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乙想起之前宫文绒留下记忆的事,姐姐有和他说过。如果宫文绒的记忆不被清除,《洛神赋图》会被损坏。后来,宫文绒的记忆从绣图中清除了出去,导致她忘记了所有绣法。
他心中害怕,试探地问:“我以后是不是再也想不起来怎么刺绣了?”
不等女子回答,经乙又问:“你是林雨柔吗?”
女子微怔了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经乙道:“如果是的话,就算我把刺绣的本事忘得一干二净也无妨,不是说嘛,身为男子,若为红颜者死,心甘情愿,死而无憾。”
林雨柔淡淡一笑,道:“小小年纪,说什么死而无憾的话。再说了,我可不是你的红颜,要论资排辈的话,你该叫我老祖宗。”
经乙想了下,道:“也是啊,那我是不是要跪下来拜一拜?毕竟……清明节的时候我和我姐就是这么做的。”
林雨柔轻咳了两声,纠正他:“我只是一段记忆,又不是鬼魂,你拜我做什么?”
林雨柔好奇地问他:“见到我真容后,你真不后悔失去一些东西?”
经乙看了看林雨柔,随性道:“后悔又有什么用?又不能改变什么。”
“其实……”林雨柔沉吟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经乙摆手,“算了吧,我听我姐说过,闯入的记忆喧宾夺主霸占绣图里这方寸天地就能让本身平安无恙。我宁可自己魂飞魄散,也绝不可能让姐姐出一丁点意外。”
林雨柔取笑他:“都说了只是一段记忆而已,还说什么魂飞魄散。
“其实……”林雨柔又道:“我说的办法和你无关,和另外一个人有关。”
“得了吧,”经乙道:“绣图里就只有你,顶多我姐来的时候多一个我姐,现在又多一个我。哪里还有别人。”
林雨柔凑到经乙的耳边,对他道:“绣图里确实还有另外一个人,你如果找到他,把他从绣图中赶出去,就能掌控绣图,到时候就什么也不用损失了。至于掌控的方法嘛,也都在那个人身上。”
经乙不信,坐在石阶上,说道:“老祖宗,你还是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还是安安静静地等我姐回来吧。”
他叹息一声,说道:“要是被我姐知道我偷偷跑来看绣图,还闹出这么大麻烦,肯定又要揍我了。”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林雨柔身上,好奇地问道:“老祖宗,虽说你是一段记忆,但我还是好奇,你待在绣图里会有孤独这种感受吗?”
林雨柔的眼睛里顿时盛满了悲伤,她说道:“不管是一段什么样的记忆,都伴随着情绪。在绣图里留下什么记忆,就会有什么情绪。悲伤的,快乐的,通通都有。”
经乙站起来,走向林雨柔,好奇追问:“既然也有快乐的,为什么你这么悲伤,就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似的?我姐不是说,绣图里存下的只是老祖宗关于刺绣的记忆吗?”
林雨柔道:“我是绣图的主人,我的一切记忆都被封存在这面绣图里。”
经乙若有所思,他想起来了,姐姐当初凭借《洛神赋图》中林雨柔的记忆来刺绣,却因为精神不够集中被引入到一段混乱的记忆里。
林雨柔道:“如果你不及时想办法,有可能所有的记忆都会被锁在绣图里。”
“那样的话,我岂不是死定了?”经乙求生欲还是很强的,他突然浑身一激灵,问林雨柔:“老祖宗?真有办法在不影响我姐的前提下让我从绣图里全身而退?”
林雨柔语气笃定道:“《洛神赋图》里藏着个人,你姐姐给他取了名,叫何遇。他掌管着绣图里的一切情况,如果你能把他赶走,就能得到绣图的掌控权。”
经乙看了看四周,问道:“人呢?在哪儿?”
突然,经乙前方从天倾泻下一团浓雾,像墙似的。
浓雾中骤然跳出个肉团子,叉着腰指着林雨柔和经乙,呵斥道:“休想打我的主意!有我在,你们就不可能得逞。”
何遇走向林雨柔,对她道:“看来是我低估你了,以为你回到《洛神赋图》中就能安分,没想到居然想借他人之手除掉我!枉我以前还夸你好看,是我理想中妈妈的样子。”
经乙傻眼了,完全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何遇突然指着经乙,道:“你!过来!”
经乙回不过神来,自然浑身僵硬无法动弹,谁料何遇的手指轻轻一点,经乙就像一阵风似的从林雨柔的身边来到了那肉团子的身边。
经乙一到,何遇就悄声提醒经乙:“林雨柔有变,之前无数刺绣人的记忆与林雨柔的记忆糅杂混合,已经改变了她原本的性情。”
见经乙听不懂,他简单道:“总之就是她想借你的手除掉我。”
经乙道:“这个我知道,问题是到底能不能在除掉你之后离开绣图?”
何遇吓得后退一步,惊恐道:“我拿你当朋友,你居然打着这种算盘!”
经乙满不在意道:“反正你们都只是记忆,又不是生命,除掉你们也没什么,反而还给绣图减负了。满世界都在流行断舍离,我也给《洛神赋图》来一次断舍离,不是正好吗?”
“太自私了!”何遇气得脸发红:“太没人性了!”
“告诉你!”何遇凶巴巴地说道:“我和林雨柔不一样,她是一段记忆但我不是,我能感受到痛,我的情绪也是真实的,我的想法也和你们一样是独立的。”
经乙听得有点懵,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你是人?”
何遇点头,补充道:“外星人!”
