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乙怕记者们发出不利于京尚绣坊的通告,求爹爹告奶奶地为自己辩解却没人肯听他说话,急得他冷汗如雨。
越是着急,绣图中的何遇就越幸灾乐祸。
苏唐从何遇暗暗藏笑的眉眼就看出他在盘算些什么,严肃地提醒道:“如果经纬遇上什么意外,你别想好过。”
何遇没正面应他,小声自言自语:“还是多想想自己吧,搞不好变成白痴的人是你。”
“你在说什么?”苏唐拧住何遇的领口,总觉得他刚才在骂人。
何遇被勒得喘不过来气,微眯起修长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问:“你知道在这里惹我,会是什么下场吗?”
“只要我轻轻动下眉头,你就会飞出去几十米远,再落到地上时已吐血重伤了。”
见苏唐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何遇道:“看来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你才会明白在我面前你什么也不是!你拿什么跟我争?”
话音一落,何遇心中起念,苏唐整个人轻如羽毛,双脚脱离地面,往上悬浮。
苏唐的手死死抓着何遇的领口不放,玉石俱焚嘛,也算值了。
突然,苏唐的双脚噔的一下落回地面。
何遇眼里的惊讶不比苏唐眼里的惊讶少,就差在脸上直接写上“怎么会这样”几个大字了。
这里是《洛神赋图》里的天地,他何遇是这里的主宰,是这里的王,他一动念,天地可破,要把苏唐甩出八丈远是轻而易举的事,怎么还……翻车了?
不行!
再来!
何遇再次动念。
一股冷风刮起,苏唐和何遇都睁不开眼。
杂叶从远处飞来,在何遇白皙的手臂上刮出一条细小的伤口!
待天地安静下来,噔的一声,苏唐没见着何遇了,唯有他的手上还拧着个婴儿般的小童。
小童无奈地长叹一声,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偏偏这个时候让他变回婴儿的样子,还是在情敌面前!
何止尴尬,简直丢脸!
“出了点小状况,我……马上就能解决。”何遇的脸色好了很多,眼里甚至还有几分求饶的意味,毕竟现在苏唐的力量要大于他。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先保命要紧。
苏唐道:“不是出了小状况吧?经纬晕倒,你变成这模样,外面的我也晕倒了,这些之间都没有联系?”
何遇赶紧道:“不不不,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经纬晕倒和你晕倒不是一回事。她晕倒是因为她的意识被困在绣图里,等我把她的意识领出去她就能醒了。至于你晕倒嘛……”
何遇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本想囫囵过去,可苏唐眼神逼得紧,没办法,只好说实话:“你晕倒是因为我稍微用了点小招数。”
“为什么这么做?”苏唐像审案一样。
“为了……给经纬争取更多时间嘛……”何遇撒谎道,“那些人都看你去了,就不会只盯着晕倒的经纬了。虽说我可以控制时间,让混沌世界里的时间和现实的时间出现极大的偏差,但能多争取一分钟是一分钟嘛。”
被拧起来的何遇憋红了脸,可怜兮兮地问苏唐:“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何遇虽是个婴儿模样,但肥壮肥壮的,累手。不用何遇自己开口,苏唐就已经打算把他放下了。
嘭——
苏唐的手一松,何遇扑了个狗啃泥。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坐起,质问苏唐:“你故意的!”
苏唐目光看向别处,掩盖着心慌,说道:“手滑了下。”
何遇没筹码和他计较,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金光灿灿的天忆石浮现在半空,一缕缕白光从中溢出,凝结成林雨柔的身形。
在看到林雨柔的刹那,何遇好像明白了。
“是你在搞鬼?”何遇眉头微蹙。
林雨柔的脸上出现一抹惨淡的笑容,冷笑一声,道:“何遇,你真以为可以避开我就把经纬的意识还回去吗?你明明答应我,愿意给我找个合适的人让我寄生的!”
何遇并没有理会林雨柔所说的,只问:“你到底对经纬做了什么?”
林雨柔步步逼近他,眼眶湿红,句句刺骨锥心:“你答应我的,为什么做不到?”
一股劲风挡在林雨柔跟前,逼迫她不能再前行半步。
“告诉我!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何遇动了大怒,像浑身炸毛的小狮子。
林雨柔从没见何遇发这么大怒过。
虽说眼前的林雨柔只是一个幻影,但她脑海中仍有当初和何遇相处的记忆。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过往,回想起来,仍会泛泪。
“你那么在乎她?为什么?”林雨柔问。
何遇不想再说下去,重握天忆石。
天忆石光芒乍现,一改之前柔柔金光的温润玉和模样,变得夺目刺眼。
林雨柔脸色煞白,“你要毁了天忆石?”
