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刚刚带人冲进园区,谢飞和左强就从路边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里下来。
陈风让邓艺敏等人先躲进值班室,谢飞和左强也跟着进去。
见刘书记和胥所长都来了,邓艺敏想出去迎接,却被谢飞和左强拦在门内。
“邓总,等陈主任的信号。”
…
工业园。
大门口。
在陈风眼里,刘伟的当头斥责跟背台词没什么区别,甚至自信到事态发展完全按他的剧本走,都不先确认现场情况。
反正已撕破脸,陈风索性坐着,懒得起身。
完全没把刘伟放在眼里的桀骜,就像深深扎进自尊的钢刀,又缓缓转动刀刃剜得血淋淋的,令刘伟胸闷到差点吐血。
“呵!”
陈风冷冷说,“追究我责任前,也得先解决现场问题,免得他们再来一次你口中的暴乱,是吧?”
事分轻重缓急,刘伟没得反驳,只能够做戏做全套!
“哼!学着点!”
刘伟冷哼一声,来到张五面前,沉声问,“人呢?”
“刘书记,其实…”
“我问你,人呢?”
张五很想告诉刘伟,事情办砸了。奈何,深入骨髓的妒火已吞噬刘伟的理智,把陈风踩在脚下的迫切,也蒙蔽了他的判断力。
“哎!”张五无奈大喊,“李勇呢?”
“这呢!”
“哎哟!疼,刚才差点给我晃吐了!”
很快,人群后方,有村民把躺在担架上呻吟不休的李勇抬到了刘伟面前。
“伤得这样严重?”刘伟假惺惺看看了伤势,便转过身,继续攻击陈风。
“陈风,我已了解情况。若非事态被你搞得一塌糊涂,也用不着我来。”
刘伟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呻吟忽然停歇。
李勇就像个没事人,竟然一鼓溜爬了起来…
又在众人仿佛活见鬼的惊讶目光中,一边拆着手臂上的绷带,一边悄摸摸往刘伟身后靠了上去。
轻手轻脚常被比喻成鬼一样,此刻,李勇就像只鬼一样,刘伟只顾着训斥陈风,居然毫无察觉。
“村民的诉求底线是得到医治,就该先把伤者送去医院,缓和矛盾情绪,再让双方派代表坐下来慢慢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狗屁的选调生!”
“那可不行!”
冷不丁,李勇凑到刘伟耳边来了一嗓子,吓得刘伟触电般手舞足蹈地往前跳了好几步,“什么鬼?”
惊魂未定。
惊见,本该乖乖躺着配合的李勇竟站了起来,满脸恼怒地盯着他,“去医院一检查,不就穿帮了?”
然后,李勇指着张五控诉,“小五威胁我,要我诬陷厂里。我怕被他欺负,只能答应。可是,你们不能过河拆桥,再给我安个诈骗犯的罪名啊!”
瞬间。
恍悟遭人利用的村民们,炸锅了。
“什么意思?”
“张五,李勇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个什么意思,是刘伟做贼心虚又色厉内荏,脱口而出想要撇清关系。
后面几句什么意思,则是恍悟受骗的愤怒村民在质问张五这是几个意思?若不能说出个满意的意思,他们手中的扁担和锄头,就得在张五身上意思意思了…
“还愣着干嘛?快把人带车上去啊!”
陈风赶紧提醒愣在一旁干瞪眼的胥所长,又转头看向被突来变故搞得乱了方寸的刘伟,哂笑揶揄,“刘书记,这要是打起来,你的现场,算你的主责吧?”
“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你的肮脏伎俩,是吗?”
陈风终于站了起来,走到刘伟身边,又抬手朝值班室的方向拍了三下,“都出来吧!”
