摸摸地聚到一个角落,彼此眼神中,闪着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坏心思。
“看来我们可以回去复命了,少爷少夫人举止亲密,两个人好的就跟一个人似的,言公子明显是想错了。”其中一人拿着扫帚,贼眉鼠眼。
“可不是,刚刚少爷低头吃饭团,都快啃到少夫人手指了。昨天我还特意匀了点铜板孝敬顾妈妈,听她说,昨晚上洞房……”另一个悄悄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
他们大婚前收了言牧之的银子,自然是尽心尽力打探情报。
可这些话,传到言牧之的耳朵里,恐怕只会让他越听越气。他再挥霍无度,应该也不会犯贱到花钱听别人的恩爱故事。
*
花褪残红青杏小,但很快,暖风一吹,便能摘尽枇杷一树金。
谢宜味远远就望见了自家院落中的那颗枇杷树已然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她小跑了几步,便把沈宥甩到了后面。
“快呀,沈宥,你还在那磨磨蹭蹭啥呢?”谢宜味站在谢宅门外,对着他们招手,随行的还有小酥和冬青,两人手中皆提满了大包小包。
沈宥已经换下了那件油污的外套,此时,身着蟹壳青色衣袍,腰间系着玄色衣带。远远走来,翩翩如玉。
谢宜味不自觉多看了几眼是,她书读的不多,这会儿又是肚饱胃暖的,唯一能想到的一个词便是秀色可餐。
看来古人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这么贴切的词语,就像是为了她和沈宥特意创造出来一样!
一想到,以后可以天天对着这样一张俊朗的脸吃饭,谢宜味忽然痴痴一笑。
“方才,你一个人在那儿笑什么?”过了一会儿,沈宥也走到了,颇为好奇地问道。
“你确定想听?”谢宜味又近距离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再次在心底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你该不会又在想什么好吃的吧?”以沈宥对她的了解,他这位新娘子,每天都和圣贤一样,三省自身:
早饭否?中饭否?晚饭否?
谢宜味挑了挑眉,噗嗤一笑:“沈宥呀沈宥,你还蛮了解我的嘛。你说,如果话本子里那些妖精真的存在,那她们会不会像吃和尚肉一样,把你也捉去吃了。”
亏她想的出来!
可想而知,书院里戚博士他们布置的那些书,她是一本没看,对于市井话本、鬼怪传奇倒是乐此不疲。
“你呀你……”沈宥无奈地摇了摇头。
“干嘛呀,我有说错嘛,你这种清情寡欲的人,同和尚也没啥区别嘛!”谢宜味越说越放肆。
是谁说,他清心寡欲来着。今天好歹也是新婚头一天。
沈宥勾了勾唇角,叫住了言行极不稳重谢宜味。
“话说,从今日起,我们是不是得改改对彼此的称呼?”他看了谢宜味一眼“就从回门之日算起吧?”
“改什么?
“你应该叫我相公。”
沈宥巍然不动,任凭夏虫肆意,脸上却有着无尽地笑意:“而我应该喊你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