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决断
一言2021-03-27 10:103,449

  何遇之所以答应得爽快,是因为想先找到经纬的记忆再说。

  在失去管理的情况下,任由她的记忆乱串,很有可能导致记忆混乱等结果,到时候就算把记忆还给经纬也会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

  林雨柔带着何遇穿过一片烟波浩渺之地,满地赤红,头上红日如血一般。

  何遇望着头顶上的红日,恍然大悟:“原来你把她的记忆藏在了那里,难怪我找不到。”

  虽说何遇是《洛神赋图》中的掌控者,但从一开始他就有掌控盲区,头顶上那轮红日就是盲区所在。为了不暴露这一点信息,他从不踏足此地,未免露出破绽。林雨柔心思缜密,经过多年的观察发现了这一点。

  林雨柔见何遇眉头紧皱,以为他在愁没有办法收回经纬的记忆,眼中露出得意之色,道:“经纬的记忆封存在这里很安全,你大可以放心。好了,该带我去找我想要的了。”

  何遇眉头深锁,“红日之内,万物摧裂!”

  林雨柔并不知道这一点,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关心,她只是想以此要挟何遇答应她的交易。

  “你早点达成我们之间的交易,就能早点救她出来了。”林雨柔平静道。

  何遇两眼腾出杀气,吓得林雨柔浑身僵寒,缓和了语气递出两句安慰的话:“那红日和其他图案一样,都只是《洛神赋图》的一部分,用针线绣成。”

  “你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林雨柔补了一句,希望能安抚下何遇的心,让他尽快带着自己去寻找合适的人类寄生记忆。

  可何遇并不理他,拿出一粒通体晶莹的小玉石。

  玉石被抛向空中,悬浮在半空之上,霎时,见风生长,一个透明如水球一样的东西赫然挡在红日之下。

  待此刻,林雨柔才发现那“水球”之内有个像婴儿一样的小幻影,安静地缩成一团,像是在睡着。通体呈现出淡淡的金色,仿佛有让一切安静的魔力。

  一缕缕猩红像烟雾一样脱离红日,被吸入到“水球”之中,绕开婴儿,在“水球”的边沿回旋,球内的婴儿幻影没有受到打扰,仍旧保持沉睡的模样。

  待天上的红日褪去全部耀目的猩红,显露出金色的底色,林雨柔的脸色骤然刷白。

  “怎么会这样……”林雨柔发怔地望着那轮日头。

  当日头呈现金色,一个白影从天而降,虚弱无力地飘来。何遇脚尖一点,飞身接住,将一身白裙的经纬抱住。

  林雨柔看着何遇,说道:“你爱上她了,难怪心甘情愿做这么多。”

  林雨柔的眼里出现了蒙蒙泪光,伤心又叹惋。

  何遇回头看了一眼林雨柔,心中不是滋味,不为这份记忆,而是为已经不在人世的林雨柔。

  林雨柔一生凄苦,幼时阴差阳错地被人抱走,到了婚龄又嫁给了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好不容易认回爹娘,还没过几天安宁日子,又遇上家门生变,她不得不带着《洛神赋图》远走他乡。

  何遇就是在林雨柔逃亡的时候出现的。

  那天,林雨柔饥肠辘辘,摸进一个幽深的巷子里,打算在巷子尾巴上的水管那儿喝个水饱,却晕倒在了地上。

  几个流氓混子叼着瞎裹一通的叶子烟从巷子口经过,远远看见地上躺着的林雨柔,几人先是一愣,随着几句荤话出口,就起了歹心,各个坏笑着朝林雨柔走来。

  《洛神赋图》中的何遇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从绣图中跳出来,以各种鬼脸吓得那几个流氓混子拔腿就逃。

  何遇那时候在绣图之外并没有什么力量,除了把耳朵拉出两尺长,把嘴巴翘成大香肠来吓人之外并没有别的招数了。他偷偷溜进一个老人家里偷了半碗饭,又带了一杯水才把林雨柔从半死的状态中救活。

  因为《洛神赋图》已经损坏,何遇不能在绣图外待太久,每每都是林雨柔遇上危险后才敢跑出来应付一二。

  一开始林雨柔并不知道何遇的存在,只因为察觉到有人在暗中帮助她。

  时间一久,两人也总算打了照面。何遇穿着红肚兜,一身婴儿肥的小孩模样让林雨柔总把他当孩子看,很多人都误以为何遇是林雨柔的孩子,时间一久,就连林雨柔自己都会误以为何遇是她的孩子。哪怕何遇一次次提醒她,他是个活了千年的老妖精,林雨柔也不以为意。

  为了保护这幅绣图,林雨柔可谓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众危险,却又因为想修补《洛神赋图》而再次疲于奔波。

  不过,有何遇陪着,林雨柔从来没有怯缩过。何遇也因为有林雨柔在身边而感到踏实和安心。两人年岁上差了近千年,却像母子一般。

  林雨柔的离世对何遇来说是近乎致命的打击,其实,他是最先起了念,想把林雨柔的记忆寄生在其他人身上,好让林雨柔“复活”的。大概也源于他这份起念,林雨柔的记忆总想着寄生于人类的脑袋。

