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尸两命。
何其悲惨!
最重要的,陈风和王东风都深信,彭浪不会杀害妻子。那么,真凶究竟是谁?昨晚,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让周霞问过葛阿姨知不知道文静怀孕的事。葛阿姨说,老二昨晚提过文静想吃酸,让他买话梅。当时,老人家就惊喜地问老二,她是不是快要抱孙子了。老二还说改天带文静去医院检查,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把疑似怀孕的老婆推下楼?”
王东风将刚点燃的香烟杵进已堆得满满的烟灰缸,烟,已无法缓释他的情绪,“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
“你提过,出警程序不大对,甚至,连高书记都比你先到?”
“嗯。”
王东风点点头,“张局收到汇报的时间,和派出所接到通知的时间几乎同时,反而高书记早早在现场,就像他要监督刑警队做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的事一样!”
“怀疑领导非同小可,得有证据!”
张涛连忙提醒王东风不要惹火烧身。
王东风是个暴脾气,猛拍桌子就起身梗着脖子,“找证据不得先有正确方向?张局,那你说说为什么,我不但不能见我兄弟?连出租车司机也不能询问?”
张涛熟知他倔驴般的性格,倒没叫劲,轻声对陈风解释,“高书记施加了很大的压力,连我这个新上任的公安局长都被排除在专案组外,成了光杆司令。”
“张局,出租车司机现在在哪儿?”
“刑警队,说证人需要严密保护。”
张涛轻叹一声,拍了拍陈风肩膀,“你是赵常务的学生,他调离前把我提起来,就是为了更好的照顾你、支持你。但这件事,如果真像东风说的那样,高书记牵连其中,我能帮的就会十分有限。”
这番话落在陈风耳里,顿时,心头一咯噔,老师留给他的这个帮手不怎么积极呀。
俗话说,人走茶凉。张涛并没有赵博预估的那样忠诚,已有了两边不得罪的心思。
“发生得太快了,我还没有完全掌控公安局内部,黄成贤根本就不听我的。眼下,你们有怀疑,你们想去查,得抓紧些,我暂时能拖着不签字送检,为你们争取时间,也希望你们体谅我的难处。”
人各有志。
话已至此,陈风不好再说什么。
他明白,就算让老师来动员张涛也无济于事,墙头草会随着风势摇摆不定,赵博对永昌已没多大影响力,只怪当初看走了眼。
不过,张涛作为警察队伍里的资深行家,能有此态度,自然源于相应的判断,亦从侧面说明,刑警队和高伟平,都有大问题!
“谢谢张局。”
久留无用,陈风拉了拉王东风,索性告辞,先回去和朋友们合计合计。
文静遇害的悲痛,已演变成证明彭浪清白的当务之急,甚至迫在眉睫。
…
“大哥,饿了么?”
“哪有心情吃饭。”
潘莲家楼下,本该灯火通明、食客络绎不绝的彭氏凉面却被冰冷的卷帘门无情锁在了黑暗中。
回想一夜夜欢歌畅饮,一幕幕依稀眼前,却再也回不到被摧毁的温情惬意,直教人怅然颓丧。
“她们应该给咱们留了晚饭。先明,吃过饭就去我屋睡,这一天辛苦你了。”
“三哥,我没事的,请节哀。”
说话间,三人上了二楼。潘莲和袁丽在里屋照顾葛翠珍,沈云忙出来热饭菜。
“不用麻烦,对付一口就行。”
“师哥,不耽误,暖胃才好。”
见陈风和王东风都颓废地躺在沙发上,周霞忙问,“目前什么情况?”
“很不乐观!”
王东风朝罗先明打了个手势,让对方递支烟过来。
陈风则接过话,告诉周霞,“按照目前的办案方向,是要以二哥情杀二嫂结案,证据、证词都对二哥不利,甚至能钉死。”
“荒谬!咱们都知根知底,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我们都知道,二哥不可能杀害二嫂,二嫂也不可能出轨,更遑论捉奸在床?凶手另有其人,昨晚的真相也别有隐情。所以,作为目击者的出租车司机在说谎。”
陈风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说,“再看,刑警队不做涉案人的品性调查,不对案件重要关联人的所谓奸夫是否存在进行核实,单方面就采纳了出租车司机的证词…”
王东风适时插话,“狗日的检察院,批准逮捕的速度简直破了世界纪录,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办成铁案啊!”
陈风无奈轻叹,却只能点头。
“谁有这么大能量影响公检两部门?忽然和二哥扯上关系,并率先赶到案发现场的高伟平极有可能在包庇真凶!”
“啊?那怎么办?”
形势的严峻已超越周霞的能力范畴,全然失去了主张。
这时,沈云热好饭菜端了过来,陈风拿起筷子顿了顿。
“咱们…一个副科指导员、一个科员、一个没转正的选调生,沈云是村官,甚至都不进编制,老师调走了,张涛又是个墙头草,想从公检两部门跑关系根本不现实,和高伟平的话语权不在一个层面。”
陈风将筷子分成一手一根。
“和时间赛跑,兵分两路吧。一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想办法接触出租车司机,说服他翻供;另一头,大家多跑跑,找找有没有别的目击者,找出真凶的线索,还原昨晚的真相,对局面会有帮助。”
说到这里,陈风忽然想到个头绪,忙问,“周霞,高伟平昨天真的是来镇上检查工作?”
“我昨天休假,事前没听到风声。今天问了同事,确有其事,高书记应该是突击检查。”
“那…张兴和陪高伟平去面馆时,有没有其他人?”
