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一看是陈风来电,脑子和心眼都飞速转起来。他清楚,墙头草的行为已与陈风生出了间隙,又不得不忌惮陈风的后台。
前有赵常务,后来曾县长,陈风总是这么吃得开,戏称二县长也不为过。所以,接电话相当客气,“陈主任,你好你好。”
“张局,你好。有个治安问题向你举报,稍等,我看看哈…”
说着,陈风探出车窗望向楼上的灯箱,“在下河街,招牌上写着健民桌球室,挂羊头卖狗肉,实际是个聚众赌博的窝点。”
然后,留白给张涛,专业上的事,自然交给专业人士去考量。
健民?
对张涛来说,这名字太熟悉了?
虽然婷花嫂的侄儿刚入股子没多久,健民桌球室却是永昌县老牌的地下赌馆,也是张涛当上治安大队长以后,主要的灰色收入来源之一。
大面子要他搞大客户,怎么办?
凉拌?
搞?总是要得罪一头。
不搞?说不定,事态超脱掌控时,两头都讨不了好。毕竟,陈风身后站着曾县长,是曾县长的意思吗?即便现在不是,将来也能变成是。
最绝的,还是陈风说话时暗示的状态。表示自己已经在现场,他连通风报信的机会都没有。一旦那样做,再扑个空,不就是不打自招嘛。
只能硬着头皮搞一搞了。
但不能白搞!
公安部门既是行政机关,又是司法机关,因维护社会治安稳定的重要性和特殊性,首席长官一般比平行单位的一把手高半级。
比如,公安部是正部级单位,部长则由国家领导人级别的国务委员(副国级)担任。地方上,各级公安厅局长一般由副省长、副市长、副县长兼任,甚至,还有常委、政法委书记兼任的个例。
也就意味着,要从副科级的县公安副局长一步提拔到副县级的高配局长,论行政级别、论履历资历,还差得远,根本不可能!
当初,高伟平为求自保,被赵博逼着破格提拔张涛,也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
首先,原公安局长刘成从副县长的位置上平级调任县人大副主任,等同投闲。
局长的位置空出来后,再让张涛暂行代理,与政委搭档配合,主持县公安局的日常工作,为履历增色。
剩下的,便是等。等年事已高的政委退居二线,先晋升张涛为正科级的政委,再提名高配副县的局长。
届时,需要市公安局、市委先后同意提名,县委再追加提名副县长,报县人大表决通过。赵博调离后,这些过程几乎都将被高伟平操控,这也是张涛倒戈靠向高伟平的原因。
人嘛,谁不为自己打算?他也想被人尊称一声张县长。
奈何,半年过去,仍没舔到县委书记哪怕口头承诺一句的定心丸。眼下,不帮陈风,势必得罪另一位能拍板他仕途的话事人;帮了,何尝不是抱上县长曾明辉大腿的好机会?
健民那票人抓了就抓了,风声过去,再放出来便是。这件事,与县委书记的利益没有任何冲突,在县长那里买个双保险也好!
一番权衡。
张涛打消了打太极的想法,义正辞严,“陈主任,我这就亲自带人过去,一定把罔顾法纪、扰乱社会秩序的乱象清理干净。”
亲自?张涛积极的干劲,让陈风着实意外,索性再试探试探能配合到什么程度。
“就怕有人放哨报信,我先上去保护好现场,你也要保护好我的人身安全呐。”
“五分钟,一定到!”
…
健民桌球室。
上到二楼再走进去,确确实实是桌球室,不少社会青年正三三两两地围着一张张美式球桌拉杆进洞。
角落里有道暗门,通过暗门后的楼梯才能上到三楼。不符合消防安全的要求,却让很多人趋之若鹜。
因为。
百输揪千肠,一赢荡神魂。
完全封闭、隔音的三楼,正是健民地下赌馆。财富分配不均匀是当下社会普遍也必然的现象,贫困县仍有大把人能拿出赌资沉浸在刺激的游戏中。
暗门外,陈风被拦住。守门的青年膀大腰圆,瞥了眼陈风,再看向婷花嫂,颇不耐烦地说,“你走吧,别让我们难做!”
