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纬练习了很久,并没有一丝长进,把何遇急坏了,正挖空心思想让经纬继续练习,经纬索性放下了手中毫无意义的练习。
何遇以为她有脾气了,不敢再让她练,小心翼翼地靠近,“要不……休息一下?”
经纬皱眉直言:“方法不对,练了也是白练!”
在刺绣上,经纬从未如此沮丧。
“要不我们先学另外两种刺绣?”何遇提出缓兵之计。
经纬摇头,道:“刺绣水墨牡丹宫扇图非飞针双绣不可,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
说完,经纬望向何遇,“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你在这幅绣图里无所不能,如同造物主,是不是能想到别的妙招。”
话音刚落,经纬眼中的光芒就暗淡了下去,连针都拿不好哪有脸询问捷径。
“倒是……有一个办法。”何遇迟疑地开口,“你听说过草履虫吗?”
经纬一脸茫然,刺绣就刺绣,怎么还跟草履虫有关?超纲了啊!
何遇道:“法国生物学家让·罗斯丹曾写过草履虫繁殖现象……”
不等何遇说完,经纬小声嘀咕:“怎么还跟生物学挂钩了?”
何遇轻敲了她的脑门,俨然老师教训分神的学生,继续道:“让·罗斯丹在书里写道,草履虫分裂出自己唯一的细胞,成为两只相似的草履虫,这种分裂一天进行一到两次,所以用不了二十天,原本一只草履虫就会繁殖出一百万只同类。如果用一年时间,数量会达到天文数字。草履虫的繁殖不需要性,不需要爱,但是有一天,它们之间忽然有了‘爱的必要’,那会是出自神的意愿吧?”
经纬听完,脑袋有点空,稍作理解后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变出两个我来?用两双右手来刺绣?”
何遇还沉浸在让·罗丝丹对草履虫爱情美好的书写里,被经纬打断后,握住了经纬的手,眼中有了淡淡的泪花:“经纬,我就知道,你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我什么都不用说,你就什么都明白。这份默契也一定来自神的意愿。”
经纬把手抽了回去,提醒他:“你才见过几个人啊?就说什么我是你最了解你的人。如果你真变出两个我来,就能解决眼前的麻烦吗?”
“没试过,但可以试试。”何遇说罢伸出手掌在经纬身前一晃而过,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在经纬身上,慢慢地,她的身体分离出一个金光笼罩的虚影。
虚影诧异地看着经纬和何遇,愣了好一会儿才惊问:“怎么会这样?”
何遇握着经纬的手,在经纬的掌心悄悄印下一片羽毛状的纹样,而虚影的手上却没有。
经纬见虚影一副主人架势,问何遇:“怎么回事?”
何遇在她耳边解释道:“这就是《洛神赋图》最神秘诡谲的地方,分离出来的人拥有独立的想法。不过你放心,我有的是办法让她乖乖刺绣。”
见经纬蹙起眉头,何遇问:“不信?”
经纬道:“在《洛神赋图》的混沌世界里,可以用分身术来完成飞针双绣,离开绣图后还能管用吗?”
