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唐快步走向那间房间!
玻璃门内,经纬穿着一件白衬衣,正端坐着刺绣,没有任何异样,和房间里裹大衣的人像是处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看到经纬安好,苏唐的心总算踏实了些。
突然他又觉得不对劲!不管怎么说,经纬身上的血肉都是普通人的血肉,哪里经得住这么冻!她不觉得冷,不代表她的身体真的不冷!
苏唐推开大门,一股冰寒冷风铺面而来,让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只刚接触到这里面的冷风,苏唐就受不住了,经纬一直坐在里面怎么可能会没事!
缩成一团的监督员听到动静,朝苏唐走来,墙似的挡住苏唐。
经纬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
“苏唐?”
看到苏唐恢复了自己本真的样子,经纬很高兴,缺乏血色的脸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苏唐冲经纬喊:“你怎么样?”
“我……”经纬忍不住湿红了眼,刚开口,喉咙就疼得像被针扎一样,后面的话已经发不出音了。
苏唐察觉到经纬的异样,急了,恳求道:“跟我走,你再这样下去会丢命的!”
经纬低头看手中刺绣,还差一点就绣好了。
她没有放弃,继续拿针刺绣,嘴上带着笑容,连眼睛里都是满满的笑意。
苏唐傻眼了,所有的喧闹都停了下来!
他知道经纬在乎刺绣,在乎这场比赛,但没有想到她会把这场比赛看得比她的生命还重!
傻丫头……
苏唐一遍遍在心里喊她傻眼头,眼泪从他的眼角痛苦地流下。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在活着和刺绣之间她选了刺绣,他又岂敢破坏这一切?
他哽咽着从房间里退出来……
当经纬终于绣好,剪断锦线,用针尾把线头藏进针脚里,放下绣品,准备站起来才发现身体像被冻僵了似的,根本动不了。经纬挣扎得痛苦,赶来的慕天远看到这情形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了,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唐扑向空调机,把空调关掉。
“你怎么样?”关掉空调后,苏唐蹲在经纬跟前,不敢去碰她,怕碰出点问题来。
经纬微笑着,眼里却流出两滴泪。
这两滴泪让苏唐心都碎了。
梁尺赶来,不敢让经纬立即走出房间,怕她难以适应留下后遗症。
所幸经纬的双手还算暖和,空调关停后身体也慢慢适应过来了。当她身体的温度恢复到正常时,她又开始冒汗了。怕出事的她,不敢再让人开空调,尽力忍着。
因为经纬已经结束比赛,按照比赛规则应该尽快离开。她按照流程独自到登记室进行登记,做完这一切后才走出古楼与苏唐和苏锦碰面。
三人刚碰面,经乙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担心地问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苏锦刚要开口,却看到经纬递给她一个眼神,她只好把要说的话给吞了回去。她知道经纬姐姐也是不想让弟弟担心才不想她多嘴,可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她就一阵阵后怕。
回到家里,苏锦围着经纬看了又看,直到经乙把她拉开。
梁尺本想邀功,如果不是有他在,大家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话还没开口就惹来苏唐一顿责备,说他莽撞,明明自己身体都不舒服还跑来赛场添乱,如果真出了大事他担不起责任。梁尺想喊冤枉却又不敢,苏唐认真的样子太吓人。梁尺只能暗暗在心里拜谢菩萨,好在经纬已经什么事都没有了,连冒汗这个小症状也消失了。不然的话,苏唐还真有可能扒他的皮。
经纬猜想可能是她突然失去了天忆石的力量,身体难以适应,所以才出现了如此症状。
回想起与天忆石有关的种种事,感觉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经乙庆幸说:“还好没有影响比赛,如果姐姐不能进入决赛,不知道盛天绣艺的人会有多嚣张。”
说到比赛的事,慕天远把戚堂跟他说的那些话告诉了经纬。
最后总结道:“虽说请了高人,但戚老板认为能真正打败机器刺绣的人应该只有经小姐了。”
在苏唐面前,慕天远自然而然地变得克制,连经纬的名字也不敢直呼。
一满屋子的人里,只有慕天远一人是外人,尤其是经纬看向苏唐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索性说完要事就先走了。临走前慕天远告诉大家,后天早上比赛结果就会出来。
在等待比赛结果的日子里,时间变得格外慢。
网上铺天盖地的关于金匠绣艺大赛的新闻和帖子,参赛选手成为了热门关注对象。不知道是谁认出了田老和金老两位高人,还在网上发布了一篇3000字长文讲述两位神秘高人。经纬对那些如同江湖逸闻的事感到好奇,苏唐告诉她,那篇帖子里的内容没有一个是真的,都是发帖人杜撰的,但是金老和田老两人的确是继承了高深的绣艺,如今年事已高,都没有找到传承人。其所做的绣品在市面上也难得一见,偶尔冒出来一见标注二人名字的绣品一经行家鉴定也是假货。
苏唐说,二老愿意参加比赛,除了担心传统古法刺绣会输给盛天绣艺集团接手的机器刺绣外,应该也是想通过这场比赛把身上的独门绣艺传承下去。
经乙说,复赛上很多人提前完成比赛,只有金老和田老是用完了整整十个小时的比赛时间。
经乙说的不假,二老从比赛场内出来就直接去了医院,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主要是年纪大了,长期久坐,又保持着同一个坐姿,身体吃不消。
虽说不是大问题,但老人家熬不住,怕是要躺上好几天才能下床。
经纬和苏唐带着鲜花和礼物到医院看二老,二老一看到经纬就说不出话来,只顾打量。
苏唐最先看穿二老用意,他们在寻找一位合适的传承人。
金老先开口,拉着经纬的手,道:“这次我答应名门堂来参加比赛,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
“因为你真正喜欢蜀绣,把蜀绣当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因为你曾接受过姜老他们的传承,能被挑剔的老家伙们选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相信他们的眼光。”
金老突然这么说,经纬有些回不过神来。
“丫头。”金老凝望着经纬,恳求地:“我把我学了一辈子用了一辈子的刺绣手艺教给你,你愿意学吗?”
