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山庄。
半山别墅。
“和尚卓年轻时一样，思想前卫又有勇于尝试的魄力，正是大多数官员缺乏的特质。”
丁继红仔细翻阅着关于陈风的情报，主要是陈风近段时间负责的项目和业务上的进展。
即便恨之入骨，也忍不住给予肯定。
客观、理智，这样的敌人才最可怕。
摘下老花镜，丁继红难免失望幽叹，“可惜，寒柏没能继承到他爸的优点。更别提小海了，不是花天酒地，就是惹是生非。难道，荣耀不过三代的诅咒真不能打破吗？”
“大小姐。”
书房里，六十许的吴管家微微鞠躬，一声大小姐已道明他丁家出身的来历，对丁继红绝对的忠诚。
“那个女人去世这么多年，劲松也扎根方家，倒不妨，与陈风改善关系，让陈家威望再续一代。”
“哼！”
识大局的劝说却激起丁继红的嫉恨，把茶杯摔了个稀巴烂。
“眼睁睁看着小三的后代坐享我丁、陈两家的荣光，让一个野种玷污门楣？小吴，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居然觉得我能忍下这口气？”
“大小姐息怒，是我多嘴了。”
想到后面的事还得交代给吴管家，丁继红收敛起咬牙切齿。
“既然你我都认为陈风像他爷爷，我倒要看看，是否连风流也遗传了。去查查他的私生活，这世上可不存在有谁能完美到无懈可击！”
“我立刻去办。”
“对了，你说陈风这几天在省城？”
“消息很确切。”
闻言。
丁继红摆摆手，着吴管家退下。岁月偷走了秀美容颜，却夺不去她的心计。暗忖，就说哪里不对劲，今天可不是丈夫去疗养院的日子，如此突兀反常，难道和陈风有关？
想到此，连忙拨通了陈尚卓随身护理的手机。
“小汪，你陈爷爷还在疗养院吗？”
“丁奶奶，陈爷爷正和朱爷爷品茶下棋呢，两老想清静些，午饭送进去后，我和山哥就只能一直守在门外。”
“老朱？”丁继红皱皱眉，没察觉有什么不妥，又问，“就他俩吗？见没见着别的人进去，特别是年轻人。”
“没有。”
“你转告阿山，下午五点就去敲门，带你陈爷爷回来。”
“好的。”
挂断电话，丁继红才长长舒出口气。怎也想不到，能防住陈风来找陈尚卓，却防不住陈尚卓偷溜出去见孙子。
…
锦上酒楼。
豪华包房。
桌上三菜一汤，如此高档的地方却不见珍馐佳肴，都是类似盐煎肉的家常小炒。
陈风拧开一瓶五粮液，关切地征询着，“可以小酌一杯？”
“莫说偶尔也喝喝。就算戒了，孙儿敬我的，必须得喝。”
陈尚卓还主动拿起杯子朝瓶口凑去。似乎在他眼里，陈风仍是过去那个小屁孩。
“爷爷，我敬你。”
“乖！爷爷也祝愿你身体健康、事业顺利。”
爷孙俩干了一杯。
考虑到陈尚卓年事已高，陈风自然要放缓喝酒的节奏。一边给陈尚卓夹菜，一边聊些温馨话题。沟通，才是这餐的主题。
“小风，菜这么朴素，可有特别的讲究吗？”
“只要您没嫌弃这桌菜寒酸，我这心里呀，就踏实了。”陈风放下筷子，诚挚说，“陪爷爷吃顿家常菜，是我的心愿。”
家常菜。
重点是「家」。
相比让陈尚卓感慨遗憾，没有什么话语比这更煽情。
“以后…有机会的。”
“机会还得靠争取，这几道菜是我亲自下厨，味道可行？”陈风碰了碰陈尚卓的酒杯，自己则一饮而尽，“您慢点喝。”
“这都是…你做的？”
无论菜肴本身，还是陈风的心意，对陈尚卓而言，莫过于最好的礼物与慰藉。
到了他这个地位和岁数，所求的，除了休养长生和后代昌隆，便是天伦之乐。
不得不说，陈风的悟性十分高。昨晚，听父亲提了句送礼得送心意，今天就临时决定炮制这出。见陈尚卓老眼泪花花，胃口大开得不停夹菜往嘴里送，便知，想要的效果达到了。
