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
彭浪把包房里的事原原本本向文静讲述了一遍。
“拒绝安排,领导肯定不舒服。张书记多少该知道点咱们和三弟的关系,再和高书记一提,正好赵常务又调走了,就怕三弟将来难做人啊!当然,要是不想我去,我一定听老婆的话,留下来给你打下手。”
文静送了彭浪一记大大的白眼。
“知道当年最喜欢你什么吗?”
“什么?”
“你这张嘴呀!这些年,都说你是粑耳朵,但家里真正做主的还是你。明明决定要去,非要说得我是不通人情的母老虎一样,可又让我能听出来,你最爱我、最疼我、最听我话,硬是没脾气去生你的气。”
“嘿嘿!还是老婆大人聪明,都被你看穿了。”
彭浪挠着后脑,祭出无往不利的杀手锏,傻笑。
“好了,好了,别耽误我掌勺。你准备准备,接咱妈一块儿去吧,回来的时候,别忘了带点话梅,最近老想吃酸。”
“酸儿辣女,该不会是有了吧?”
“去去去,臭流氓,你才有了。”
“要不,咱们今晚休业,一起去吧。赡养老人的美德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你才是大善人,这些年也是你做得最好。”
文静停下手中活,犹豫片刻,还是摇摇头,“算了。咱们做的是街坊生意,休业最好提前公告,临时赶趟的,客人兴致勃勃地跑来吃闭门羹,总觉得对不起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那好吧,辛苦老婆了。”
…
得知彭浪上当,且,文静会留下看店,陈海对张兴和的态度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高伟平也被迫动起来,联系县一中,又安排车,要亲自陪彭浪母子去学校演讲。
张兴和主动请缨,说留下策应陈海周全。那点小九九与司马昭之心无异,高伟平哪会看不出来。
只盼着千万别搞出大事,不然,连陈海也无暇顾及你个小小镇官时,你张兴和就会沦为牺牲品。
是夜。
九点。
彭浪家是三层楼的自建房。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周围都是外出打工后的空置小楼,不当道,不适合做生意。
张兴和的轿车就停在不远处。
“陈少,咱们镇一入夜就很清静,商户打烊早,文静差不多过一会儿就该回来了。”张兴和为陈海点上烟。
陈海等得无聊,颇有些心急。
“姓彭的不会突然回来吧?”
“放心,高书记会拖着他,没我的消息不会放他回来。”
“你表现不错,可堪大用。”
这句话就像喂了张兴和一剂兴奋剂,不正是他所求的吗?连忙一番表忠心外加感恩戴德,活像只认主的狗。
恰时。
文静出现了…
说来也怪。
周霞最近总闷闷不乐,陪潘莲在县城整理刚接手的野鹤茶斋,时常很晚才回来。王东风和文珊珊打得火热,渴望二人世界能推动彼此一把。
所以,彭氏凉面的日常聚会暂时搞不起来,今晚的生意又莫名其妙很冷清。文静都后悔没关店陪老公去演讲,故而,她今晚回来得格外早。
她没察觉到,停在不远处的轿车有什么不对劲。绕到小楼后,拿出钥匙刚打开直通楼梯间的后门,惊觉有人已蹿到身后,本能反应便是甩手一挡…
“谁?”
嘭!啪!
有什么东西被她打落,被她从悄悄迫至身后的陈海手中打落。那是个小玻璃瓶,装着闻一闻就会模糊意识的违禁品,也是陈海搞破事的必备利器。
瞎灯摸黑,就算找到那瓶听话水,受到惊吓的猎物定然已关紧门,躲屋里打电话报警。
那么,今晚就彻底黄了。
也很难再找到下次机会。
陈海自然不愿放弃到嘴的肥肉,心一横,拍向文静的脑袋,撞上墙壁,撞得头昏脑涨。
陈海趁机拖拽着文静进屋,又嘭一脚,把后门关了个紧实…
…
县一中。
彭浪完成了慷慨激昂的演讲。
望着礼堂下被学生们簇拥在人群中的养母葛翠珍,彭浪只觉最有意义的事被赋予了更高尚的意义。同时,也发现,自己竟是天生的演讲苗子,不但不怯场,甚至连稿子都没准备,亦口若悬河,信手拈来。
时间还早,交了差,一心惦记着去给老婆买话梅。
高伟平搀扶着葛翠珍过来,为了拖住彭浪,他打趣说,“我母亲过世早,今晚也让我敬敬孝道。不过,葛阿姨这么好的精神头,做我姐倒是很合适。小彭,陪我和老姐姐吃些晚茶点心,应该不耽误吧?”
彭浪认为这是为陈风说话的好机会,便点头答应。
佳星大酒店,晚茶厅。
正好有话梅,既然县委书记大方地请客打包,不再客气的彭浪也安心聊起天来。
“高书记,我有个兄弟在青关镇政府上班,非常优秀,还望您能多多照顾他。”
“什么名字?”
“陈风。”
这个名字跃入耳中,高伟平手中的茶杯险些掉落,刚喝进嘴里的红茶只觉烫舌。
他急促地问,“他是你哪种兄弟?”
