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理解你救人的急切,但是,危险驾驶造成群众恐慌和不良的社会影响也是实打实的。”
“我明白。警官,医生说我朋友很快会醒,等他醒了,我就跟你们走,主动积极接受处罚。”
“何女士,我们也很忙,总不能一直陪你耗在这里吧?”
迷迷糊糊中,陈风听到何熙汶的说话声,似乎正和什么人在争辩什么。
意识的恢复伴随着身体反应,手指动了动,眼皮也努了努,就要睁开。
“醒了?!”
何熙汶身边站着一男一女两名身着制服的警察,即便一直在解释前因后果,请求多通融一会儿再带走她,注意力却始终放在陈风身上。
“医生,我朋友醒了!”
陈风睁开双眼,视线被那张释然了焦急,却仍有余悸的绝美容颜占据。病发时,何熙汶冷静得可怕,此刻,反倒梨花带雨般热泪满溢。
…
急诊室的医生查看了陈风的眼球,“情况暂时稳定,建议你挂个神经内科,再做个彻底检查。癫痫不是闹着玩的,小伙子,要积极治疗啊!”
“谢谢医生,我心里有数。”
陈风两颊还有些酥麻,昏迷期间,口中异物已被清理,不妨碍他勉强轻声说话。就是精神仍萎靡未消,毕竟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需要调理。
“医生,我想和朋友聊聊。”
“好。”
何熙汶俯身过来,陈风展露给她一个并无大碍、无须担心的安慰笑容。
又瞄了眼两名等得不耐烦的警察,首先关心的,是何熙汶遭遇的麻烦。
“发生什么了?”
于是,何熙汶把疯狂驾车冲上人行道,将受到警方处理的事粗略说了一遍。陈风大为感动,也内疚,是自己连累了对方。
“我手机…”
见陈风想从裤兜里摸手机,四肢却酸软乏力,何熙汶也不避讳什么,赶紧帮他掏出来,又听陈风说,“备注名是老师。”
拨通后,便凑到陈风耳边,让他接听。
“老师,我…出了点事!”
无奈,只好把患有癫痫的事向赵博坦白,同时,希望赵博能通过市里的人脉让何熙汶免于责难。
电话里,赵博关心至深,又恍然,“去年在青禹路翻车,也是这个原因吧?你小子不说实话。”
好一阵关怀叮嘱后,赵博才挂断电话。
两名警察听陈风单方面的言语,已猜到是在跑关系,反正也等了这么久,倒无所谓再等一会儿。
果然。
不出两分钟,男警官就接到支队领导的电话。更惊讶,居然由段副市长亲自布置了后续的任务。
子云市副市长、市公安局长,段少杰。可想而知,这位躺在病床上的年轻人,后台得有多强硬。
他让女警官少安毋躁、原地等候,又走到陈风床前,先拉起幕帘,不虞接下来的谈话被旁人听见,才微微弯腰,方便凑上去低声说话。
“陈先生…”显然,男警官并不知道,也不需要让他知道陈风的职务身份,“您要继续住院,还是回家?”
“有区别吗?”陈风轻声反问。
“车一定是要暂扣的。如果您要住院,我们就带何女士回去做做样子,一会儿再送过来,保证不为难她。”
“我现在就要离开呢?”
“那就最好了。”男警官心头一松,“正好,我们把您和何女士送回家。明面上,群众看到我们把二位带走,就不会怀疑徇私,低调些,大家都方便,还请多多体谅。”
见对方的姿态已放得如此低,陈风自然不再为难,点头应允,又说,“警官,谢谢你。这样,我把号码留给你,后继需要赔偿,还请秉公处理,我都会积极配合支付。”
“陈先生这么识大体,该我谢谢您才对。”
权力为何让人趋之若鹜?由此,可见一斑。
…
离开医院。
在何熙汶的搀扶下,陈风上了警车。这时,两名警察才知道,陈风住在酒店。
路上,赵博打来电话。告知陈风,师公要去看望他,一并问清酒店的房间号。
老师的老师,就是师公。
所以,陈风已先后得知赵博的两位靠山大佬。其一,是明天将宴请他的市长姜明琛;另一位,则是赵博的授业恩师,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原长春。
酒店楼下。
男警官抄录了两人的联系号码,并承诺何熙汶,最多到明天下午,就会通知她去交警直属一大队取车。
道别后,何熙汶还想搀扶陈风,陈风却说好多了,已经能自行走动,坚强自立,才能康复得更好更快。
进了房间。
何熙汶说,“一会儿有领导来看望你,我留着不方便,就先回去了。最好今晚别着急洗澡,先睡一觉,明天恢复得更精神再说。”
“你先别走!”
