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把绿豆肚条汤炖上，还以为你在上班，就没打扰你，等你回来再说。”
宋思娴的母亲毕竟是过来人，女儿和英俊青年的慌张，还有脸颊未散的红晕，都让她心里有数。
大女儿开窍了，走出初恋的阴霾，懂得交往新男友，是好事。所以，看向陈风的眼神十分柔和。
如丈母娘看准女婿，越看越顺眼。
又故作不知，“思娴，这位是？”
“哦，我朋友，陈风。从子云过来看我，带了只土鸡，就叫他上来料理。”
“会烹饪？”
宋母眼前一亮，忙说，“欢迎欢迎，快进来坐。”
“阿姨，很高兴见到您。”陈风自然也彬彬有礼。
待陈风接过宋思娴拿给他的拖鞋再换好，便被宋母热情地拉去客厅坐下，一点儿也不显生分，眼缘相当满意。
“小陈，家是哪儿的？”
“省城。”
却是宋思娴抢答。
宋母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转回头又问向陈风，“在子云做什么工作呢？”
“公务员，现在是某个镇的城建办副主任。”
仍然是宋思娴代替陈风回答。
宋母不乐意了，“你了解他，别搁这儿在我跟前显摆呀，去切点水果去。”
“哎呀！妈，你这样问就跟那什么似的。他来做客而已，别吓到人家。”宋思娴索性上前拽起陈风的胳膊就往厨房推。
陈风也乐意有人解围，毕竟，他时刻准备好情事，却从未有过亲事的心理准备。宋母的态度太过直白，生怕越聊越错。
“等等！”
宋母站起身，解下围裙递给陈风。
仿佛一并交托的，还有更深意义。
笑容和煦地顺带又问，“小陈，多大啦？”
“二十三。”这次，总算是陈风自己作答。
“哦，年轻有为。”
终于，宋母洋溢喜悦的眼神中，泛起了几丝隐忧。目送陈风走进厨房后，又拉着宋思娴促膝聊起来。
“小你六岁，会不会…”
面对母亲的担忧，宋思娴心有杂陈，却假装无语，“妈，我们真的就只是朋友，这哪儿跟哪儿啊？”
却见。
宋母似乎根本没听女儿的话，忽然眉头舒展，轻轻拍着宋思娴的手背。
“这么年轻就当上领导，我看他英俊成熟、举止稳重，倒不怕岁数太小会不着调。最重要，上得朝堂、下得厨房，他有本事，婚后，你的压力就没那么大，还能照顾你的饮食起居，这么好的男人可是很稀缺的呀。”
婚后？宋思娴听得人都麻了，只怕再聊下去，老妈该扯到二胎三胎了。
“妈，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就变成我想的那样呀！”
宋母确确实实一眼就看中陈风，相当满意，“女大三，抱金砖，他和你好上，就是抱了两块金砖。反过来，你俩成了两口子，金砖不也有一半是你的嘛。妈妈就是打个比方，幸福要靠自己把握，我觉得小陈能行。”
“我接不住你的话…”宋思娴索性站起身，“你坐着，我切水果去。”
“还骗我？”
宋母一脸早看穿的表情，“我今天就不该来，不巧，打扰你俩亲热了，你以为妈看不出来呀？妈妈可是过来人。”
此话一出，宋思娴立刻羞得俏脸绯红又滚烫。下意识忙不迭瞄了眼厨房，生怕被陈风听到，会搞得气氛更加尴尬。
再转回头。
却见宋母已将提包挂在手腕上，起身一副要走的架势。
“你不愿我和小陈说话，没关系，改天去子云转转。”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爱咋聊就咋聊。”宋思娴连忙挽留，“吃了饭再走吧，你就不想尝尝他的手艺？”
“我下去买啤酒。”宋母白了女儿一眼，“家里连点像样的招待都没有，你去厨房打打下手，别老想着吃现成。”
…
约莫十多分钟。
