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罗先明刚刚考上协警,加入县公安交警大队,被分配到县城中队,由王东风带着。
中队有个女孩叫苏怡,负责行政、后勤。人很漂亮,与罗先明后来遇到的琳琳七分面似,是中队唯一的女协警,也是中队单身警员的梦中情人、心动女神。
罗先明的到来,让女神有了主动走下神坛的趋势,同袍们自然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那会儿,罗先明最爱听的一句话就是:女大三,抱金砖。
要抱稳这块九十几斤的金砖,就只差一张电影票的距离。
事发当晚。
罗先明在电影院楼下的冷饮店了等了好久。激动的心情因为苏怡迟迟没出现,渐渐变得忐忑,最后,成了疑惑、失落与担忧。
苏怡忽然不接他电话了,直到错过了上映,也没联系上对方。
翌日清晨,巡逻的同事在永昌大酒店附近的路口发现苏怡头发凌乱、面部淤青、双眼无神地走在街上,好似丢了灵魂的行尸。
接回大队宿舍,在多番询问和努力开导下,苏怡才哇一声哭出来,哭得旁人也撕心裂肺,眼泪在爬满屈辱和痛苦的脸庞决堤。
她被强暴了!
下班回宿舍的路上,憧憬着第一次正式约会可能发生的柔情暧昧…忽然,一辆轿车停在她身边,车里的男人一把将她拽了进去,再然后…
一整夜的折磨…甚至,她被掳走时还穿着警服。那男人为了满足变态的喜好,竟让她一遍遍穿上警服,又一遍遍撕扯,一遍遍扒个精光。
清晨,她趁凶徒睡着才逃出来。呼救?报警?在她逃离魔窟的那瞬,终究,贞洁被毁的压力先一步压垮了她的意识,才反常地失神游荡。
魔窟,竟是永昌大酒店那栋留有县委书记和县长常住房,被戏称为县委招待所的小院。
苏怡只记得凶徒是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多岁,方言有明显的锦江口音,应该是省城人。
刑警队介入后,本该朝着这个方向调查。毕竟,有资格住进那栋小院的人,不多!
岂料,很快竟以苏怡主动撤案而不了了之。苏怡也辞职,回了远在禹龙乡的老家。
那一刻,真相没淹没,更将一个愤恨又无助的事实大白天下。
强权至上!
罔顾法纪!
不难猜!凶徒能住进那栋小院,定然是被县领导招待的上级官员或家属。正因如此,县里才会包庇凶徒,对苏怡施加了难以想象的压力,落得这么一个结果。
王东风甚至差点和黄成贤动上手,险些挨处分。
罗先明也多次去关内找苏怡,对方都不肯见他。
终于见到时,却是苏怡的遗体。她自杀了!刚过完二十一岁生日,刚准备迎接爱情的拥抱,在最好的年纪、最美的时光,遭遇恐怖和压迫,被逼得香消玉殒…
不久。
苏怡的父亲守完尾七,告诉家人,他要去上访。那以后,仿佛人间蒸发般渺无音讯。
河畔春凉。
漫天繁星。
罗先明终于结束了沉重的回忆。
凶徒是谁?陈风已隐隐猜到些。
之前,从谭双红那里得知杀害文静真凶的线索时,她转述刘伟的分析,曾这样提过:
「我当时也听不大懂,只听他说应该是哪个省委常委的儿子。他刚来永昌时,那个大官的儿子就在这里犯下类似的事,被高书记捂得严严实实。这次,能让高书记鞍前马后,又姓陈的,只能是同一个人。」
类似的事!且,刘伟刚调来永昌时,连时间点都契合上了。
陈海的名字呼之欲出。同样胆大,同样凶狠,同样被包庇。
“呼…”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陈风并没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罗先明,而是试探着问,“所以,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权贵凶徒的身份?”
罗先明摇摇头,“没有任何线索,就像他从没来过永昌。”
“哦。”
陈风难以言喻此刻的五味杂陈,他拍拍罗先明的肩膀,轻声承诺,“我会想法去查。还你,还苏怡,还她家人一个公道。”
…
回到家。
周霞正好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与以往大方展示给陈风的清凉浴袍不同,自从两人刻意保持距离后,居家服饰也保守了许多。
和陈风打声招呼,便掸着刚吹干的秀发,坐在客厅看电视。
陈风见冰箱里还囤着不少啤酒,索性提了一打放在茶几上。
“怎么,刚才还没喝够?”
“心烦!”
“你又怎么了?先明跟你说什么了?”
“不管他的事,就说你陪不陪我吧?”
陈风拧开瓶盖,递给周霞一瓶。周霞稍稍犹豫,挡了回去。
“都是你给我找的好差事,赴任前,我得恶补旅游管理相关的知识,免得去了闹笑话成光杆司令。时间根本不够用呢,明天还要早起,我就不陪你喝了。”
顿了顿。
又说,“你要想倾吐烦恼,我倒可以当个听众。”
“哦。”
陈风仰起脖子,一口气就干掉一瓶,奈何,酒未必能消愁。
于是。
一瓶接着一瓶…
所谓烦恼,他无法对周霞倾诉。就像无法告知罗先明,凶徒极可能是他的堂哥。难道,要告诉所有人,他已知道害了彭浪一家的真凶是谁,却隐忍不发吗?
人字。
一撇一捺,相互依靠。
陈风为有这么一群信任他、支持他的好朋友感到幸运,不过,成长的烦恼也刺痛他,朋友再多、再好,终究还是逃不过孤独。
终究…
人字。
双腿走路,无手拥抱。
“陈风,你到底怎么了?这样喝,你不要命啦?”
周霞见他喝得又急又烦躁,难忍担心,一把按住他想要拿下一瓶的手。
陈风反捉住周霞的手臂,怔怔看着,“今晚,借你一样东西可以吗?”