当经纬回到现实世界,仍旧只有一只右手拿针刺绣,还是不能完成飞针双绣。
经纬心中的疑惑也正是何遇难以解决的难题,但他还是让经纬坐到了绣架前,说道:“虽说这不算什么好办法,但人已经分离出来了,还是先按着这个办法试一试。”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经纬坐下后,虚影在何遇的操控下静坐在经纬的身旁,拿起针线,与经纬配合刺绣。
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虚影和经纬配合得并不默契,下针时一快一慢,用力不均不说,虚影在提针时还刺中了经纬的手,疼得经纬本能地把手缩了回去,导致绣线断裂。
经纬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练习方法,想要喊停,却见何遇没有要停止这一训练的意思。而且,他微蹙着眉头,过分的担忧让他看上去显得焦头烂额。他这么上心,经纬又怎么好意思拂了他一片好意?便硬着头皮继续刺绣。
经纬想着,旁边的虚影也许和绣图中的林雨柔一样,都是因记忆而生出模样。也就是说,这个虚影和她同本同源,互相之间应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经纬的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如果她集中注意力是不是可以控制旁边的虚影?如果能控制的话,她就不会乱下针,到处扎人了。
如此想着,经纬暗暗集中精神,试图与旁边的虚影建立起某种联系。
一道凌厉的白光在经纬脑海一闪而过,如剑芒一般,森寒,带来一阵刺痛的感觉。经纬不知那是什么,强行忍下。莫名地,那白芒势弱,直至消失。
几个回合下来,经纬发现旁边虚影的节奏和她配合越来越默契,她的猜想被验证了。
经纬继续分出多余的心力控制旁边的虚影,举止变得默契后,刺绣越来越顺畅。
一旁的何遇看得吃惊,让他吃惊不是经纬控制了旁边的虚影,而是——虚影与经纬合二为一,经纬两手并用,实现了双手同时刺绣。
当一幅完整的水墨牡丹绣图被绣完,经纬收起了针,叹道:“虽说这个办法不能实现在现实里完成飞针双绣绝艺,但让我对这一绣法有了更多心得体会,之前处理不好的地方这次也能稍作休整了。”
看上去,刺绣是一门机械而重复的活计,这是外行人的偏见。事实上,刺绣不仅要掌握复杂的绣法,还必须根据实际需要,根据刺绣人自身的特点灵活应变。
林雨柔教授的飞针双绣,在不同颜色的线转换时显得非常柔和,经纬在处理时,结合绣图本身,处理得稍显硬朗。如此一来,轻盈中暗藏巧劲,让绣图更显层次,质感也得到了升华。
“要是能在现实里,也用这种办法刺绣就好了。”经纬伸了伸拦腰。
何遇却说:“其实……你已经做到了。”
经纬听得一头雾水,何遇让她重新坐到绣架前,并把穿好线的两枚针一左一右放到经纬的手里。
“你现在试试。”何遇道。
经纬虽不明白何遇为什么要让她这么做,但还是接过了绣花针。
拿起针的那一刻,经纬的心咯噔了下。左手在拿针时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生涩和迟钝感,与右手一样,可以轻松地捻针。
下针试上两下,虽然仍有迟钝处,却已经能用两只手同时刺绣了。
“飞针双绣!我做到了!”经纬激动不已。
经纬感激何遇:“你的办法真的管用!我还以为……”
见经纬激动得语无伦次,何遇笑道:“不是我的方法管用,是你悟性太高。”
“一开始我从你身上分离出一个幻影,让她可以配合你刺绣,等你们配合得足够默契时,我再引导你们意念相通。这本是个复杂的过程,但没想到,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做到了。刚才在刺绣时,你早就和她合二为一了。”
何遇拉起经纬的右手,摊开她的掌心,上面的羽毛图案赫然醒目。
“这是什么?”经纬好奇地问。
何遇解释说:“这是标记,为了防止她假冒你。在这里,你们俩什么都是一样的,我怕自己会分不出来,所以做了特别的标记。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你根本不需要这个。”
接下来,经纬着手联系飞针双绣,一针一线都绣得分外认真。
当十幅绣图绣出,混沌世界内的时间已是半月之后。
何遇将所有水墨牡丹图呈现在半空中,十柄宫扇阵列在前。
第一幅宫扇,远远一看就能看出有不少瑕疵,很多细节都非常粗糙。多看两眼就知道哪个部分是左手刺绣,哪个部分是右手刺绣。
一幅幅地往后看,每一幅都比前一幅精美。到第十幅时,绣图已非常精美,除了几个换针的小细节稍有针脚痕迹之外,其他地方挑不出毛病。
一幅绣图上有针脚痕迹是很正常的事,就算是练习一生的刺绣人所刺绣出的绣品也会有这些痕迹,只是每个刺绣人处理的方式不同而有所细微差别。
何遇恭喜她:“你现在可以在比赛现场用飞针双绣的绝艺绣完这幅水墨牡丹图了。”
说完,何遇撤去混沌世界,让经纬回归到现实世界。
当混沌世界被抹去,空中剩下一团淡淡的金光,如戒指般大小。不等现实中的经纬苏醒,那团金光骤然将经纬和何遇重新笼罩其中。
回归现实世界失败了!