经乙用手指揉着太阳穴,喃喃自语:“一定是最近事情太多,让我产生了幻觉,一定是幻觉。还是什么都别理会,等姐姐回来了再说。”
何遇见林雨柔要溜走,用手指轻轻一点,就让林雨柔化成了一团光。
他这么做,林雨柔的记忆并没有消失,而是把她隔绝在壁垒之外,让她无法干涉何遇与经乙之间的谈话。
没有了林雨柔,何遇放松下来,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还好我来得早,要是晚一点来,说不定她已经闯出大祸了。”
何遇对经乙道:“好了,我现在先让你回去。”
经乙抓住他的胖手,问道:“回去后,我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刺绣了?”
何遇道:“也许会也许不会,看你的运气。如果你迟迟不回去,被林雨柔找到的话,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记住!”何遇提醒道:“现在绣图里的林雨柔不再是当年的她了,她受到了其他记忆的干扰,一心想冲出绣图,重活一次。”
经乙听得瞠目结舌,感觉何遇在说胡话。
何遇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胡话,问道:“你告诉我,什么样的你才算称之为你?”
突如其来的哲思问题让经乙头大,也想不出什么答案,索性不答,而是反问:“你想说什么?”
何遇道:“你的身体加上你脑袋里想的一切,以及你心里的感受,这些全部汇集在一起的时候才构成完整的你。如果某天你失忆了,一丁点事情也想不起来,一段记忆跑到你的脑子里,那时候的你还能被称之为你吗?你还会认为自己是经乙吗?”
“举个例子说,如果你们家老祖宗把她的记忆全部放到你的脑子里,挤走了原本属于你的一切记忆,你还会认为自己是经乙吗?不,你会以为自己叫林雨柔。”
“女人的想法,却是男人的身体,想想还挺古怪。”
何遇又道:“原本这些话是想留着跟你姐姐说的,没想到居然被你套出来了。”
经乙傻眼了,“不是你主动说的吗?关我什么事?这些话又不是水果,大不了再说一遍给我姐听就好了。”
何遇却道:“我研究过了,你姐不喜欢婆婆妈妈的人。你从绣图中离开后,肯定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我到时候再告诉她一次,肯定会被嫌弃。”
经乙笑了,“在我姐的脾气上,你倒是拿捏得死死的。”
经乙又好气地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老祖宗的记忆?”
何遇的脸上写满了为难,说道:“这是我最棘手的地方,我不想武断粗暴地把她给封存起来,那样她会受到其他记忆的干扰,原本属于她的快乐记忆会被吞噬,最后剩下无尽的悲伤和绝望。所以我一直在想办法把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摘除掉,再将它们封存起来。到时候你姐来绣图里找记忆,我再挨个挨个翻找给她,就跟看书一样。”
经乙听糊涂了,说道:“那你送我出去吧,我待在这儿也没意思。”
何遇故意吓他:“就不怕失去关于刺绣的记忆?”
“别唬我了!”经乙道:“我们经家的人早就研究过了,《洛神赋图》之所以与众不同,有神秘力量存在,绝对有它的原因。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从外星来,这幅绣图的神秘力量应该就是你带来的。老祖宗所说的你掌控这幅绣图的说法成立的话,你一定有办法让我安然无恙地离开。”
“倒是聪明。”何遇举起胖手,就要点向经乙,突然他的手停在了半空,迟疑了下,问道:“你姐她……什么时候再来?”
“嗯?”经乙不明白他的意思。
何遇立即解释:“《洛神赋图》还没有完全修补好,不然上次也不会出现老祖宗外逃的事。另外,这里面藏着所有经家绝艺,你姐她随时可以来学。”
何遇的眼睛顿时有了亮光,一点也不想离开了,问道:“既然你掌管这里的一切,肯定对经家的刺绣也非常清楚,你能不能告诉我,祖上传说双手同时刺绣的绣法藏在哪段记忆里?我想学学。”
“不行!得你姐来才行!”何遇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经乙。
经乙不服气地问:“为什么?”
何遇的小胖脸骤然通红,说道:“她是《洛神赋图》的新主人,这里面的一切绣法都该由她来学。”
经乙对何遇道:“还好你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屁孩儿,不然你刚才古怪的话和样子,会让我误以为你对我姐有意思!”
何遇否认道:“什么有意思,我……听不懂。”
“听不懂最好!我姐已经帮我找到姐夫了,他对我还不错,旁人休想影响他们的感情。”如此蛮横霸道地说完还不够,他提醒何遇道:“喂!小屁孩,就算你只是个孩子以后也要离我姐远点,万一被人误以为你是我姐的私生子什么的,肯定会影响我姐和我姐夫的感情!”
经乙说完,发现何遇的脸拉得老长,原本可爱的脸布满了阴影。好端端的晴天,怎么突然就乌云密布?正要问他怎么了,却听何遇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可以走了吗?”
“哦……走吧。”经乙被吓坏了。
送走经乙后,何遇突然又恢复成了玉树临风的模样。
也不知道林雨柔掌控了什么法门,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他变成了没有什么能力的小胖孩儿。
其实林雨柔对何遇的了解太少了,费尽千辛万苦也只是让他变了个样子,并没有夺去他对于绣图内世界的掌控。
何遇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在未来小舅子面前以三岁小孩的样子出现,真是丢人!”
“也不知道他说的姐夫究竟是谁!难道是那位苏唐?”
“不行,得想办法离开绣图一下,不能让那个苏唐抢了先!我的女人,他休想碰下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