婷花嫂心说机会来了,一把挽住陈风的胳膊。巨硕的压迫带来了弹软触感,销魂得直冲天灵感,婷花嫂还蹭了蹭拱拱火。
啊这…
顶不住,完全顶不住!
为了避免更大的尴尬,陈风只好把另一只手插进裤兜,悄悄握住猛然失控的变形金刚,调整好位置,卡在皮带下,防止它过于显形。
同时,耳边传来婷花嫂故作傲慢的说话声,“带我男人来玩两把不行吗?”
青年的目光在陈风身上扫了扫,又虚目审视过罗先明。公务员日常着装都还正式,也幸好没穿行政夹克,看上去像是条件优渥之人。
“玩两把可以。别再烦小侯总,否则,恕不接待!”
说完,青年开门前面带路。
婷花嫂得意地向陈风投来邀功的微笑,并没松开,反而挽得更紧。陈风却在唏嘘,赌馆的安保有多宽松,也从侧面说明后台有多硬。
当真是官匪勾结,灯下黑。
三楼。
大厅像个自助餐厅,饮料、小吃和糕点码得整整齐齐,十来个打扮得时髦又性感的女孩,要么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要么,和看场子的男人们聊天,时不时就被动手动脚惹得娇笑连连。
看模样,这些女孩未必都成年了。看场子的男人们倒是从精神小伙到光头大汉,风格多样。
大厅尽头,是赌馆老板办公、休息的大隔间,也是赌徒们兑换筹码,又或借高利贷的地方。
看布局,赌博就在大厅两侧的包间里进行。
“小姑?你怎么又来了?”
侯小鸿从洗手间出来,正巧撞上刚刚迈入大厅的婷花嫂,连忙上前招呼。虽然,小姑妈今天忽然跑来这里念叨什么改邪归正,劝他回家,搞得不厌其烦,却还是得有晚辈应执的礼节。
“小侯总,他们说,想来玩两把。”
领着陈风三人进来的青年连忙解释。
“行了,你下去吧。”
侯小鸿早就注意到,婷花嫂挽着个陌生男人,还挽得生怕对方跑掉似的,自打小姑父去世后,这是头一遭见。再细看陈风,比他大不了一两岁,不禁暗暗吐槽,小姑妈老牛吃嫩草啊!
数息,他冲着婷花嫂暧昧地抬抬眉,“眼光不错喔!”
转而,又朝陈风递出右手,非常潇洒,“初次见面,大家都叫我小侯总,这位客人贵姓?”
“免贵,姓陈。”
陈风伸手握上去。已从婷花嫂那里得知侯小鸿刚满十九,没想到,比同龄人成熟稳重许多。
年纪轻轻就被开赌馆的老江湖认可,应该有两把刷子。
侯小鸿做个请的手势,领着陈风参观,“陈老板,我们这里只有一种玩法,德州扑克,你应该熟悉规则吧?”
“体育竞技嘛,偶尔也玩玩。”陈风点点头。
侯小鸿会心一笑,省去了冗长讲解,打了个响指叫来看场子的大汉,在大汉耳边吩咐几句,便请陈风坐下聊。
片刻,大汉返来,竟捧着一盘筹码。陈风扫了一眼,筹码面值五十,二十枚一摞,锦缎上盛着十摞,得有一万块。
“陈老板是我小姑的朋友,这些筹码当作见面礼,赢了都算你的。”说着,侯小鸿又看向婷花嫂,“也希望小姑能专心谈恋爱,玩得开心点,以后就别来烦我了。”
好家伙!这气质,这派头,相比影视剧里的霸道总裁都不遑多让。陈风只觉得侯小鸿有趣,却抬手轻轻推了回去。
“陈老板,你这是?”