敲门声响起，宋思娴见到门外站着送来一箱啤酒的外卖员时，才恍然发现，方便母亲串门的门钥匙已被取下，摆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老妈就这样悄悄离开了，把空间留给年轻人，留给女儿去追逐幸福。也把门钥匙留给了陈风，表示将来不会再打扰到小情侣的隐私。
可是，自己和陈风真的是情侣吗？
五年初恋长跑无疾而终，宋思娴早已不再相信爱情。与陈风，不过是隔靴止痒的过把瘾，吃顿饭、喝瓶酒、上个床的生活调剂而已。
以前不曾有过，今天她想要尝试。
“还有这个。”
外卖员又递来个塑料袋，宋思娴接过一看，里面装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
关好门，佳肴也出炉。桌上摆着爆炒仔鸡、绿豆肚条汤、两盘时令蔬菜。
“阿姨呢？”
“回去了。”
宋思娴把拖鞋递给陈风，“先换上吧，你穿这双是我妹妹的，太小了，看你踮着脚怪难受的。”
“你还有个妹妹？”陈风接过拖鞋，去沙发那边坐着换。
“嗯，你应该知道她，宋语妍。”
“十八岁就拿到百花奖影后的那个宋语妍？是你妹妹？”
陈风惊讶得手上动作也为之一滞。
“是的。”
宋思娴满脸就知道你会这么激动的表情。
陈风则意外又欣喜，“我是她粉丝呢。”
“你俩同岁，你喜欢她那样的，很正常。”宋思娴说得吃味，陈风立刻反省自己粉丝失态，赶紧解释，“纯属欣赏演技。”
“是吗？”
洗手吃饭。席间，宋思娴对爆炒仔鸡赞不绝口，胃口大开，也再次开朗起来。甚至还主动邀酒，仿佛在为某种状态做准备。
陈风当然心知肚明。
只不过，因为宋母审视女婿般的打岔，他与宋思娴的激情就得重新考虑了。
饮食男女，你情我愿释放情欲没什么不对，却万万不能牵扯到家人的寄望。
否则，会变得麻烦。
“吃好了？”
“嗯。吃好了，也喝醉了，过去一年都没今天喝得多。”
“那行，你歇着，我收拾洗碗。”
“陈风，拖鞋是我妈买给你的，希望你别有心理负担。”
宋思娴这句话听似释然，实则也在试探，想知道陈风究竟会怎样定位彼此的关系。
多一分相处就多一分清醒，她越发担心，对陈风的欲求，恐怕不是激情那么简单…
陈风哪会不懂？
却因为懂，考虑得就更慎重，“对不起！我想…我们都应该冷静冷静，我就先回去了。”
霎时。
宋思娴潮湿的心被失落淹没，后悔不该贪心，不该对爱情死灰复燃，不该尝试要得更多。
沉吟片刻，她说，“好！”
今日一见，就此无疾而终。
…
方家虽然一家子成功商人，却不住在城里。爷孙三代、兄弟姊妹也没分家，在城郊的湿地公园附近囤地造屋，建了院颇具白族民俗风情的四合院。
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
陈风的外公方志廉早年曾远赴滇南参公，深受白族文化熏陶，后来，因方老爷子的冤案牵连，被官场驱逐。子女成才后，合力修了这座院落送他。
下了出租车，天色已渐暗。
陈风先回自家这厢，向父亲请安。只见，父亲陈劲松正在埋头拼装一架婴儿床。
“爸，我回来了。”
“你妈在大舅那边，萍萍快生了，全家人对四世同堂期待又紧张。人也不缺啥，送礼就得送心意，网上刚买来的婴儿床，我亲手给他安装好。”
陈风不禁暗暗吐槽，两个来月没见，我爸咋就不稀罕我似的，没点亲热劲儿呢？
“爸，还好我知道表姐快生了，不然，看你这架势，还以为什么另类催婚呢。”
闻言，陈劲松停下了手中活，抬头看来。
“你也知道太久没跟家里联系？过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才待了几天？你扪心自问，除了问我要你爷爷的号码，还主动给家里打过几次电话？”
言下之意，你要当野马，就别怪爹不亲。
“得了得了！小儿知错！先看我妈去。”
