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主持人说着总结的客套话,施兰筝微微一笑,站起来,双臂悬在半空微微下压,让记者保持安静,随后她问主持人:“为什么其他绣品都展示出来了,唯独我们第一名的绣品没有展示出来?你们名门堂做事就是这么马虎的吗?还是说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你们有意偏袒古法刺绣?”
主持人似乎早有准备,冷静地回答施兰筝:“按照计划,我们应该在中午十二点结束结果的公布,好让大家早点吃饭回家准备迎接总决赛。对于选手们作出的绣品,主办方会在总决赛结束后开放专门的展会进行展示。”
施兰筝被主持人的官方回答给噎住了,又气又无奈。没想到以前都是她跟别人打官腔说客套话,四两拨千斤就高高在上地把别人给驳斥回去了,这次居然轮到她来吃这个果子,又涩又苦!
施兰筝不甘心,皮笑肉不笑地对旁边的记者说:“也许是我多想了,不过我还是希望名门堂能做到客观、公平,不要再把当年那一套摆出来,时代在变,名门堂也应该有所变化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记者们一听施兰筝话中有话,追问起名门堂的渊源,施兰筝故作平静地用三两句话就把名门堂的前身给说了出来,又将当年名门堂不顾市场变化仍旧固执地坚持把刺绣摆在第一位最终导致关门的事抖了出来,一番点缀,名门堂成了不懂时务的老古板。
记者们也很会总结,转播出去就成了当年名门堂不懂市场运作,导致传统绣艺走上绝路。后来盛天绣艺重拳出击带领成都刺绣人闯出一条血路,给蜀绣带来新的生命力。如今蜀绣再遇平静,盛天绣艺联手蜀绣名门寻找新的发展契机,却遭到名门堂半路拦截,试图阻断蜀绣发展之路。
慕天远突然走到施兰筝身后,施兰筝的助理吓得不轻,悄悄用手指去戳施兰筝。
施兰筝回头见是慕天远来了,微微一笑。
“施老,”慕天远表情严肃:“如果你继续诋毁名门堂,我们有权利按照比赛规则取消你所代表的蜀绣名门参加比赛。”
施兰筝眸光一冷,说道:“当着记者们的面,你最好把话说清楚,我哪句话诋毁了名门堂?我说的那一句话是假话?”
没错,施兰筝并没有说假话,她只是说了一部分真话而已。
比如,名门堂当初坚持把刺绣做好,不管市场如何浪潮汹涌,但真正导致名门堂垮掉的是整个蜀绣行业的凋零,在吃饭都成问题的年岁里,有多少人会花大价钱买蜀绣呢?
名门堂一垮,刚好遇上改革开放的浪潮,盛天绣艺将蜀绣运到沿海,掀起一阵热潮,蜀绣也借势有了起色。
一个行业的兴衰,一个公司的起伏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施兰筝就是太清楚这些了,所以才对其他因素避而不谈,只挑出几句对自己有利的话说,至于其他的,就由几位不负责任只想赚取观众眼球的记者编造杜撰了。
慕天远对一众记者道:“身为记者,应当尊重事实。我相信今天到场的绝大多数记者都非常敬业,也有一部分记者朋友是因为真心热爱蜀绣所以才从百忙中抽出时间来这里。我感谢大家!但是,对于那些极个别没有职业道德,没有做人底线的记者,我希望你尽快出去!”
说着,慕天远拿出手机,翻找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盛天绣艺集团的工作员躲在半开的车门后给三位记者一人发了一个文件袋,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装的是钱。
照片上的三位记者正是围在施兰筝面前的三位,施兰筝刚把话说完,他们就把草稿发给了同行,很快网上就有了帖子。可见准备之充分,起意之恶劣!
慕天远严肃道:“如果你们不能尽快删除网上不实的文章,不马上离开,我现在就报警!”
三位记者吓得直冒冷汗,面面相觑了一阵,赶紧溜走了。
等记者走后,慕天远对施兰筝道:“恭喜你进入总决赛,希望你好好准备,应对一个星期之后的总决赛。”
施兰筝微笑着说:“我没什么好准备的,一切交给科学,我很放心。”
“天远,你刚才的样子太严肃了,都吓到姨奶奶了。说起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给你喂过糖吃。”
慕天远不接招,说道:“比赛是比赛,人情是人情,必须分开。”
施兰筝道:“我也是为了你们名门堂好,为了你好。我一个老年人都知道科技改变生活,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知道变通?你们不愿意展示我的作品,我知道是为什么。”
主持人刚好经过,他一本正经地把刚才说的官方理由又背诵了一遍。施兰筝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不加理会,只对慕天远道:“真正的原因是你怕那些可怜的手艺人看到我的作品远远高出他们,怕挫败了他们的信心让他们根本不敢参加决赛,是吗?”