顿时。
值班室的门被打开,一众老板和保安鱼贯而出。最让刘伟意外的,是左强也在人群中。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陈风,你…”
“刘书记,你就不能说句连贯的话吗?哎哟!他们围着警车不让走呢,要不要我教教你?这样的局面该怎么应对呀。”
说完,陈风向阻拦警车的村民走去。
“大伙,听我说一句。陈五欺骗大伙,煽动闹事,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有没有受人指使?”陈风冷冷地乜了刘伟一眼。
顿了顿,才继续说。
“请交给派出所的同志详细调查,我保证,一定给大伙一个满意的答复。”
“陈主任,这可是你说的。”
“我相信陈主任!”
“对,我们都相信陈主任!刚才没听你劝,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追究了。”
大楠村民的态度,仿佛陈风手中的长矛,刺得刘伟妒火更甚,却无计可施。
摆明车马的斗,讲求个「势」,也就是所谓的「主场效应」。显然,眼下现场,刘伟没有这种东西,这里俨然成了陈风的主场。
见张五被押上警车,不再担心这厮会扛不住压力,在众目睽睽下把他卖出去。刘伟深知讨不了好,虽咬牙切齿,却是先走为妙。
“等等!”
陈风冷声喝停了刘伟败走的步伐,“不放声狠话就要逃吗?”
“陈风!你…别得意!”
“刘书记,你连礼貌都忘了吗?”
“你什么意思?”
“你刚才来的时候,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指责老乡们搞暴动、搞暴乱,你可知道这些罪名的分量?帽子不是那么好扣的!”
陈风的目光再度冰寒,语气更毋庸置疑,“道歉!向大楠村的老乡们道歉!还有,你对我多番出言侮辱,也该好好道歉!”
“不可能!”
要堂堂镇党委书记,青关镇的一把手、父母官,向一群眼中坏他大事的刁民道歉?向一个他恨不得啃其骨、咬其肉的下级道歉?绝对不可能!
脸往哪儿搁?
面子哪儿放?
刘伟上前半步,抓住陈风的衣领,恶狠狠说,“我承认你有点手段,却不是你得寸进尺的依仗!”
“张五被押走,就不担心被人知道你才是幕后始作俑者,不担心被愤怒的群众撕成碎片,是吧?”
陈风笑了,冷冷的笑声里,满是嘲讽戏谑。
刘伟的底气,就像刚才来时自以为胜券在握,全然不知早已沦为小丑那般,可笑至极。
“强娃,告诉刘书记,你二叔现在在哪。”
“二叔在纪委检讨作风问题。陈主任,要不要我打给他,让他聊聊昨晚吃火锅的事?”
总归当了叛徒,左强对刘伟难免会眼神闪躲,却也硬着头皮说出陈风事先交代的说辞。
刘伟终于没法再继续强撑了,“你够狠!”
“然后呢?”
“对不起。”
“不该鞠个躬、大点声,满怀着诚意吗?”
“陈风…你!今天的事,你给我记好了!”
刘伟的狠话并不能挽尊,得失权衡下,他这种把得失放在第一位的人,虚伪的骨气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徒劳。
终究,还是低下了自以为高贵的头颅。
让在场所有人见识到下克上的名场面。
不仅如此,刘伟还硬咬着牙,被迫向大楠村村民们鞠躬道歉。做完这些,才兜着一肚子屈辱,灰溜溜离开。
“陈主任,我二叔那边应该没事吧?”