落筷。
陈尚卓就着口中细细咀嚼品味的爷孙情，一口干掉第二杯酒。
“好吃，很久没这么好的胃口了。你小子，像我啊！不是说做菜，而是表达欲求总能恰到好处。爷爷可没有误会你不真诚的想法哈，爷爷更想听听，你这顿饭要讨个什么礼物。”
陈风暗暗吐槽，半辈子身居高位的人必须这样理性吗？感性点不是更能享受眼下的相处？
“能为爷爷亲手做顿饭就很满足了，非要说想求的…那就，希望您多给点专业教导吧。”
闻言。
陈尚卓眉梢微挑，轻叹一句，“教导？最好不要教导。”
“我这一生，荣辱参半。在别人眼里，早已达到绝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高度，相比自己曾定下的准则和理想，却算不上成功。”
“小风，你有一点与我不同。你坚持原则，不肯为利益向错误低头，这是你最为高洁的特质，也是官场中最难能可贵的品格。”
“保持下去，让这份品格为你指明方向、塑造未来。爷爷能做的，是在有生之年创造更多、更好的机会，助你走得更高更远。”
终究。
陈尚卓还是改变了原来的设想。与其让陈风作为陈家接班人，卷入派系内外尔虞我诈、相互制约的泥潭，倒不如让陈风自由发展，跳出利益勾连的圈子，成就一番更光明的事业。
故而，陈风也得到想要的承诺。
“谢谢爷爷！我再敬您一杯。”
这次，陈风起身斟酒。
陈尚卓则点了点桌檐。
“就三杯。我也想和你开怀畅饮，可惜呀，身体大不如前，还想多活几年，看你将来大放异彩呢。”
接下来。
爷孙俩算是全然抛却杂想，沉浸在难得的团聚中，其乐融融。
“拍个合照？”陈风把父亲赌气背后的牵挂说了出来，让陈尚卓始终梗在心头的父子间隙得到宽慰。
“你拿我手机，也给我拍一份。想孙儿了，就拿出来看看。”
陈风先后用两人的手机自拍了好几张，时间总是吝啬，聚餐接近尾声，爷孙俩的心眼子也冒了出来。
“小风，你那个义兄的案子判了半年了，你也该放下了吧？”
“怎么可能放得下？”
“哦。”
陈尚卓皱皱眉，又试探说，“爷爷当时没帮到你，别往心里去。听说你在为他奔走翻案，有没有找到什么新线索？”
“没有。”
陈风摇摇头。
他自然明白，陈尚卓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之所以有此一问，是想确认他有没有发现陈海涉案，谨防会对陈海不利。
手心手背都是肉，陈风能理解。
之前，陈尚卓那通自认为失败的自我评价，也是变相又隐晦地在他面前忏悔徇私包庇的过错。
不过，倒可以利用这机会反向试探。说不定，还能利用亲情逼陈尚卓压手，不再庇护高伟平。
“既然发生了，就算努力去改变，也挽回不来什么。二嫂不能复生，彭二哥却还有大把人生，不该困死在牢里。只要能还他自由，过去就放下吧，除了悲伤又能怎样？”
“你真这样想的？”在陈尚卓看来，陈风不继续追究真相，就不会和陈海兄弟反目，当然最好了。
“不然呢？”陈风点点头。
“有什么计划和打算吗？”
陈风又摇摇头，“暂时还没想到。法院判的，又是无期，托关系没啥效果，总不能劫狱吧？倒是…如果我想到办法，指不定需要您施以援手，可不能再让我失望了呀。”
陈尚卓心说，只要你不继续追查真相，彭浪并没看清陈海的长相，就算放出来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爷爷巴不得你能心无旁骛地专注仕途，要不要拉勾勾？”
“好啊！”
…
堰水古镇疗养院。
环境清幽、远离喧嚣。天海及周边几省，大多厅级及以上退休干部每年都来体检、休养，甚至，还有老干部索性住下颐养天年。