“怎么,就你现在这样子,比上次拉肚子还严重,又做不了什么,我在旁边,岂不是都憋得慌?”何熙汶居然说起荤荤的玩笑话。
这说明,其实,她也不想走。
陈风拍了拍身旁的沙发,让她坐过来,“领导不一定认得你,老规矩,就说你是我表姐。他帮你销了案,却没见着你人,才会有所怀疑呢。”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咱们本打算偷情的吧?居然一点不避讳大领导。”
闻言,陈风不禁浅浅一笑,何熙汶听似口没遮拦,实则,这份开朗比过去诉说幽怨要好上千百倍。“还有个原因,嗯…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哦。”
何熙汶已猜到陈风想问什么,暗叹,那段往事再也瞒不住了。
索性就全然放开吧!
她起身往吧台走去,“我去烧水,给你泡杯热茶好暖暖胃。”
“谢谢!”
就这样。
陈风安安静静地看着何熙汶每个优雅的动作,这是种默契。毕竟,她需要点时间整理记忆,烧水泡茶是她的借口,作为知音,陈风自然能懂。
几分钟后,热茶摆在了陈风跟前。
何熙汶拿起香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支喂到陈风嘴边,再给他点火。吞吐一口,陈风打趣说,“别人的女朋友都劝着别抽,你倒好,毒害我。”
“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何熙汶白了他一眼,紧挨着坐到他身边,挽起他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他肩头依偎着。
渐渐,眼神也随着说话陷入追思。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烟瘾大。还专门数了数,半个钟头就抽了三支。”
“什么时候?”
“两年前,八月二十。”
…
两年前。
八月二十,天海大学每年一度的迎新文化节正拉开帷幕、如火如荼。
每年,何熙汶都会趁着小学还没开学复工,去母校走走,调节心情。
有种传说,叫一见钟情。
实则,是人与人之间与生俱来、天生注定的吸引力。
因为回眸的眉眼,因为特别的声线,又或是擦身而过的淡淡味道…总有解释不清的原因。
那夜,校外路的某家大排档,何熙汶被陈风吸引了。
陌生的两人隔着几张桌。
陈风正全神贯注地说教室友,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位风韵婥约的成熟女性正在关注他…
“老六,你他妈可真是个老六啊!疼女朋友靠啥?”
陈风已喝得满脸通红,说着,拍起一阵急促的掌声。
“啪啪啪!”
“不是巴掌扇在脸上的那种啪啪啪!”
“你看,把清清打得!她是啦啦队的校花,不是鼻青脸肿还得去球场给你助威的笑话!”
许是酒劲上头,陈风的嗓门很大,惹着周遭宵夜的同学们频频侧目,还有人捂着嘴偷笑。
羞得老六和清清这对问题情侣恨不得找地洞钻进去。
“风哥,你故意的吧?”
“我就是故意的!”
陈风拍拍桌子,放低些音量,对老六说,“你也知道丢人?那你知道,丢的哪门子人?”
“真的是误会!”老六连忙解释,“我,我当时…”
清清则一把抢过话,“你当时怎么了?你说呀!误以为我和学弟搞暧昧,二话不说,就一嘴巴干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先出恶气,男人就这样的?”
闻言,陈风颇夸张地瘪起嘴,点指着老六,“打女人有出息?你他妈就不是个男人!”