  之前,经纬在修补《洛神赋图》时看到的不止有林雨柔刺绣的样子,还有她过往的生活记忆,这也都与何遇有关,是他不舍得丢弃掉林雨柔的记忆,把它们全部都保存在了绣图中。

  大概是林雨柔的记忆太多,牵涉到的人很多,一些旁人的记忆趁虚而入,比如她丈夫的,还有一些旁人的。

  何遇曾经花了很多时间来整理这些记忆,整理着整理着他就发现这些记忆是林雨柔的记忆悄悄带进来的。

  那一刻他意识到,记忆被特殊的力量更改,它可以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和欲念。

  何遇还发现,林雨柔的记忆变化得特别快,就像嫩芽成长,过几日不见就又高出一大截。

  因着对林雨柔的无限回忆,何遇不愿意清除掉她的记忆,总想办法维持着一种平衡。

  时间长了,她暴露出来的问题越来越多。

  是时候下决心做个决断了。

  何遇凝望着眼前的林雨柔,她的脸仍是当初的模样,只是眼神不再有慈母般温暖的光芒,变得咄咄逼人又野心勃勃。

  林雨柔说:“你因为爱她,就能步步退让,为什么不可以对我仁慈一点?”

  何遇回答:“不管我爱不爱她,她因为《洛神赋图》而受到伤害,我就必须管到底。”

  “那我呢?”林雨柔问。

  何遇叹息一声,许久,喃喃自语一般道:“如果你不是一段虚无缥缈的记忆,而是真正的她,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好好活着。可是……你不是她。”

  眼前的这个女子不仅不是林雨柔,反而披着林雨柔的外衣一次次地蒙蔽何遇的双眼。

  何遇朝着林雨柔伸出手掌,林雨柔惊恐不已,两眼含泪,楚楚可怜地摇头。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何遇手中的天忆石散发出一层金色的光晕,眼前的女子慢慢变成一团白雾,一缕一缕地被收入天忆石中。

  做完这一切,何遇低头凝望着手中的天忆石,心中百感交集。

  如果记忆被清除,林雨柔就真的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该来的早晚要来,该走的早晚都要送走,趁一切还没到不可控的地步。

  何遇看向经纬的记忆,她亦是人的模样,却神态憔悴,不等何遇带她离开,她就突然晕倒在了地上,化成一团白雾。

  白雾若是散去,所有的记忆就消失了!何遇立即拿出天忆石,将一切白雾收纳其中。

  在收纳经纬记忆的时候,何遇警觉地发现记忆庞杂而繁琐,不仅有关于刺绣的记忆,还有寻常生活的记忆。

  细细深究,才猛然发现,经纬的所有记忆都在这里!

  这些记忆被红日收纳,受不住红日的浊力,变得十分混乱,必须要想办法处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素来沉稳的何遇,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眼下面临的挑战,未必是他能攻克的。

  若是成功,经纬就能苏醒,继续参加和苏氏绣坊的比赛。

  若是失败,经纬这辈子都只能做一个没有任何记忆的失忆者。

  何遇想起林雨柔的记忆之前说的那三个字——“你爱她”。

  爱她的话,怎么舍得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就算倾覆所有能力,也要救她!

  何遇操控起时间,为自己梳理经纬的记忆创造了条件。

  对现实中的人来说,他们只是过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但对何遇来说却经历了半月有余,才将经纬的记忆梳理清楚。

  梳理完记忆,何遇把经纬请到了混沌世界中来。

  当记忆灌入,昏迷中的经纬睁开了双眼。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何遇长舒了一口气,好奇地问:“怎么了?”

  何遇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索性闭口不谈,只道:“现在出了点状况,林雨柔的记忆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清除,否则会酿下大祸。所以,你必须在这场比赛中,把林雨柔记忆中的所有蜀绣绣法都学会。”

  单一个“飞针双绣”尚且无法掌握,更别说其他的了。

  经纬还在纠结,只听何遇道:“林雨柔所掌握的刺绣中,只有戗绣和兲囵花绣你还没有学会。”

  “发生什么事了?”经纬问。

  何遇把情况如实告知,道:“眼下没有选择了,如果我直接清除掉记忆,这几样绣法可能就永远失传了。你也不想看到你们京尚绣坊的绣艺断根吧?”

  经纬对刺绣无比执着,当然不肯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绣艺断了传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何遇道:“我可以把时间控制好,到时候你学完三样绣法,现实中的时间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绣架,椅子已经摆下,一众刺绣用的工具也都摆好。

  经纬要先练习“飞针双绣”,忙出一身热汗也没绣出几针。而且,勉强绣出来的几针,歪歪扭扭,根本不能看。

  当经纬又一次忍着烦躁尝试时,手上的针突然掉在了地上。

  刺绣的时候针都能掉,说明她的手确实没有什么控制力,必须参加点别的练习,把手练顺了再拿针,否则,就是在椅子上坐上一百年,也未必能绣出什么东西来。

  何遇想了个办法,撤去了绣架,让她开始做两手并用的练习。一手画圆一手画方是最基本的,也是最有效的。一掌逆时针旋转,一手却旋转出各种花样也是一种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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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起之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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