出租车停在后门。
正应了县官不如现管那句话，陈尚卓将两包软中华塞进保安手里，领导慰问式地拍拍保安的肩膀，言下之意，千万别到处乱说。
望着陈尚卓隐约枯松的背影，陈风难耐鼻酸。目睹爷爷消失在转角，他才示意出租车司机离开。
陈尚卓踏过鲜嫩的草坪，来到一面窗帘紧闭的落地窗外，一慢两快敲了三巡，有人拉开了窗帘。
原省纪委书记朱胜利做了个嘘声手势，再转头瞄瞄门口，才打开侧面的透气窗，让陈尚卓猫着身子钻进来。
两人轻手轻脚，走到摆着棋盘的餐桌前坐下，这才松了口气，也能正常放声说话，“刚才当克林顿去了？”
“呸呸呸！你我都什么年纪了，还开这些荤玩笑。”
“偷偷摸摸防嫂子，不是见莱温斯基，还能见谁？”
陈尚卓心情大好，从帆布袋里掏出半瓶五粮液，在朱胜利眼前晃了晃，“馋吧？你不也得防着弟妹？”
“这是…”朱胜利抿抿嘴唇，是真馋这一口。
“别着急，还有呢。”陈尚卓从帆布袋里拿出打包餐盒，“我孙子亲手做的，比这里的伙食香多了。”
“陈海？”
朱胜利眉头猛皱，什么兴致就没了，“你就不怕他下毒？”
“小海有那么不堪吗？嗐！这是小风做的。”
“陈风？”朱胜利顿时恍然，“原来，是去见私生孙了。”
“什么私生孙？太难听了吧！一句话，喝不喝？吃不吃？”
“来来！整起！”
“没被发现吧？”
“放心，他俩就没进来过。”朱胜利一把抢过酒瓶，先往水杯里倒上，过了一口瘾，才说，“原本觉着替你打掩护太不得劲，看在五粮液的份上，下次还找我！”
“你这酒蒙子…哈哈！”
陈尚卓爽朗笑着，又说，“我这个孙儿，懂事，且能干，说不得将来能翻越你我骄傲过的巅峰。别光顾着喝，尝尝他的手艺，专门做的家常菜，凉点也不妨碍。”
催促下，朱胜利尝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行呀！”
见状，陈尚卓连忙翻开手机相册给他看，“帅气吧？”
“青年才俊！我记得，咱来刚认识那会儿，你也是这般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哪看得出是干农家活出身的。”
“满意？”
“挺满意的！不是，我满不满意又是几个意思？”
终于。
陈尚卓露出狐狸尾巴，挑挑眉，满脸要和老搭档亲上加亲的暧昧，“过两年，朱洙出国留学也该回来了吧？”
朱胜利顿时恍然，“刚说什么来着，这酒有毒！”
没好气地瞪了陈尚卓好一阵，才问，“你真打算培养他？”
陈尚卓郑重地点点头，“与阁老派无关，我会另行栽培。”
“那行！”
朱胜利抓起酒瓶顿了顿，“以后每个周末，你来安排，保证我能悠哉浮一大白，还不被老伴发现。”
“然后呢？”
“这不废话嘛！等我孙女回国，就安排她和陈小子见见。我尽力撮合，能不能成，得看他们自己。”
“老亲家，咱可说好了啊？”
“欧了！”
…
与此同时。
大洋彼岸。
洛杉矶国际机场，接机大厅。
阿嚏！
“耳朵忽然这么烫，谁在说我？”朱洙还不知道，半瓶五粮液就让爷爷把她卖了。
浓眉大眼，烈焰红唇。所谓曼妙浮凸，修长处，自有挺翘的丰腴勾勒出动人曲线。
卷发染得火红，紧身无袖衫被扎进宽松的阔脚牛仔裤里，个性张扬，又尽显妖娆。
好个性感的女王胚子！路人频频注目，还以为是好莱坞新晋的大明星。谁能想到，她是加州理工学院的留学生。
朱洙身边伴着群肤色各异的迷弟迷妹，他们举着牌子：「Caltech电影社团热烈欢迎华夏影后宋语妍女士莅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