经纬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悲凉的情绪,不管是姜授老先生,还是苏家的老祖宗,都是在大限将至的时候开始传承。难道金老也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说这种话吗?
“我愿意。”经纬答应了。
躺在旁边床位的田老叹息一声,“恭喜你啊,找到徒弟了。我就没你这么幸运了。”
经纬见老人神情暗淡,十分落寞,道:“如果田老不嫌弃,也可以选我做弟子。”
田老和金老都笑了,说道:“你还真是个贪心的丫头。”
原来田老的绣艺和金老的绣艺有很多互相矛盾驳斥的地方,同一个刺绣人不可能既掌握金老的绣艺又掌握田老的绣艺。经纬点头答应了金老就不可能再答应田老。
说明白后,金老握着经纬的手说:“你不亏,我家绣艺最擅长绣活物,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只要灵活运用我家绣法就能让画面充满灵气,形神皆为一流。”
一旁的田老酸溜溜地说了句:“我田家绣法就输你了吗?刺绣山川国画需得用上我家绣法才能刚柔得体,有虚有实。”
“可惜了啊。”田老心痛地长叹一声。
经乙对田老道:“这里不是还有个我吗?”
“你,不行。”田老直接拒绝了经乙。
经乙一脸委屈:“我怎么就不行了?我的绣艺虽然不如我姐,但也不差啊。实不相瞒,在以前的刺绣比赛中,我可是和我姐拿过双冠的。要是我真不如我姐,别人怎么不给我发给亚军,而非要弄个双冠?”
金老替田老解释:“那是因为你和你姐的绣法一脉相承,你们俩都更善于刺绣细腻之物,若是像泼墨山水这种绣图就难办了。如果强行让你学田家绣法,对你已经掌握的绣法会有所影响,同时也不利于加深对田老绣法的理解。万事不可强求,所谓随缘,便是这么回事了。”
田老叹息道:“要真说起来,苏氏绣坊的绣艺跟我家绣艺有契合的地方,只可惜,苏曼妘不在了,苏家又没有沉得住气的新人。”
这话是把苏锦给否定了。
苏锦没有作声,虽然田老的话听上去不太舒服,但他没有说错,苏锦确实不够沉稳。
梁尺不乐意了,开口反驳:“你这个老头,好好说话行不行?有必要捧一个踩一个吗?苏氏绣坊的刺绣人厉害的多了去了,不在你之下。”
田老认真道:“我有说错吗?苏氏绣坊本来好端端一个大绣坊,最近几十年偏偏搞起了生意经,还被盛天绣艺集团操控,现在的苏氏绣坊能挑出几个像样的刺绣人?”
“我!”苏唐突然开口,把所有人都惊住了。
从来没有人听说过苏唐会刺绣,大家只当他是一时逞强,没有当回事。
唯一察觉到异样的是经纬!
经纬问苏唐,是不是林雨柔的记忆对他产生了什么影响。
苏唐告诉经纬,被清除的是与刺绣无关的记忆,现在他脑海里留存了林雨柔学习苏家绝艺的记忆,也就是扈老先生收藏的古董绣品上的绣法。
当初,苏曼妘凭借一样绝艺就惊艳四座,如今他掌握了古董绣品上的所有绣法,怎么就不算资深刺绣人了?
田老觉得苏唐说的这些话是天方夜谭,不敢当真。苏唐见田老不肯,也没有强求。
这两天,经纬为了学习金老的绣法,早上六点就起床拿着针线到医院学习刺绣。经纬悟性好,金老教得很认真。
忙活一天后,金老浑身疲惫,但眼里却有灼灼光芒。她拉着经纬的手,道:“看来有希望了!我有希望把毕生所学都在有生之年教给你。”
刺绣看上去简单,事实上需要耐心磨练。金老说,以经纬的悟性,五年就完全掌握了。毕竟其他刺绣人,若是天资差点,就算穷其一生也未必能掌握精髓。悟性好的,也得练个十年二十年才能见真功夫。
金老说:“我以前不想收弟子,是因为我嫌烦。这刺绣啊,不比其他手艺,非得师父跟徒弟整天整天地待在一起刺绣。我实在忍受不了长年累月看着同一张脸孔,跟同一个人说话。不过,你这丫头蛮讨人喜欢,我跟你待多久都不腻。”
经纬无奈地笑笑,都说老人年纪越大越像小孩,金老这样子还真有几分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