“不要……”林雨柔摇头,“毁了天忆石,你也会消失的!天忆石就是你的胎石啊!”
何遇决绝地:“如果毁了它,可以降服你,救醒经纬,我心甘情愿!”
“你……”林雨柔哭得梨花带雨,“如果林雨柔她知道你这么做,一定会劝你……”
“可惜……她已经不在了。”何遇已经下定了决心。
林雨柔见他即将催动天忆石,匍匐跪地,握住了何遇的手,像母亲捧着孩子的手一样,“你不要这么做,不要……”
短暂地迟疑后,她说:“我把经纬还给你,你我之间的交易也取消,只求你……不要伤害自己,不要……”
林雨柔的身形化为一缕白雾,自动汇聚向天忆石。
何遇看向一旁的苏唐,他一点儿也没有因为林雨柔、天忆石、记忆等等不可理解的复杂元素而感到吃惊,仍旧保持着惯有的冷静。
“她这是缓兵之计。”何遇喃喃自语一般地说,眼里的悲伤难以化开。
苏唐问:“怎样才能让经纬安然无恙?”
何遇亮出手中的天忆石,道:“能不能救醒经纬,就看它了。天忆石是《洛神赋图》的灵魂所在,之前经纬用尽各种办法都不能让《洛神赋图》完全修复,其实就是因为天忆石没有归位。”
如此复杂的东西,苏唐好像并不觉得难以理解,稍作沉思后说道:“我刚听林雨柔说它是你的胎石。”
“是,胎石,当初我从我们星球遗落于浩渺宇宙,如幽冥般痛苦穿行,才终于抵达你们这里。是我创造了《洛神赋图》中的万千世界,是天忆石稳固住了一切能源。后来,天忆石离奇失踪,绣图一再受损,直至如今。”
“天忆石有重生之力,不管经纬受到什么伤害,只要我将天忆石与她融合,她就能得救,且毫发无伤。”
苏唐接过他的话,道:“代价是你死?”
何遇点头,苦笑了下,故作轻松道:“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只有这么做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苏唐问。
何遇长吐了一口气,说道:“办法是有,就是会麻烦一些,而且不一定会成功。”
何遇指了指手中的天忆石,道:“关键就在林雨柔的这份记忆,我必须趁其不备进行删除,只要她不再干扰,我一定能想到救经纬的办法。”
一道水雾出现在何遇与苏唐的跟前,上面浮现出林雨柔的种种记忆,年幼的凄苦,中年的辗转伤神,疲于奔命的辛苦都在那方寸间了。当水雾上出现林雨柔与何遇相处的画面时,何遇已泪如雨下。
他为什么要把她的记忆全都留下来?因为舍不得丢弃,他希望她的回忆能陪伴着他。
如今,他不得不亲手删除这些东西。
当他抹掉一段又一段记忆,天忆石中缠绕的白雾少了一缕又一缕,最后只剩下淡淡的一层。
突然,何遇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胖乎乎的膝盖里,身体颤抖。
看着个孩子哭得如此伤心,苏唐动了恻隐之心,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哄孩子似的轻轻用手抚着他的背,以至于忘了身边这个人其实比他大了九百多岁!
何遇终于忍不住了,哇哇大哭,哭了一阵后,哽咽着说道:“是我利用了她……是我利用了她……她不是缓兵之计,不是……”
“她愿意放下执念,是因为念着我们的过往,念着我好。可我却趁她回到天忆石中,删除了她的记忆。”
一时间,苏唐不知道该如何规劝,只能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遇起身,引导经纬的意识出现在面前,又现出绣架等刺绣之物。
他说,林雨柔的记忆已经被删除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下关于兲囵花绣和戗绣两种刺绣手法的记忆。
这种记忆往往是单纯而简单的,没有多余的话,只有幻影在手口教授。
苏唐担心,问道:“她现在苏醒尚且困难,你还让她学习刺绣,岂不是让事态变得更复杂。”
“我知道。”何遇还沉浸在失去林雨柔记忆的痛苦中。
“你知道还这么做。”苏唐不在乎什么绣法,他要的是经纬平安。
何遇道:“兲囵花绣和戗绣这两种绝世绣法,只有林雨柔才掌握,如果经纬此时不学,将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次,天忆石受到了震颤,《洛神赋图》内的乾坤世界也受到了波及,保存在里面的记忆非常不稳定。尤其是林雨柔的,被删除后,剩余的记忆如果不能及时处理,可能会节外生枝。”
经纬对二人道:“我小时候听过关于兲囵花绣和戗绣的传说,早就倾慕多时,如果能让我学得这两样绣艺,我死而无憾了。”
苏唐对经纬承诺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何遇突然抬起哭红的眼看向苏唐,明明一切都是他何遇在做,事还没成功呢,怎么功劳就全被那小子给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