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方准备的这些丝线,色泽有明丽的也有雅致的,经纬挑选了最擅长的雅致绣线。
绣什么呢?
绣山水?容易落俗。
花鸟虫鱼?不容易出新。
正要刺绣,听到门外有动静,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梁尺。
梁尺满脸是汗,无力地趴在慕天远的肩头,慕天远惊慌地扶着他,低声说着什么。
慕天远联系的私人医生正是梁尺,梁尺今天本来告了病假,听慕天远说这里有个参赛选手身体不舒服,在冒虚汗。从慕天远描述的症状来开,梁尺顿时就联想到了前两天感冒刚好的苏锦,立即提着药箱脚上两个助理就往这边赶了。
一路着急,加上下车后又跑急了,梁尺在看到慕天远的时候两眼一黑晕倒在了慕天远身上。
梁尺两手环抱着慕天远的脖子,跟只猴子似的,慕天远则像一截树枝。
慕天远把梁尺拉到一边,一边让人叫医生来给他看看一边埋怨:“把你找来是让你帮忙给选手看病的,不是让你来扮演病人的。”
梁尺揪着慕天远的衣领,问:“苏锦怎么样了?是不是她?”
慕天远没好气道:“我就说你跟那个苏锦有状况,你还打死不承认,现在招认了吧。不是她,你就放心吧。”
听说不是苏锦,梁尺总算松了一口气。
慕天远扶他坐下,“怎么病成这样?”
慕天远一脸嫌弃,明知道自己病了就该好好在家呆着,跑到这里来捣什么乱?
比赛房间内,经纬的心里已经有了想绣的图了。还得感谢突然跑来的梁医生,让她有了灵感。
一针一线绣下,手平稳,呼吸安然,只是身后缩在厚重军大衣里的监督员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大概已经从经纬到戚堂骂了个遍。
戚堂看着经纬状态恢复,眼角有了淡淡的笑意。
有工作员快步走到戚堂身边,弯身低声道:“第一赛场的施兰筝已经完成登记,离开赛场了。”
连招呼都不跟戚堂打一下,可见根本没把名门堂和戚堂放在眼里。
工作员详细汇报道:“他们构图用了六分钟,刺绣用了四分钟,登记用了十九分钟。总共计时二十九分钟。
戚堂点点头,不置可否。
不多时,慕天远也过来了,他面含焦虑,显然是已经看过施兰筝的作品了。
“戚老板,你要不要看看?”慕天远心事重重地问。
慕天远跟在戚堂身边多年,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这会儿却难掩慌张,可见施兰筝是交了一副满意之作!
“不用了。”戚堂没有去看,而是道:“你们都不要来打扰我,直到她结束比赛。”
慕天远只能恭顺地离开。
世界变得清净起来,玻璃门内是经纬在不急不躁地一针一线地刺绣,玻璃门外是戚堂不嫌厌烦地观看。至于那抱成一团的监督员,把脸埋进了温暖的军大衣里,仿佛一座坍塌的雕像,没有一丝动静。
慕天远不敢打扰戚堂和经纬,只能去第二赛场看看情况。他最关心的是辛苦请来的两位前辈刺绣人,当慕天远走到田升老前辈跟前时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整个人变得谨慎起来,唯恐自己唐突会影响了老人刺绣。老人年过六旬,精神抖擞,针线仍然拿得很稳。
细看绣图,构思的是一幅娇童逗鹤图,浅浅的笔迹已有活泼意境,等成品绣出,定时一幅不俗的作品。慕天远看得舍不得挪眼,直到听到一声痛苦低哼,他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是苏锦,被针扎了,疼得蹙眉。见慕天远朝这端看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羞红了脸,低头轻吮手指止血。
慕天远看得出苏锦是心急了,像她一样心急的刺绣人不在少数,都想争取用最短的时间完成比赛,好拿到那一笔时间奖励分数。
苏锦喜欢刺绣,但因为从小患病,苏家人不舍得她吃苦,并没有严格要求于她,加上她的绣艺在同龄刺绣人中可以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便没做硬性要求也没有传承她深奥的绣法。此时,苏锦一急,绣法就显得拙了,针线像不听话似的。
慕天远怕守在她身边会给她压力,轻手轻脚地去了别处。
金姿言前辈的位置临窗,光线好,老人家看起绣品来也不至于太吃力。金姿言前辈绣的是仙人,手持一柄荷叶,亭亭玉立,嘴上没带笑意却给人无限柔情的感觉。
细看完此人物,慕天远才意识到金姿言前辈绣的是八仙中的何仙姑。何仙姑已绣成,老前辈取了新的绣线刺绣下一位仙人。
不用看后面还未绣出的仙人,单看已经绣成的何仙姑就能看出老前辈的绣艺了得。何仙姑肤如凝脂,面容细腻,神韵自然,身上彩衣栩栩如生。一幅色彩明丽,味道祥和的绣图跃然眼前。
看了田升老前辈和金姿言老前辈的刺绣,慕天远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他的脑海里仍旧是在登记室里看到的施兰筝提交上去的机器刺绣作品。
他下意识地轻叹一声,很轻很轻。
眼尖的金姿言老前辈察觉到慕天远的小小叹息,脸上顿时浮起重重疑云。
四目相对,答案已经在彼此的眼神里交汇。
金姿言老前辈的手微微一顿,似乎再也没有兴致和力气继续刺绣下去了。
慕天远不忍继续待下去,只好走出房间,来到工作人员休息的小房间独自沉默。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慕天远的心却一分一分地下沉。
“看来戚老板是对的,两位老前辈虽然绣艺了得,可以来做后盾,充实比赛队伍,但真正赢得比赛的希望还是要寄托在经纬的手上。”慕天远喃喃自语。
刺绣比赛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古楼之外,施兰筝在助理的簇拥下朝一辆黑色的保姆车走去。刚要上车,她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正站在不远处,朝她这边看着。
抬眼看去,施兰筝很是吃惊。
“幻老板?”