慕天远冷着脸说:“比赛名次都已经宣布了,再说其他的没有意义。施老,该去吃午饭了。”
施兰筝看了一眼那些跟着工作员的引导去餐厅的刺绣人,道:“我就不留下来吃饭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在比赛场上再见面吧。”
说完,施兰筝离开了。
施兰筝走后,慕天远的眉头紧皱了起来,似乎有很多烦心事压在心里。他看上去很忙,来现场看一眼后又得忙着离开。刚要走,看到经纬和苏唐在角落说话。两人神情凝重,像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经纬和苏唐都不笨,猜到了名门堂不将施兰筝所交绣品展示出来的用意。
慕天远走向二人,安抚经纬的情绪:“不用想太多,尽管去比去拼,尽力就好。这……也是戚老板的意思。”
经纬还是想看看施兰筝的绣品究竟什么样子。慕天远迟疑着,终究还是没开口。
见慕天远急着要走,经纬追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慕天远回道:“戚老板病了。”
戚堂这次突然病倒让慕天远慌神了,医生曾经交代过,他需要好好养病,不能过度疲劳,否则很容易导致病情加重。这次金匠绣艺大赛关系到传统古法刺绣的命运,戚堂日夜难安。当施兰筝的绣品递交到他面前时,他愣了足足有两分钟,之后便无力地坐在沙发上,胸闷气喘,一直躺到现在。
经纬很遗憾没有看到施兰筝递交上去的机器刺绣绣品,对战士来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连敌人的实力如何都一无所知,那还怎么应战?
当经纬和苏唐从大楼出来,施兰筝迎面走了过来。
邢小叶看到姥姥走来,心有不安,冲上前挡在姥姥和经纬之间,戒备地看着姥姥。
施兰筝并不看邢小叶,似笑非笑地对经纬和苏唐说:“你们是不是想知道我花了不到三十分钟就绣出来的绣品究竟什么样子?”
“我们不好奇!”邢小叶抢话,试图阻止姥姥。
施兰筝冷着脸教训邢小叶:“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苏唐回答施兰筝:“带我去看看。”
经纬立即道:“算我一个!”
姐姐都要去看,弟弟怎么能落后,经乙立即喊话:“我也去!”
施兰筝目露得意之色,转身上了车。
苏唐开车跟在后面。
施兰筝的车停在蜀绣名门的门外,苏唐、经纬从车上下来才看见蜀绣名门关门了。
没有幻巧,蜀绣名门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当然就关门了。施兰筝之所以还留着它,仅仅是为了榨干它最后一点价值。
一行人上了二楼,推开一扇推拉木门,露出里面的真容。
房间里摆放着一个长桌,长桌上摆放着长长两排机器,各有十个。机器上排列着各种颜色的线,颜色由浅到深依次排着。机器上亮着红黄蓝绿几种颜色的灯,花哨得晃眼。
在机器的下端,各放着一块空白绢布。绢布上没有图案,但只要一启动机器,上面很快就能显示出想要的图案。
苏唐留意到旁边虚掩着门的一间房,里面很黑,但有星星点点的光溢出来,猜想里面是机房,专用来放置电脑。
趁着施兰筝不注意的时候,苏唐走到了那扇门旁,视线穿过门缝看了进去,光线暗淡的房间里放置着几台电脑,一个大桌面上放着一台超大的显示屏,显示屏上显示着一页代码。
施兰筝领着众人穿过刺绣织机所在的房间,来到小小的会客厅。
“我可以让他们马上绣一幅一模一样的给你们看。”施兰筝说完,助理就出去交代了。二十分钟后,助理推门而入,手上捧着一幅绣品!
助理把绣品摆放到茶几上,经纬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她……终于明白慕天远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担心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名门堂不敢让刺绣人们看第一名绣品的真容了!
施兰筝很得意,笑问:“经小姐,苏先生,这幅绣品怎么样?比起你们一针一线花大功夫绣的,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