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老,做人呢不能太固执,万事都讲究变通。你们颜家都快生存不下去了,你老伴儿连腿摔断了买个轮椅的钱都没有,你还装什么清高呢?”
“颜老啊颜老,年轻的时候您挺聪明一个人,到老了怎么反倒糊涂了?只要你开口说几句话,这一袋子钱就是你的了。往后要是碰上需要颜老帮忙的地方,我也一定会真金白银地奉上。老先生啊,想想你那跟了你一辈子的老伴吧。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吃够了生活的苦,就不想在剩下的几年里过得舒坦一些?”
一番纠结,颜老先生答应下来,在施兰筝得意的目光中离开盛天绣艺集团。
比赛当天,一切看上去都像突发事件。盛天绣艺集团不主持比赛,临时凑成一组评委团。
按照施兰筝的计划,当评委们到小房间投票时,颜老会煽动其他人投经纬。
然而——颜老没有这么做。
他在施兰筝面前上演痛苦又纠结最终才下定决心答应下来,都只是为了让施兰筝误以为一切尽在掌控。
颜老先生一生沉迷刺绣,以刺绣匠人自居,为了刺绣甘心过清贫的苦日子,在绣坊一守就是几十年,怎么会到了无欲无求的年纪还动摇心性?
“你放心吧小苏,我们是严格按照绣品的优劣来评判的。”说完这一切,颜老先生对苏曼妘道。
苏曼妘不解,心中充满了疑惑,本想好好跟颜老先生说说,颜老先生担心苏曼妘身体受不住,没再深入说下去,简单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看着颜老先生离开的背影,苏曼妘心中的疑惑更浓了。
苏锦道:“姑姑,怎么了?我们明明赢了,您好像并不高兴,连颜老先生都来亲自解释了,您还有什么顾虑吗?”
苏曼妘道:“正是因为颜老先生亲自来跟我解释了我才更加觉得事情有古怪。”
“这话怎么说?难道颜老先生撒谎,故意偏向我们?”苏锦问。
苏曼妘否了苏锦这一说法,道:“这倒不会,连施兰筝都不能买通颜老先生,我又怎么可能买通?而且,这些年,我们苏氏绣坊一心扩大经营,与颜老先生心中的匠门大道有违背的地方,所以我们已经十多年都没什么往来了,见了面也仅仅是打个招呼的交情。”
“颜老先生说的肯定是真话……”
苏曼妘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想不通其中要害,苏锦已是一头雾水。
突然,苏曼妘道:“如果有机会,我要好好看看经纬在比赛上绣的宫扇图。”
苏锦好奇地问:“姑姑,您赢了,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还要一直纠缠这个问题?”
“丫头,你不明白,我要的不是赢,是真相。经纬比赛时用到的绣艺有三种,飞针双绣、兲囵花绣还有戗绣,这三种绣法一脉相承,可以将烟云之缥缈,花草之灵动以及万物之苍劲都表现得淋漓尽致。我曾听我的祖母提到过,要是谁拥有了这三样刺绣,就算不懂别的刺绣方法也能绣尽天下美物。这三样绣法都由经家祖母掌握,挑选出最聪颖最具天赋的后生学习。民国时,林雨柔是唯一学会此绣法的人。”
“林雨柔下落不明,这一绣法就失传了,没想到经纬居然得到了传承。”
苏锦道:“姑姑,您和经纬姐姐谁赢了我都高兴,不过,既然话说到这里来了,我还是想说,经家有经家的绝艺,有经家的过人之处,苏氏绣坊也有苏氏绣坊的绝艺。小画绣艺一出现,所有人都被折服了,这份荣耀是理所应当的,姑姑就不要再怀疑了。”
苏曼妘笑着摇摇头,她不是怀疑,而是心里清楚。
她清楚,小画绣艺是从飞针双绣演变出的一种绣法。
之所以要演变,是因为能两手同时握针刺绣的人几百年来也找不出几个。将两针改为一针,简化复杂的部分,保留其精华,如此便有了小画绣艺。
在三大绣艺面前,小画绣艺只是幼儿。
现在,要苏曼妘相信幼儿在赛跑中跑过了身手矫捷的专业赛跑选手,她如何信服?
其中猫腻究竟如何?
有猫腻的地方就有诡计,是谁在暗中操控这一切呢?将老资格的苏氏绣坊和正当红的京尚绣坊都玩在股掌之间,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颜老先生走后,苏曼妘把目光落在苏锦身上,心疼她:“辛苦你了,以前没好好照顾过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照顾。”
苏锦把一杯水递给苏曼妘,道:“姑姑说这种话也太见外了。”
苏曼妘笑笑,迟疑了下,试探地问道:“你跟经纬、经乙两姐弟的感情很好?能跟我说说他们吗?”
虽不知道姑姑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跟她说起了经纬、经乙两姐弟。苏曼妘听得心不在焉,似乎另有目的,苏锦便停下,问她:“姑姑,怎么了?”