恰时。
借口参观的罗先明,已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六个包间的情况,回来凑到陈风耳边,低声说,“冯兵不在这里。”
陈风微微点头。又看了看腕表,五分钟将至,料想张涛不会迟到太久,干脆开门见山,“我们不是来玩的。”
“哦?”
“我呢,是帮婷花嫂劝你回去的。”
闻言,侯小鸿霍然起身,好客的热情变成被捉弄后的不悦,“既然不是来玩,本店恕不招待。阿强,送客!”
“小鸿,你就不能听姑妈一句劝?”
“够了!”
侯小鸿对婷花嫂全然没了耐性,“小姑,就算我爸妈来,我也是这个态度。带上你男朋友走吧,我不想把你们怎样,你们也别再逼我。”
“小鸿,你…”
婷花嫂还想再劝,却被来人打断,话里满满威胁之意。
“他已经表明了态度,成年人有自己做主的权力。我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你们这样闹很影响客人。劝你别惹我生气,搞得小鸿为难。”
赌馆真正的老板王健民,听到动静便从大隔间里出来。
一众看场子的小弟见老板动怒,把陈风三人围了起来。
王健民满眼不屑地瞄着陈风打量一番,又说,“我不打女人。但你,再胡搅蛮缠,我就要教教你做人的态度,趁我还没发火,赶紧滚!”
说完,王健民还抬起手臂,朝门外摆了摆手掌。傲慢又凶狠,江湖气与老大派头十足。
“呵。”
落在陈风眼里,却如小丑一般好笑。他没理睬王健民,而是转头对侯小鸿一字一句说。
“我把这里关了,你就愿意和你姑妈回家了吧?”
“你他妈算老几啊?”
不等侯小鸿开口,王健民当先气得暴跳如雷。这句话无疑是在当面挑衅,打得他脸疼!
“健哥,你别生气,我会处理好。”侯小鸿生怕陈风的莽撞害得姑妈也跟着吃亏,连忙劝王健民消气,只希望快点送婷花嫂离开,免得生出多余的事端。
“我说过不为难你姑妈,但这小子口出狂言,你管不了!”王健民推开拦上来的侯小鸿,怒气冲冲,见罗先明挺身把陈风护在身后,反倒不着急动手了。
“还带了帮手?有用吗?我人多!”
他索性四肢八叉地坐在沙发上,端是霸气。就凭陈风敢带人来叫板,哪能打一顿了事?非要这不长眼的后生这辈子见了他都得绕道走,才消得了心头气。
“小白脸,你拿什么关掉我这里?报警吗?知道110哪几个号?要不要我教你?”
“你不怕警察?”陈风故意问。
王健民和一众小弟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哄堂满是嘲弄,还有人笑得弯腰捧腹。
“信不信?我把你打残咯,还能治你个扰乱治安罪,把你丢进去吃几年牢饭。”
“这么厉害?”
“怕了?”王健民还没察觉到陈风的戏谑意味,继续恐吓,“有句话叫初生牛犊不怕虎。看你还年轻,给你一个机会,免得哪天你就成了虎口里的犊子。跪下!向我磕三个响头,再喊我三声爷爷,爷爷我当然不会跟孙子计较。”
“没创意!”
王健民顿时目瞪口呆。陈风居然掏掏耳朵、瘪瘪嘴,仿佛看不清已置身危险的局势,淡定又悠闲,对他刚才的霸气外露还点评上了。
“呵呵…”王健民怒极冷笑,就要动手发难,“你他妈有种!”
“当然有。”
陈风耸耸肩。
“巧了!我呢,只要一个念头,能把你关进去吃牢饭,而且是想关多少次,就关多少次。你叫啥玩意儿来着?健哥?确实挺贱格。”
“妈的!干他!”
王健民再也无法保持刻意的镇定姿态,猛摔烟头,一声暴喝,非要打残胆敢挑衅他的人。
然而。
率先回应他的,是破门巨响。这声巨响,也把本该回应他的小弟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张涛掐点倒是掐得准,数不清的警察涌了进来…
“都别动!”
“不许动!”
“男左女右,拿着身份证靠墙站好,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