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掩藏的深山中,一座独立的别墅院落亮起了昏黄的灯。
两个女孩儿站在门口,按动了门铃。
一位佣人模样的胖阿姨打开大门,听两个小丫头说自己徒步旅行却迷路了,从高山上循着灯光走了过来,想寻个落脚。
阿姨道:“能不能留下你们,我做不了主,得跟老祖宗说一声才行。”
阿姨转身后,两女孩交换了眼神。
老祖宗同意留两个女孩歇脚,两女孩儿住进房间后,神秘兮兮地把门关上。一女孩儿把身上的登山包卸下,瘫软地坐在暖和的地毯上。
另一女孩儿把包打开,换了贴身的衣服和轻便的鞋子,催促坐在地上的女孩儿:“别磨蹭了,经纬和苏唐就快上山了,必须抢在他们之前得手。”
坐在地上的女孩儿极不情愿地站起来,一边翻找衣服换上一边道:“走了一路上山,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一点儿也走不动了。”
换好衣服,她问:“思怡,我们真要这么做?你可想好了,万一被逮住了,是要吃牢饭的。”
张思怡没好气地看了江婠一眼,“如果被发现,按照计划好的去说,苏家老祖宗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两人蹑手蹑脚地穿过别墅小院,又从拱形花圃走过,直接进入了老祖宗住的院子里。
张思怡上山之前从爷爷张德民手里拿了一张地图,早就把这栋别墅院落的分布了解得清清楚楚,就连遇上动静该往哪里退走都规划好了。
老祖宗的房间门正好半掩着,两人一前一后悄悄溜了进去。
房间里没开灯,黑压压的,正好把两人藏得严严实实的。
两人非常小心,唯恐弄出一丁点声响,打算速战速决,尽快找到《洛神赋图》撤退。
突然,啪的一声房间里亮起一盏灯,吓得张思怡和江婠差点惊叫出声。
灯下,坐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
老人说:“不是让你给那两个丫头多拿一床被子过去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婠一紧张,把张思怡的手臂拧得生疼,张思怡奋力推开她,递来一个凶巴巴的眼神,江婠才赶紧松了手。
老人皱起眉头,“跟你说话你也不吭声,还在为今早上的事生气?”
江婠这才发现老人眼睛看不见。
张思怡对江婠比划了几下,让她站定在原地,而张思怡自己则转身搜找《洛神赋图》。
尽管张思怡的动作很轻,但没有逃过老人的耳朵,她听出有人在翻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老人问。
张思怡迟疑了下,并没有放弃,而是更快速地翻找起来。
“你在找《洛神赋图》?”老人又问。
张思怡吃惊地看着老人,她怎么知道?
老人道:“在楼上的箱子里,我今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气糊涂了?”
张思怡毫不犹豫地爬上了楼,果真在柜子里翻找到一个木盒子,盒子有十寸见方,雕着古朴灵动的神兽纹样。
《洛神赋图》肯定就在里面了。
可是,当张思怡想打开盒子把绣品取出来时,才发现盒子严丝合缝,根本找不到打开的办法。
情况紧急,她没有时间拖延,索性把整个盒子都抱了起来。
张思怡动作很快,抱着盒子冲了出去,江婠傻愣了刹那后追了上去。
两人回到房间,仓皇地把盒子塞进旅行包里,正打算离开,有人来敲门了!
敲门的是一位如山中泉水般清澈的年轻女孩,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帅气的卫衣搭配棒球帽,时尚又青春,和山的静谧、大宅的严肃格格不入。
女孩儿身后跟着个佣人,抱着一床蓬松的被子。
一番客套后,张思怡和江婠在紧张中和年轻女孩儿说了再见。
门再次关上,江婠害怕道:“不行,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马上走。”
张思怡问她:“从哪儿走?到处是佣人。苏唐和经纬应该就要到了,我们现在走,很容易跟他们碰上。”
“那你说怎么办?”
“等。”
“等到什么时候?我不想坐牢。”
“吵死了,不想坐牢就必须等。等晚上所有人都睡了再走,到时候我们下山也不会遇上任何人。”
张思怡准备好了万全之策,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披上提前准备好的塑料挡纸挡在身上,从暗角悄悄走。
机票已经买好,下了龙泉山就去机场,直飞国外。
站在窗户口的张思怡突然不说话了,在她的视线里,一辆车正好驶来。
佣人提前打开了大门,车直入停车场地。
苏唐和经纬从车上走了下来。
经纬像察觉到被人盯住了似的,朝着张思怡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吓得张思怡一把拉过窗帘把窗户遮掩了起来。
“他们……已经到了。”张思怡难以回神,江婠更是在脸上写满了害怕。
苏唐是第一次上龙泉山,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孩儿,女孩儿看苏唐的眼神灼灼有光,可在看到他身旁的经纬时,眼里的光芒瞬间暗淡下去。
女人特有的敏感告诉经纬,眼前这位漂亮时尚且冷着一张脸,一看就不好惹的千金大小姐和她身旁的苏唐先生有故事。
苏唐对年轻女孩寒暄起来:“是雪雪吗?都长这么大了?”