陈风打个酒饱嗝，见机要溜。
“回来！”却被陈劲松叫住。
“跟业务上的朋友饭局来着，算是半公务。”陈风连忙解释。
陈劲松在意的却不是这茬，“坐下，难得有机会，聊两句。”
“哦。”
“儿子，爸知道你有特殊的考量，可婚姻毕竟是人生大事，没正儿八经谈过一回恋爱，没娶妻生子，人生就是不完整的。不是爸啰嗦，是你对疾病恐惧过头了，我就提提，不展开说，免得你又跟我倔起来。这是其一。”
陈风瘪瘪嘴。就不婚主义这个决定，他跟全家人都倔过，包括外公，还闹得离家出走，终究是没人能倔赢他。
“其一？还有其二咯？”
“其二，关乎你前途，就得展开说了。”陈劲松与陈尚卓彻底决裂后，失去陈家的助力，到现在四十六岁，仍仅仅是名普通的上班族，早已认命，理想与抱负都寄托在儿子身上，“没有陈家的资源，未来的路会很难！”
陈风不否认父亲的感慨。
继而…
重视起父亲后续的提醒。
“你爷爷虽然能帮你，前提是，你得多在他跟前晃悠，多打电话和他聊聊，享权要趁早啊！他今年就七十六了，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哪天老年痴呆，威望也随之荡然无存。你大伯就别去指望了，毕竟，算是另一房人。”
“哦。”
“哦？”
“其实，我这次休假回来，已经提前计划好和爷爷见一面。”
听到这话，陈劲松才大感孺子可教般点点头，“约好了吗？”
“还没。”
“别上陈家，想办法约他出来见面，免得姓丁的对你猜忌。”
“明白。”
“去找你妈吧，看看你萍姐两口子有多幸福，多考虑考虑。”
陈劲松摆摆手，继续埋头组装婴儿床。在陈风的背影将消失于门外那瞬，沉声说出徘徊心头已久的牵挂，“也不知道你爷爷近况如何，拍张合照回来吧。”
陈风身形一滞，“知道了！”
父亲对爷爷乃至整个陈家的恨意，终究还是因掺杂着不可割舍的亲情而黯然神伤。他感同身受，与陈海迟早有一战，届时，兴许将走上父亲年轻时的老路。
…
翌日。
陈风刚出门，就收到宋思娴的微信。短消息永远是最含蓄、最留有余地、最能藏起窘迫尴尬的沟通方式。
「今天有空吗？」
「要陪我爷爷，明天就回永昌了。」
陈风读懂了宋思娴含蓄的意图，奈何既然要冷静，还是暂时不见最好。
好一阵，宋思娴回了条，「提前祝你一路顺风，下次回来，再聚聚。」
「好。」
望着窗外飞退的街景，陈风满怀惆怅。男女间总这样剪不断、理还乱，也怀疑对宋思娴有了特别的情愫？
“渣男啊！”
陈风不自觉把自己骂出了声。
…
锦上酒楼。
豪华包房。
陈尚卓推门而入时，久候的陈风连忙起身上前迎接。
看着眼前虽精神矍铄，也白发苍苍的爷爷，相比记忆中的模样又老了许多。
本该熟悉，却略有陌生，最终化作血浓于水，又汇成一句久违的沉重颤音。
“爷爷！”
“小风，都这么高了。和你爸爸年轻时一样帅气，让爷爷好好看看。”
爷孙相见，对陈尚卓来说，何尝不也是翻涌起百感交集，喜悦又唏嘘。
他握着陈风的双肩，爷孙俩都看到对方在强忍热泪。
“爷爷，咱们坐下聊。”
“好，挨在爷爷身边。”
接过陈风敬来的茶水，陈尚卓打趣他，“来家里就好嘛，还神神秘秘约在外面，孙子见爷爷也要偷偷摸摸的，哪门子道理？”
陈风饱含深意地笑了笑，揶揄回去，“爷爷您出门，身边一定会跟着安保和护理，怎么不见他们人呢？难道被您藏起来啦？”
“小机灵鬼！看得很通透嘛。”
陈尚卓轻抚着陈风的发尾，“他们被我扔在疗养院，爷爷从后门溜出去，打车来的，很像老一辈的地下工作呀。”
说得有趣，实则心酸。爷孙俩偷偷见面的默契，只因不想被丁继红搅和了难得的天伦温馨，怕她暗地里对付陈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