“什么?”
“让我枕在你腿上睡会儿。”
“好吧。”
隔着薄薄的睡衣,感受着皮肤的细腻和温度,还有香波与沐浴露柔和的芬芳,着实比酒精更容易让心平静下来。
周霞明白,陈风不愿说的事,怎么问也不会说。眼下能做的唯有温柔,轻抚陈风的头发,揉揉他的脸颊和耳廓。
“我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局面,但我知道,我一定会做,也必须那样做…”
听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陈风说完,再没了动静,直到隐约均匀的入睡呼吸。
“哎!”
周霞幽幽一声轻叹。
仅仅激情,反倒能说散就散。当不觉间爱上的人,展露出孩子般脆弱的一面,又忍不住心疼想要抚慰时,还能离得开吗?她终究是个女人啊!
好一会儿。
待陈风睡得更沉,周霞才小心翼翼让他躺在沙发上,起身捏捏已发麻的腿,再从陈风卧室抱来被褥为他盖上。最后,将偷偷的吻留在他额头。
“晚安。”
卧室前,周霞关掉客厅灯的那刻,难耐回首,痴痴望上一阵,平添几分惆怅。
…
翌日。
下午。
陈风安排好城建办的日常工作,便叫上罗先明离开了。
昨晚,对他与周霞若即若离的现状,并没有什么改变。
“三哥,去县城吗?”
“对!”
陈风点点头,“大哥查到冯兵的下落了。前几年,被放债的打断腿,仍戒不了赌,已经成了拉烂账的烂人。到处坑蒙拐骗,有几个子儿除了去赌,就是在下河街的廉价旅馆交房费。”
“那里是红灯区啊。”
罗先明发动汽车,又说,“也有很多地下赌馆,王八蛋倒是会找地方,睡醒了几步路就能赌,赌完了还能就近找小姐来一发。社会真的已病态不堪了吗?会有这么多烂人逍遥法外。”
一时间,陈风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明白,罗先明口中逍遥法外的烂人,还有陈海。
县城。
下河街。
街道两边挤满了连一把剃刀都找不出的发廊,坦克300慢悠悠驶过去,停在一家招牌泛黄得看不清名字的旅馆楼下。
“你在车上等着,我去打听打听。”
“好。”
很快,陈风空手而归。
“咱们来晚了一步,他刚刚出门。”
“要不,先转转?指不定,他还在路边摊吃饭什么的,兴许能找到。三哥,你把照片放前面,免得不小心看漏了。”
“行。”
约莫半小时后,两人连附近的街道都看过去好几遍,却是连冯兵的人影子也没寻着。
“要是赌个通宵,咱们得守到什么时候?”
“就怕他输光了没钱住旅馆,躲去公园里睡个四仰八叉,咱们守株待兔就白守了。”
就在两人被线索不足难住时…
“咦?”
“怎么了?”
“婷花嫂?她怎么在这里?”
陈风远远望见,长青村得到他「初夜权」的婷花嫂竟出现在不该出现的红灯区。路边,婷花嫂正仰头盯着块桌球室的招牌满面愁容。
“熟人,开过去。”
坦克300停在婷花嫂身后时,陈风悄悄下了车,恶作剧地猫着身子靠近,忽然打声招呼,吓得婷花嫂花枝乱颤,拍得胸前波浪滚滚。
“要死啊你!魂都被你吓丢了!”看清是陈风,婷花嫂抛来个风情万种的白眼。
陈风倒是和长青村个个都很亲切,“难不成,见你来这种地方,我扭头就走?”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
“哎呀!你…”解释不清的婷花嫂猛然反应过来,你不来这种地方,又怎么能碰到我?便满眼狐疑地反问过去,“你又来这里干嘛了?有需要大可以跟嫂子说呀,嫂子还是那句话,欢迎你进来我被窝,不用担心我进入你生活。”
得!
一如既往的出言彪悍。
暂住在婷花嫂家里的一天两夜,陈风没少被这位身材熟透了的风韵寡妇调戏,今日再会,陈风险些再次落荒而逃。
显然,婷花嫂对他贼心不死,说着说着,巨硕的酥胸都快贴了上去,羡慕得路人在心里默默把陈风凌迟了几百遍。
“上车说!”
“行。”
陈风拉开后门做请,本想着和婷花嫂坐一排,也方便说话。
却见。
婷花嫂坐上去,见前面还有罗先明这么个电灯泡,“嘁!”
好像在说,还以为你小子开窍了,要和嫂子玩车震呢,白高兴一场!
陈风摸摸鼻子,可不敢再上后座了。便转头坐上副驾,这样安全点。
聊了一阵。
终于知道婷花嫂到这里来干嘛了。原来是她侄儿不学好,拿着家里卖茶叶的钱与狐朋狗友开了个小赌馆,以桌球室为掩护,客人玩的都是大买卖。
可想而知,所谓的狐朋狗友该是黑白两道关系极硬的主。婷花嫂的娘家人总担心她侄儿迟早被抓进去。恰逢,婷花嫂进城办事,就让她找来劝劝。
一开始,侄儿还热情接待。
怎料,没劝上几句,侄儿借口上洗手间,婷花嫂就被看场子的轰了出来。
于是,有了仰头发呆那幕。
“小陈,你来这做什么?”
陈风面露喜色,计从中来。暗暗佩服自己脑瓜子灵活,又暗暗自嘲这想法有点自恋。
“婷花嫂,别问,问就是我去把你侄儿劝回正途。”
“真的?那太好了!”婷花嫂喜出望外,可惜是前后座,不能满怀感激地来个拥抱。
“先等等,我安排安排。”说着,陈风拿起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