女孩儿并不急着从经纬身上收回目光,“是啊,我们从没见过,你却知道我的名字,让苏唐哥哥费心了。”
女孩儿说完,才冲苏唐微微笑了笑。
在经纬时,她目光中带冰,看苏唐时,她眼里却灿烂得像盛开了鲜花的山野。
苏唐道:“我来看老祖宗。”
女孩儿道:“老祖宗也等苏唐哥哥很久了。”
原本经纬和苏唐并排往前走,也不知怎么的,女孩儿把经纬挤到了后面,她则替代了经纬原本的位置。
“苏唐哥哥……”女孩儿迟疑着,像有事求他。
“怎么了?”苏唐对这个从没见过的女孩儿很温柔,就跟对苏锦一样。
“等会儿你跟老祖宗说说,让我也跟着学刺绣好不好?”
女孩儿打扮得时尚又帅气,跳跳街舞还差不多,哪能静下心来穿针引线做细活儿?
但不管怎么说,初次见面,又是她提出的第一个恳求,他怎么能拒绝。
“好,我会跟老祖宗说的。”苏唐答应下来。
女孩儿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像林间的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谢谢苏唐哥哥,你果然和我了解到的一样,看上去严肃,不苟言笑,实际上心思细腻,内心柔软。今天一早我就求老祖宗跟你们一起学刺绣,她却不许,还说了我几句。”
苏唐和女孩儿像一家人一般亲切,沉默不语的经纬仿佛被隔绝在了这幅画面之外。
苏唐突然扶住了她的手臂,以虚抱的姿势搂着她,“你对这里不熟,难免拘谨,不过没事,有我在。”
女孩儿盯着苏唐和经纬,怔住了,直到苏唐和经纬走出好远她才回过神追了上来。
江雪带着苏唐和经纬来到了老祖宗江穆浅的房间,老祖宗坐在院子里,灯火昏黄,落在老人身上,让她看起来像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察觉到有人靠近,老人动了动嘴唇,说道:“江雪,人带来了?”
江雪把经纬和苏唐领到老人跟前,介绍起来:“老祖宗,苏唐哥哥来了,他身边这位是京尚绣坊的刺绣人经纬。”
“苏唐哥哥,这是老祖宗。”
苏唐和经纬恭敬地对老祖宗鞠躬。
经纬与苏唐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有想到,要参与到修复《洛神赋图》中来的刺绣人会是一位盲人。
老祖宗让江雪先下去,江雪不肯,老祖宗无奈却宠溺道:“你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要是实在无聊,就去耍弄耍弄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江雪惊讶道:“老祖宗都知道了?”
江穆浅笑道:“我虽然看不见,但耳朵好使,她们的一举一动我都了然于心。”
老祖宗忽然严肃起来:“江雪,《洛神赋图》的事,关系重大,容不得你戏耍,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跑来打扰。”
“哦……”江雪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经纬发现,江雪走后,院子里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老祖宗脸上最后一丝暖意也在江雪离开时抽干了。
好在有苏唐顶着,经纬并不担心难以应付。
老祖宗淡淡道:“苏唐,这次我把你叫来,是想告诉你一个真相,再由你把这个真相转达给其他人。”
苏唐恭敬道:“老祖宗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一定照办。”
“你们先随我来。”
老祖宗在苏唐和经纬的搀扶下带回房间,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她微微叹息一声,道:“看来雪儿那小丫头要失望了,你心里装不下她。”
苏唐不明白老祖宗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并未搭话。老祖宗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继续往屋内走。
管家领路,把三人引入一间雅致的茶水间。
茶水间里挤满了人,见老祖宗前来,所有人都退开,整齐地站成两列。
经纬这才看见,江婠和张思怡都在。两人面红耳赤,满眼焦急,可见刚与人发生了非常激烈的争执。
房间隔音还真厉害,他们一点儿声音都没听见。
苏唐在看到江婠和张思怡时,猜到了几分。
老祖宗笑了,问江婠和张思怡:“怎么样了?打开那盒子了吗?”
老祖宗皮笑肉不笑,一身严肃,吓得张思怡腿都软了。江婠更是不经吓,含泪求饶:“求求您放过我们,我们也是一时起意,一时鬼迷心窍了啊。”
江雪冷声道:“别吵吵闹闹的,听得耳朵都疼。你俩可以离开了,别吵到老祖宗的正事。”
“我们可以离开了吗?”江婠喜出望外,张思怡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大概是看到经纬和苏唐默契地扶着老祖宗进门,受了刺激,江雪的脸色分外难看,她道:“当然要离开我们家,难不成留你过年?要过年也是去牢里过!”
江婠一听不对劲,嚎哭起来。
佣人们把江婠和张思怡带了下去,门关上的刹那,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老祖宗推开二人,稳稳地走向盒子,苍老如柴的手轻轻转动,那盒子便从一个整体变成无数木块拼凑的机关小盒子,再转动几下,就像普通盒子一样四面为边,中间折叠着厚厚的《洛神赋图》了。
老祖宗把蜀绣取出,铺在桌面上。
经纬情不自禁地走了上去,找到它破损的地方,心情异常复杂。
苏唐正要抬脚走上前来一起观看,老祖宗却喝道:“你就站在原地!”
“这是经家的东西,非礼勿视。”
短短一句话,让经纬心中浪涛四起。
“老祖宗……”经纬惊讶不已。
老祖宗道:“有些话,且听我慢慢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