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霞高挑纤瘦，像个模特，穿运动鞋也齐平陈风鼻尖，得有一米七。目测超过一米的笔直大长腿弥补了胸小的缺憾，是陈风见过把牛仔裤穿得最有型的女人。
盘着发，颈脖线条优雅、翘臀小巧圆润，都深谙她气质的特性：精致。
点烟的动作熟练又火辣，却非老烟枪，抽的是包口烟。颇有些幽妇之意不在烟的风情，只是借尼古丁搞点多巴胺缓解烦躁，陈风品味到，她是个有故事的人。
“知道咱们永昌最近十年谁升得最快吗？三年镇书记，三年副县长，今秋是他当上常务副县长的第三个年头，搞不好，国庆前后就该是县长了。这个人叫赵博，市里的背景非常深厚，传说，市委常委五人小组里就有两位是他的铁杆后台。”
“镇书记那三年，就是在咱们青关镇。现在的镇党委书记叫张兴和，当时还是镇长，被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根本没话语权。可见，赵博为人有多强势，手腕有多厉害，作风又有多武断。他离开青关镇时，张兴和还专门去庙里还了愿。”
周霞把烟头探出窗外抖了抖，继续说，“工业园就是赵博担任副县长时一手创办的，五年前，省上提倡工业环保，市委第一时间就支持他立项，摇旗助威…”
市里给了专项拨款，工业园项目不差钱，只筹备了半年，又搞了一年半基建，就修建得漂漂亮亮，配套设施也完善齐备，迎来了第一批从省城分流的小工厂。
也因此，赵博越发受到市委领导的青睐，把他当作永昌县摘掉贫困帽子的希望，也正是这个理由，市里多次对县里建议，提拔赵博为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
那年，赵博才三十五岁。
“牛掰！”
在陈风看来，三年一大步的进阶已属偶像级别，他这辈子唯有羡慕的份。年轻也是政治资本，要是赵博能冲刺成功，更上一层坐上县长宝座，无异于架起了一面上限极高，也十分稳固的官梯。
“后台强劲，又能实实在在出成绩，该他资源丰厚，我辈楷模！”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只不过，周霞对赵博的看法则完全不同。
“怎么说？”
“最初，市委本打算将他直接从副县长破给提拔为市发改委主任，赵博却坚持要留在永昌为摘贫攻坚。真相却是，他得捂住曾在青关镇造下的孽，直到确定不会再东窗事发，才敢放心离开。”
这么说来，赵博只是外表光鲜，实则贪腐？勾起了陈风的好奇。又见周霞朝山上的招牌望了一眼，吐出口烟氲，才悠悠说。
“背后肮脏，还关乎一个将来要与你常打交道的人，光辉村书记葛志强。”
当年，工业园选址光辉村，村书记葛志强协助征地。沿着穿村而过的省道，从清泉河畔深入该村腹地，征收耕地逾2000亩。
上有政策、下有顾虑。集体土地集体说了算，为防止利益拉扯拖得久，村委会就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集体土地集体调整，人均不足0.3亩，全村成了失地农民。众所周知，补偿款于长年生计寡如鸡肋。
为此，县人社局根据实际情况，划拨了1182个失地性农民养老保险名额，以保障失地农民到退休年龄时，每月能领到最高2500元的养老金。
（参保名额=征收耕地面积÷人均耕地面积。每户人口数量和每户征地面积的实际差距可能造成不足不均的情况，以村内协调分配方案为准。）
问题就出在这里。公安管人口，国土管征地，人社管保险，都由村书记葛志强一人协调操作。他欺上瞒下，将500个参保名额揣进了自己腰包。
首先是贩卖。乡镇、公安、国土和人社的部分官员都有眼馋的亲戚，葛志强先拿出400个名额，以每个2500元的低价笼络这些官员为他开绿灯，获利100万元。
又借养老院之便，从全镇收罗百名孤寡老人分配百个名额。挪用300万元补偿款缴纳参保费用，每年诓骗老人做一次活体认证，每月可冒领盗取最高25万元。
一年就能回本，好他个一本万利！
“数据这么详细？”
陈风听到这里，震撼得喉咙发痒。
周霞扬扬下巴，指向山坡上的精神病院，“青关镇卫生所的孟医生为人正直，替村民鸣不平，被卷入事后的上访，他和带头的村民被关在这里快一年了。”