“风哥!”
老六急得都快哭了,“后面,误会澄清了,我立刻就道了歉,还主动给清清买包包。”
“你他妈买包哄女朋友,跟老子借钱?”陈风瞪了瞪老六,显然是在提醒他,这话哄女孩好使,哄爱你的女友,就要起反作用。
果然!
清清的脾气更偏执了,“老六!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包包?你居然把我当成那种物质的女人?呵呵,算了,不如就分了吧!”
“你…”
提分手,对于仍有眷恋的人,无异于杀手锏,老六失语了。
“你俩先缓缓,我给你俩盘盘。”
关键时刻,还得靠陈风出手挽救。
他先指了指老六,“愿意分不?”
老六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分!”
“知道错了?”
“知道!”
“知道错哪儿了?”
“知道!”
接着,又看向清清,“真分啊?”
“不然呢?”
清清没抓住陈风给她下台阶的机会,还死心眼,“包包我没收,让老六去退了,把钱还你。”
“那可划不来!”陈风又灌了半瓶勇闯天涯,“就这样分了,你太亏了,不能便宜了老六!”
“风哥,那你说怎么才划得来?”
“打回去呀!”
“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揍他一顿多不体面呀。”
“关上门打!”
说着,陈风从兜里掏出一盒杜蕾斯,拍在桌上,“没有什么是打一顿不能解决的,一顿不行,就两顿!”
“搞软他!榨干他!就得小皮鞭抽,弄得这小子体无完肤、摇摇欲坠为止!”说着,又掏出一盒拍桌上。
噗呲!
老六勉强能憋着,反倒是清清瞬间绷不住破防,转怒为笑。
有这么劝人的吗?一本正经都严肃着呢,忽然就搞黄开车。
“风哥,你说你…你就不能认真点吗?”
清清再生不起气,故意质问来掩饰尴尬。
陈风眨眨眼,说,“我很认真啊!要分早分了,你来找我调解,不就是让这小子长点记性,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嘛!方案给你了,后面的事,我可就撒手不管了哈!我是文明青年,才不会帮这小子推屁股呢。”
见陈风越说越荤,开车都开上高速了,清清哪敢再留下被他调侃,让周遭人看笑话。
拽了拽老六的衣服,怒气冲冲地喝了声,“愣着干嘛?走啊!还稳在这里下蛋呢?”
拉起老六跑开前,不忘白了眼陈风,也没忘记抓起桌上的两盒杜蕾斯。
望着小两口打打闹闹远去的背影,陈风心说大功告成,起身就要离开。
“老板娘,挂老六的帐!这顿不该我请!”
“好嘞!慢走!”
陈风甩甩脑袋,没喝多少,步履竟有些飘?
当他经过何熙汶独自一人的那桌时,忽然停下脚步,又喃喃出声,“差点忘了,老六买包都在跟我借钱,肯定很困难,不能让兄弟落了咱们男人的面子。”
捧起手机猛一顿操作,转了一千块钱过去。再伸伸懒腰,不觉间蹦出句发自肺腑的感慨,“一炮泯恩仇,年轻就是好啊!哎!应该说,活着,真是好啊!”
长长吐出口浊气,晃悠悠就要回宿舍。
方才,陈风那句:打女人就有出息?你他妈就不是个男人!深深触动了何熙汶心底最敏感也最柔软的地方。
再目睹陈风虽然把谁买单的问题分得很清楚,却关心朋友,贴心转钱过去,人物形象也顿时变得更加立体。
而最后那句感慨:活着真好。成了何熙汶想要进一步探究他的助燃剂,匆匆结账,竟心血来潮地尾随而去。
从校外街到天海大学的南门,要经过府南河一段绿柳成荫的河堤,跟了一段,忽见陈风扶着柳树难受呕吐。
何熙汶正纠结着,要不要趁这机会上前帮他拍拍背?顺带能合理地认识。
却见。
忽地,陈风整个人猛然抖动起来,又嘭一声倒地,口吐白沫、抽搐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