“服务员今天没来,电话倒打通了,她说当时就两个人,她只认得张兴和,还是听彭二哥说,才知道另一人是县委书记。”
不对劲!
陈风直觉哪里出了未知的问题。高伟平事发前陪着葛翠珍,断然不是凶手,那么,他要包庇的又是谁?还能从天而降不成?
这时,潘莲从卧室出来,说葛翠珍哭累了刚合眼,让吃完饭上楼再合计,免得吵醒葛翠珍,又听着坏消息,会受不了打击。
“潘姐,明早陪葛阿姨在县城委托律师吧,先见着二哥,问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葛阿姨那么大岁数,又是眼下这情况,我怕她受不得奔波。”
沈云在一旁解释,“警方不能拒绝律师会见嫌疑人,但只有监护人或亲属才有权利委托。”
“哦,明白了。”
…
翌日。
陈风整晚都没休息好,一直在为彭浪担心,也为解除蒙冤危机而绞尽脑汁、伤透了神。即便如此,也大清早就起床,跟王东风合计一番,便叫上罗先明去了县城。
出租车司机叫周同,不难查。毕竟车都差点砸报废,这么大的事去公司一问就知道。
见不着周同,就去跟周同的家人找机会。
陈风从表明来意到晓之以理,从被逐客驱赶到动之以情,接连三天都往周同家里跑。
他知道,这是能还彭浪清白的唯一机会。
案发当晚,周遭寂静无人,周同是已知唯一的目击者。再扩大范围,镇上可用的治安监控竟巧合地出了故障。
最奇怪的是律师的回复,彭浪不肯与他交流,陈风总觉有诈,偏偏没辙。
终于,或许是被烦得受不了,又或许是被陈风的坚持不懈所感动,周同的父母松动了些态度,也想问个清楚。
谁都不希望听到自家子女是说谎害人的混账。
因此,周同的父母一开始为儿子的名节才敌视陈风。也因此,在陈风的努力下,两老决定去县公安局找周同问问,要么证明儿子没撒谎;要么,劝说周同迷途知返,还无辜者一个清白。
“希望周同父母能守住人性最后一片净土。”
也不怪陈风把希望都赌在这一条线上,故而感慨。实在是案发现场被做得滴水不漏,更无法向彭浪询问实情,至于王东风和周霞这边,几日来的走访摸排没有丝毫效果,只有一筹莫展。
然而。
最失望的打击,还在陈风这边。
“坏了,周同的父母失联了!”
…
是夜。
县城通往青关镇有条山脚老路,没有路灯,被林荫遮蔽。一边是高高的陡坡,陡坡下,是卵石遍布的河滩。
张兴和本在县城某会所与朋友把酒玩妹,接到个陌生电话后,便急急赶来这里,打给他电话的正是高伟平。
“高书记,干嘛用别人的手机啊?是有什么需要保密的要紧事吗?约在这么个瘆人的地方。”
下车后,张兴和并没察觉到不妥,朝驻足路边的高伟平走去。
怎料,没走几步,竟被人一石头拍在脑门上。
登时被拍翻在地,欲裂的疼痛涌上昏沉,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黄成贤,你…”
戴着手套把沾血卵石抛向河道的,正是刑警大队长,黄成贤。
张兴和这才意识到,鬼门关已悄然降临头上。
“高书记,为什么?”
“你不会真以为做了那些事,知道那些秘密,就能飞黄腾达了吧?”高伟平一步步走来,居高临下的冰冷目光中,有厌恶,还有愤恼,“那天,不是你为了巴结陈少搞那些多余的事,就不会有今天的隐患,你也不会有现在的下场。”
“高,高书记,我知道错了!再,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放过我!我还不想死啊!”
“放过你?以后,谁又来放过我?”
高伟平捏了捏鼻梁,面容着实疲惫。
“陈风说动周同的父母劝其翻供,好在是普通工薪阶层,给个天文数字就能卖掉良心。只等周同出庭做证,他一家人就再也不会回来子云,不会出现在永昌。”
“面馆的服务员也同样如此。那天在镇党委政府的,并不知道陈少身份,我也会想办法调得天远地远。最后的知情者,就只剩你了,而你,也是最后的隐患!”
“陈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周同那条路走不通,只能在你我身上找突破口。”
“我告诉自己,我没问题,谁能保证你不出问题?要怪,就怪你作茧自缚!”
说完,高伟平不再理会张兴和的苦苦哀求,冷冷地摆摆手。
面无表情的黄成贤架起张兴和,拖进张兴和轿车的驾驶位。
“等等!高书记,我,我有话说…”
求生欲令张兴和强撑着快要涣散的意识,连声赌咒发誓,绝对会守口如瓶,还说,“我那么做,都是为了陈少啊!”
却换来高伟平一阵冷笑。
“实话告诉你,要陈风消停下来,只能让你代替陈少在事件中扮演的角色。所以,为了你想巴结的人去死,值了!”
到此。
张兴和彻底绝望,绝望今晚必死,也明白以哪种方式去死。
“高伟平,你杀我灭口?这些年,我为你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你他妈过河拆桥,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黄成贤,老子就是你的榜样,等着吧,下个就轮到你!”
“呜…”无助的哭喊随着愈发昏沉而渐渐无力,悔恨的眼泪模糊了视线,鼻涕堵塞了呼吸,直到被死亡的恐惧逼得失禁,咒骂才变成虚弱的本性,“我不想死,放,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