为什么会这样?
何遇打起精神,重新撤去混沌世界,送经纬回到现实世界!
不管何遇怎么做,半空中那团戒指般大小的金光就是无法散去。
莫非是林雨柔的记忆在作祟?
赛场外,苏唐和经乙看到何遇忙碌不停且焦头烂额的样子,担心不已。
苏唐问:“发生什么事了?”
何遇哪解释得清,含糊其辞地说:“遇上点麻烦,不过很快就会好。”
很快是多久?苏唐不信何遇,强硬道:“让我跟你一起,我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遇当然不能让苏唐进入混沌空间,那样的话不仅对救醒经纬毫无帮助,还容易让他何遇因为跟他拌嘴而分心。
“不行,这里面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何遇一口拒绝了苏唐。
“我必须进去。”苏唐态度坚定。
何遇微挑了下眉毛,问道:“就算你会变成白痴也要进去?”
“要!”苏唐道。
何遇冲他招手,“好,你过来。”
在苏唐即将踏出脚步时,经乙拉住了他,劝道:“别,你看他笑得那么奸诈,一定有古怪。”
何遇冷哼一声,道:“怕了就别来。”
苏唐向何遇走去,经乙拽着他的衣角不放,劝道:“你不了解他,他在《洛神赋图》这幅绣图里的时候,堪比神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你们俩什么关系?他早就恨不得宰了你。你……你冲到他的地盘去,不是主动送人头吗?”
经乙见苏唐还不死心,在他耳边低语道:“他可以偷取人的记忆,如果你跑到绣图里面去,他可以轻轻松松摘除掉你和我姐之间的记忆,到时候你连我姐是谁都不知道了。我……还指望你做我姐夫呢。”
下定了决心,苏唐就不会回头。
失去一段记忆跟失去经纬比起来,孰轻孰重还不好分辨吗?
哪怕不能再爱她,也希望她一切无忧。
苏唐问经乙:“要不要一起?”
哪有这么坑小舅子的?经乙连连摆手,“我就不去了,我之前的病是我姐丢了半条命才治好的,要是被何遇那混球弄出个好歹来,我姐得多伤心。”
经乙把苏唐往何遇身边一推,鼓励道:“姐夫,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把我姐救醒。”
何遇把经乙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恨苦了经乙。好小子,我对你一片真心,把你当小舅子,你却对苏唐那小子死心塌地!还骂我是混球!不给你制造点麻烦,你还以为我比苏唐差!
说时迟那时快,何遇立即抽走苏唐的意识,带他进入《洛神赋图》的混沌世界,而真实世界里的苏唐却突然两眼一闭,栽倒在经乙的肩头晕了过去。
早就有人注意到经乙和苏唐拉拉扯扯了,这会儿苏唐一倒就有人喊:“两家绣坊的人打起来了!”
经乙不知道什么情况,低声喊了几声苏唐,见没反应,仓皇地抬眼向何遇求救,何遇却已经回到绣图的混沌世界里了。
苏氏绣坊的人指着经乙喊:“你对我们董事长做了什么?”
记者们把镜头瞄准经乙,一道道白光咔嚓闪现,让经乙恍惚。
经乙支支吾吾地把苏唐推给苏氏绣坊的人,为自己喊冤:“我……我什么也没做!”
没有人相信经乙,纷纷指责他。急救医生围住苏唐,为他做着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