“维稳？”
“是的。”
“真有把正常人关进精神病院这种荒谬绝伦的事？”
周霞白了眼陈风，心说你还是太嫩。光顾着说话没吸几口，又续上一支才回答，“不难想到，葛志强一定没少孝敬赵博，不然，怎会如此胆大包天包庇他？”
到这里，陈风对赵博的评价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果然，看人不能太片面。
显然，前面都是铺垫，接下来才是正题，“刘镇长是「蹲苗育苗」计划下派来挂职锻炼的市直机关种子。张兴和升任镇党委书记，他补了镇长的缺，孟医生见刘镇长新人新风新气象，找他反映过情况。刘镇长想管，不料刚过问，就被叫去县委谈话。”
所谓的谈话，是陈风可以自行脑补的那种身不由己与压迫感。
没想到，家暴太监还有这么正义的一面，人性善恶当真难评。
周霞继续说，“工业园具体什么情况，沈云应该已经对你讲过。总之，并没有赵博预想的顺利，对全县摘贫也暂时没起到任何帮助。偏偏，赵博还只能维持眼下的虚假繁荣，向小工厂妥协，因为，县长空缺，争得激烈，他必须稳住现状保持竞争力。”
“难怪小工厂敢薅三年羊毛，这叫骑虎难下，反受其累啊！”
陈风摇头感慨，又听周霞说，“赵博冲劲太猛，令县委高书记忌惮，不愿见到他爬上县长高座。同时，赵博树敌也不少，且说张书记和刘镇长，一个于私、一个于公，都对他意见很大，站到了高书记这边。”
“也就是说…”陈风弹飞烟头，“大家都认为续租宴的结果是赵博继续对小工厂妥协搞割肉喂鹰。高书记要拿这个弹劾赵博，我们就得明哲保身不掺和，免得惹出小插曲，被赵博利用来推卸责任当替死鬼？”
“孺子可教！”
周霞释然浅笑，“早上接你那会儿，本该顺道送送沈云，就是怕你不巧与葛志强接触，受了邀约会抹不开面，间接搞得刘镇长为难。”
“你和刘镇长倒是很齐心？”陈风从周霞的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对刘伟的推崇，倒没往不洁的男女关系方面想，毕竟，刘伟是个废人。
“他曾救过我，给了我尊严。”
涉及周霞过往的伤疤，淡淡一句，便发动越野车朝县城驶去。
这让陈风对刘伟更看不懂了，不给妻子尊严却对下属这么好？
再望了眼藏在密林深处的县精神病院，想到那位被关快一年的义士，陈风生出洗冤救人的冲动，却与周霞一样无奈，只能把满腔热血哽咽在胸。
义愤难舒。无能为力才是小人物的真实写照吧！
…
永昌县城围着横竖两条主街，都是陈旧的矮楼。
不乏热闹，恍若回到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既视感。
下馆子便宜又量足。周霞还叫来个朋友作陪，县城交警中队长王东风，她哥们，也是她老公的发小。双风一见如故，美中不足是中午不能喝酒。
饭后找间茶楼稍事休息，周霞打算下午再带陈风去各村转悠。
王东风与陈风一样生得魁梧，三十出头，当过炮兵，退伍后考上特殊公务员，便在永昌县公安交警大队扎下了根，几年磨砺，现在还是股所级。
这条汉子人如其名，火爆又耿直。陈风也潇洒健谈，妙语连珠、骚话连篇。两人越聊越对味，越聊越投缘。
“你小子，优秀！咱们名字都有风，就是兄弟伙、自家人。今晚一定要好好喝一宿，把见面这场酒补起。”
稍稍停顿，王东风越看陈风的帅气劲儿就越喜欢，挑眉说，“也把我表妹叫来作陪。”
周霞一听，心说好家伙，两个满口花花的男人臭味相投，这都要亲上加亲说起媒来了。
“王哥，你啥时候钻出来个表妹喔？再说，陈助理可不缺人爱，今早就有个漂亮村官怕是要捷足先登了。”
说的正是沈云。
王东风的盛情和周霞的调侃，搞得陈风不好意思，他和沈云只是旁人单纯的误会。
刚想解释，却是说曹操，曹操到。手机铃响，沈云的来电仿佛掐着点打过来一般。
本以为，这妮子是要问他怎么没去续租宴。
岂料电话刚接通，就传来沈云慌张的呼救。
“师哥，救…救我！”
沈云貌似被追赶得上气不接下气，带着惊慌失措的哭腔，背景是嘈杂的音乐，还隐约听到有男人的喝骂声。
陈风心头猛揪，来不及问地址，手机又传来沈云的惊恐尖叫，“啊！放开我！”戛然而止，换作嘟嘟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