可见来人穿一身西装,帅气得让路过的女孩子们争相回头,哪里还有幻老板男扮女装阴阳怪气的样子?
“苏唐?”施兰筝失语了。
苏唐走向施兰筝,道:“我要跟你谈谈。”
施兰筝心中一虚,故作强硬地拒绝:“对不起,我手头上还有很多事要做,实在不能陪你了。以后再找机会见吧。”
说完,施兰筝就要钻进车里。
在即将踏上车时,施兰筝的身体微顿了下。她本以为苏唐会喊她,求她的,如果真是这样,她就会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关上车门,让司机开车离开。
可是,苏唐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施兰筝回头,问苏唐:“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苏唐满不在乎道:“施老您不是赶时间吗?那我们下次再谈好了。”
施兰筝意识到这件事情跟她的切身利益有关,不然苏唐不会如此沉得住气。
“你上车。”施兰筝以命令的口吻道。
苏唐却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道:“旁边就是一家咖啡馆,我更想跟施老坐下来好好谈谈。”
施兰筝妥协了,跟苏唐到了咖啡馆。
一坐下,苏唐就把一叠资料摆在了施兰筝的面前。
施兰筝故作高傲地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拿起来翻看。刚打开,她的眉头就紧皱了起来,紧接着脸色就凝重得吓人。
简单看了两页,施兰筝就看不下去了,激动地问苏唐:“你怎么会有这个账本?”
苏唐回答:“盛天绣艺集团做的是成都蜀绣人的生意,我们要联合起来弄一份真账本不难。施老,您在盛天绣艺集团那么多年了,不可能不知道盛天绣艺集团还有一份假账本吧?”
“没有,你别瞎说。”施兰筝立即否认。
苏唐道:“施老不承认那我们就没办法聊下去了,我也该回去了。今天我好几位朋友都在参加比赛,作为唯一的闲人,我想我应该早点回去做点好吃的等他们回来。”
不等苏唐起身,施兰筝慌乱地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唐不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真假账本怎么可能一直瞒下去,早晚都会有爆破的一天。今天,盛天绣艺集团已经在接受调查了。其他几位董事趁你在参加比赛,已经悄悄想办法把罪名引到您身上了。施老,您现在就是一只顶罪羔羊。而我,是唯一可以伸手救您的人。”
施兰筝盯着苏唐的眼睛,久久不说话,再开口时眼睛已经湿红了。
“你可以怎么做?”施兰筝问。
苏唐淡淡一笑,“那要看施老愿意怎么做了。”
“你希望我怎么做?”施兰筝又问。
苏唐道:“上次我在苏氏绣坊推行革新,遇到重重阻碍。这些阻碍有外部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内部有鬼。施老,我想他们应该是盛天绣艺集团安插在我苏氏绣坊的人吧?”
商业间谍这种事不稀奇,稀奇的是,苏氏绣坊居然被盛天绣艺渗透到了不可撼动的地步,可怕!
说完,苏唐果断道:“我要一份名单,以及他们是如何被安插到苏氏绣坊的明细。”
苏唐如果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开除,苏氏绣坊会立即崩溃,只有慢慢地准确地拔除杂草才能保证苏氏绣坊在垂危中生存下来。
施兰筝想答应却又为难,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时又听苏唐说道:“他们能把施老您推出去做挡箭牌,当然是因为他们能把栽赃陷害做到完美无缺,让您毫无还手的余地。他们能做到的,我当然也有办法做到,因为我手里的把柄更多。”
见施兰筝额头生汗,苏唐微微一笑,默默等着施兰筝。
施兰筝陷入了沉思,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好,我答应你。”施兰筝妥协了,紧接着又道:“这份名单在蔡董的电脑里,我得从他老婆那边下手才能拿到,你耐心一点。”
苏唐道:“怎么做是施老该想的问题,我就不操心了。鉴于施老之前对我朋友以及苏氏绣坊的所作所为,我不仅不会耐心,反而会很急。三天。”
“三天时间太紧了,你不知道,那个蔡……”施兰筝头一回在晚辈面前表现出如此急躁和慌乱的一面。
“那就两天。”苏唐起身走了,留下施兰筝瘫软无力地坐在沙发椅上。
两天!怎么可能!
施兰筝急得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