苏曼妘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经纬,面对眼前这个局面我会怎么做。”
“盛天绣艺集团一心想扶持他们,这场比赛就是他们最好的杠杆,阴差阳错的,赢家成了我们,现在所有媒体都在夸赞我们苏氏绣坊,京尚绣坊恐怕很难崛起。如果我是经纬,我会立即回到公众视野,赢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听到这儿,苏锦似懂非懂地问道:“姑姑的意思是说,经纬姐姐最好的选择是马上参加一场新的比赛?”
苏曼妘道:“不仅仅这样,她还需要密切地依靠盛天绣艺集团,凭借东风,踩着我们苏氏绣坊一路往上。”
“经纬姐姐不是这样的人。”苏锦立即维护经纬。
有人说,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曾经的经纬只是一个热爱刺绣的匠人,眼里看的是刺绣,心里想的是刺绣,心思单纯,心性简单。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身上肩负着振兴京尚绣坊的重任,做任何事都必须权衡利弊。对此时的她来说,依附着盛天绣艺集团是最好的选择。苏氏绣坊曾让他们京尚绣坊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如今正是复仇的好时候。
其实,如果昨天的比赛是苏氏绣坊输,京尚绣坊的前景一片大好,偏偏上天爱戏弄人。
苏曼妘打算去公司看看,苏锦不让,她担心姑姑的身体状况会恶化。苏曼妘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样子,躺在医院里养着也没什么作用,无非是少受点疼。她放不下苏氏绣坊,宁可受疼也想去公司看看。可惜,护士和医生都不让苏曼妘出院,她十分无奈地躺在病床上,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的样子,偶尔叹息一声。
病来如山倒,她怀念当初在公司叱咤风云、运筹帷幄的日子,她想念那个坐在绣架前可以没完没了刺绣的女匠人,她不想像现在这样,躺在病床上像块冰冷的石头。
当苏锦走出病房去找护士询问一些日常护理事宜时,苏曼妘压在眼底的泪终于忍不住溢出眼眶。
当苏锦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敛好一切情绪,跟没事人一样。苏曼妘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是打给公司的。挂完电话后,她的脸色很不好,似乎发生了很糟糕的事。
苏锦虽然不懂公司事务,但也能猜到一点。姑姑病重,哥哥又跟变了个人一样,公司摇摇欲坠,又面临重大结构调整,肯定会有内鬼趁着这个时候动手脚。
思前想后,苏锦主动提议去公司看看,她做不来决策,也不懂行商之道,不管是公司员工还是合作伙伴都不认识几个,没人会把她一个刚治好自闭症的小女生看在眼里,但她可以做姑姑的眼睛,随时随地向姑姑做汇报。
苏曼妘正需要这么一个可靠的眼线!如此打定主意后,苏曼妘教了苏锦一些处事方法,哪些人可以相信,哪些人最好时刻防备,哪些人满嘴谎话,哪些人说话啰嗦却很实诚……
看着苏锦认真的样子,苏曼妘心里涌起一股酸楚的感觉,如果她的女儿苏阅能有苏锦一半体贴就好了。
当苏锦赶到苏氏绣坊办公楼楼下时,远远看见从车上走下经纬,她正要上前叫住经纬,却见施兰筝快一步把经纬叫她的车上。
商务保姆车内,施兰筝脸上带着似有如无的笑意,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
大概是觉得经纬年轻好拿捏,连一句多余的寒暄话也没有,开门见山道:“经小姐,我想你现在正是需要找人合作的时候。刚好,我们对苏氏绣坊的作品有些失望,如果这个时候你能抓住机会取得我们的信任,跟我们合作,我想,将来你必然会在成都拥有一席之地!”
“需要我拿什么条件来换?”经纬冷静地迎着施兰筝的目光,没有丝毫怯意。
施兰筝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要知道,当年苏曼妘第一次跟她谈话时可是紧张得手指直发颤。而且,当时苏曼妘所在苏氏绣坊发展得如日中天,很有筹码。相比之下,京尚绣坊的筹码显得很轻,微不足道。
难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施兰筝道:“我要的不多,你轻易就能满足我。”
说完,施兰筝的嘴里吐出四个字:“《洛神赋图》!”
“不可能了。”经纬直接拒绝,见施兰筝脸色比墙还白,又补充了一句:“它已经没了。”
施兰筝气得浓眉一动,眼中露出凶光。
经纬道:“你凶我也没用,东西没了就是没了。说实话,施老,您来得太晚太晚了。”
施兰筝确实来得太晚了,之所以晚是因为她一开始不相信世上有那么离奇古怪的事!加上她素来不屑于古怪离奇的事与古董物件联系在一起,不用听就知道是杜撰着哄人的。直到——一位搞科研的朋友告诉她,《洛神赋图》上有古怪的射线波动,与地球上的物体波动不同,这种波动可被同类型力量调动、控制,从而起到改变地球物体的目的。
施兰筝花了高价买下厚厚一叠资料,研究了半个月也没研究出什么具体的名堂,但关上资料的那一刻她决定了,不惜代价,得到《洛神赋图》。
现在,经纬却告诉它东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