事已了,左强担心左能灿会摊上麻烦。
陈风拍拍他肩膀,安慰说,“那是他和你二婶结婚前的事,不算违法违规,也影响不到他继续当村干部。”
“让他去纪委检讨,是警醒他,思维走偏了才会受制于人。有纪委劝劝,也免得挨你二婶一顿胖揍,反正他俩没孩子,老老实实坦白,把你小堂妹接回来,总比整天提心吊胆的好。”
原来。
左能灿极度怕老婆,婚前就有个私生女。才来青关镇两年的刘伟不知怎么就得知了这件事,趁机拿来要挟。而陈风,想的则是解决家庭矛盾,促进和和美美。谁更能服人?高下立判。
“好了,去跟同村说说,让他们都回去吧。你别着急走,还得感谢你和飞哥帮我这么大个忙。”
安排好左强,陈风转头就见李勇正向邓艺敏他们解释。
这位堪比奥斯卡演技的呻吟大师,道明了陈风将计就计的缘由始末,也与自家老板消除了误会。
邓艺敏则埋怨陈风不提前知会一声,把大家蒙在鼓里。虽是虚惊,也真真切切胆战心惊了一把。
“演着多累!”陈风讪讪一笑,“身临其境才舒服。”
…
园区会议室。
“昨天,让诸位支持旅游开发的事,回去后,我下细想了想,还做了自我反省。要你们白白出钱并不妥,请在座各位老总接受我真挚的歉意。”
说完,陈风还真的站了起来,朝面前三方一一鞠躬。
可吓坏了一众老板。
生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哪有反省?只会要得更多。
果然。
图穷匕见。
“企业的目的终究是盈利,老总们也想赚得更多,越有甜头的事,钱才掏得越爽快嘛!要不,咱理事会也搞点副业,弄个旅游公司创收创收?”
副理事长从怀里掏出降压药,又对邓艺敏低声说,“理事长,您和他交涉吧,别太过分就好。”
邓艺敏得到民主认可,便直问,“隔行如隔山,陈主任的建议听着不错,能聊聊具体细节吗?”
“当然。”
陈风开始了专业解构。
“昨天不是提到文化村的概念嘛。我的想法是,把文化村和民宿有机结合。公共区域的基建,政府来做,能实现盈利的民宿餐饮就交给旅游公司。先从光辉村开始,逐步向周边村发展开。”
“一来,老百姓确实没钱对自家院落投资改造,需要在座各位优秀的企业家们帮扶一把。相应的,旅游公司通过布草、原材料和收费平台的管控,按比例抽成,可持续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二来,任何市场都必须规范。老百姓虽是自营,待人接客的业务水平却要在监督下才能得到提升,同时,杜绝恶性竞争这颗老鼠屎,促进良性发展。这些,都需要旅游公司的规范管理。”
说到这里,陈风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表示留白给理事会。
邓艺敏略略思索,又扭头和理事会众人用眼神交流意向。
“陈主任,既然旅游开发是县里重视的大动作,是长远大计,我们自然会对未来蓝图报以乐观。不过,还得请你详细说说文化村的特色,毕竟,这是客流量的关键保障。”
陈风点点头,慢慢回答,“咱们以羌乡较为原始的耕作方式为噱头,在食品安全引起普遍担忧的当下,以无化肥、无大棚、无化学催生的纯绿色自然生长果蔬作为卖点…”
“当然,农副产品本身,主要还是关内在种植产出。咱们青关镇可以搞联动,发挥桥头堡的名片作用,先建设更为精致的,可供参观的示范基地。”
“诸位想想,春来桃梨、冬有梅鹃,村落道路沿途都变得四季遍地花开。其间,又有玫瑰、月季、百合花、郁金香等…时节更替绽放的主题花海。”
“时节轮换收益的,还有水果采摘园。比如…樱桃、草莓、蓝莓、枇杷,等等…这些都是最能吸引周末游和度假游的特色。”
“甚至,坐落在这种环境中的家具工业园,乃至后继扩展的经济产业园,谁还能想到污染?也能赋予更为环保的企业价值。”
随着陈风绘声绘色地展开未来画卷,会议室陷入了人人沉思憧憬的安静。
好一阵,一位老总举手问了句,“花果方面的项目,我们可以参与吗?”
“能啊!”
陈风心头大定,“政府不能经商,再能盈利的项目都得交还给市场。咱们都是自己人,知根知底,当然欢迎咯!有理事会的财力,老百姓的人力,再加上政府的推动力,还愁不能做大做强?”
紧接着,他又补充,“我可没画饼啊!所以,也有底线要求。首先,旅游公司经营的理念,必须要有服务于开发政策的大局观。再者,不能抛弃老百姓,所有项目一定建立在合作的基础上。”
提案结束。理事会愿不愿意搞?进入了激烈的讨论阶段。
虽然有邓艺敏的策应,回避等待结果的陈风仍难免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