“结拜兄弟。”
“哦。”
高伟平应得淡然,实则,心里已翻起滔天巨浪。
这是要出大事的节奏啊!
陈海要见又没见的那个人,结合陈海莫名其妙在动向栏前对陈风的看好,再联想到两人的家姓。高伟平曾一度怀疑,陈风与操控阁老派的陈家有什么渊源。
直到暗地派人查阅了陈风的档案,才打消猜测。
不过,陈风仍是赵博唯一的弟子,非门生可比。一旦,今晚的事被找出与陈海有关的蛛丝马迹,相比陈家,赵博虽算不上什么,变革派却有资格暴起发难。
应该说,变革派会利用陈海对阁老派发起攻击。
重要人物的家眷犯了罪,往往会成为敌对派系最锋利的剑刃。因为不涉及官场违规的互咬互掐,完全可以通过舆论炒作,毫无顾忌地无限放大,成为该重要人物的丑闻,大幅度打击和削弱他的声誉与影响力。
到那时,无论陈家会不会放弃陈海,弃卒保帅,他高伟平必将因脱不了干系而沦为替死鬼。甚至,陈家会治他个教唆之罪,对外转移矛盾,对内权当泄愤。所以,在他看来,没背景的文静反成了碰不得的人。
怎么办?
赌一把?
“小彭,经营餐馆都会忙得很晚吧?”
“高书记,青关镇并不热闹,一般九点半就差不多打烊了。”
“哦。”
高伟平看了看腕表,八点五十三,心头微松,补救还来得及。
他可以现在就给陈海打电话叫停,可是,如何说?心里的真实想法绝不能讲,那样,只会激起陈海争凶斗狠,不惧变革派的自大和暴虐。至于张兴和,已被巴结权贵冲昏了头,也靠不住!
唯一的变数还在彭浪身上,“你看,咱们兴许要聊得很晚,你爱人独自待家里也不合适。这样,我陪着老姐姐,你回去接她过来,一家人齐乐融融,就不会老是牵挂着,玩都玩不尽兴。”
说完,高伟平补充了一个细节,“我让酒店给你叫车。”
不用自己或县委的车,就能编说辞应对陈海后面的不悦。
“那行,谢谢高书记。”
望着彭浪离开,高伟平又转头对葛翠珍投去微笑,却是笑得很苦涩。只希望,餐馆还没打烊,彭浪能顺顺利利地把文静接过来。至于陈海,张罗的大学生也快到永昌了,总归是能弥补的。
此非善。
只是他不想到最后,死的那个人是自己罢了。
…
出租车到达青关镇时,已九点十五分,餐馆自然打烊好一阵。彭浪给司机指路,往镇子西北角开去,期间,打给文静电话却无人接听。
此前,陈海趁着文静被撞得晕厥无力,将其捆绑,又查看了二楼和三楼的布局陈设,找到小两口的卧室,拖着文静上楼,扔到了床上。
“你是谁?是你?”
文静终于清醒过来,也清楚发生了什么,更认出眼前的凶徒就是下午被两位书记带来的客人。却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会做出如此的事?
“是我!”
陈海猛扑上去,舔舐文静的脸颊和颈脖,撕扯文静的衣服。在文静愤怒却徒劳的呵斥与挣扎中,越发狰狞,“我踩过点了,你随便叫。”
忽然,文静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陈海心一惊,毕竟,过去都是用药、用钱或用权,用强还是第一次。虽然,仿佛被唤醒本性似的大感刺激,也禁不住慌乱,竟掩耳盗铃般先找来一张手帕,塞住了文静的嘴。
又在文静腰间摸索一通,拿出手机时,第二次铃声已响停。
“老公?”
自言自语着,陈海刚皱起眉,就隐约听见楼下开门的动静。
难道是姓彭的回来了?
顿时,陈海只觉脊背汗毛炸起,目光慌乱扫视间,看到了桌上的暖水瓶。
…
彭浪让出租车等着,跑向后门。
这动静,自然被躲在车里的张兴和看见。按理说,应该向陈海示警,才发现还没得到陈海的号码。无奈下,只好先打给高伟平,却没有勇气下车拦住彭浪。
有些事,做贼心虚,怕见光死。
彭浪呼唤文静却没回应,霎时泛起紧张,往三楼跑去。因为,下车时,他见三楼卧室亮着灯。殊不知,自己的妻子已被人绑得无法动弹,塞着嘴躺在床上。
而凶徒,就躲在卧室门后,屏住呼吸,死死抱着个暖水瓶,身体止不住微微摆动,好似下一刻就要将水瓶砸出去。
听着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紧张呼唤越来越近,文静几乎已预见将会发生什么,嘴却被塞得严严实实,无法示警。
她晃动脑袋。
拼命地呜咽。
焦急得心脏快炸掉,却带不来力量。
就像恶魔的嘲弄,只带来无声恐怖。
唯有被绝望一点点蚕食,唯有,绝望的目光,溢出绝望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