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纬悄悄塞了一把钱给服务员,说是想上去看看热闹,并一再承诺混在记者群里不会被发现。服务员看在钱的份上让她尾随着记者上了楼。
楼上和楼下的布置一样,古朴,有种穿梭在民国老时光的错觉。
经纬还真没想到没开业多久的蜀绣名门会有这么高的人气,苏唐的脑袋加上林雨柔的记忆,再加上幻巧不折手段的做法,还真是在商场上无往不利。
记者们把偌大个房间挤得水泄不通,机位架好,就等着主角上场了。
经纬这段时间太忙,没有留意到蜀绣名门的火热程度,趁着幻巧还没来,她打开手机搜寻了一下关于蜀绣名门的消息。这一搜不得了,虽然没有什么权威媒体报道,但购买过这家绣品的人都称赞不已。便宜又精美,一传十,十传百,掀起了一股热潮。有很多人在称赞的时候会把京尚绣坊和苏氏绣坊两家拖出来与蜀绣名门做对比,当然都是些不好听的话。
看到这些偏激的言论,经纬很想穿过屏幕去解释,去科普什么才是真正的刺绣艺术。
“来了来了!”记者们收起懈怠,纷纷做好采访的准备。
经纬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去,玄关之后果然有人走来了。
一袭白裙,上面有精美的绣花,飘逸长发微微扫着肩膀,给人翩然出尘的感觉。
有记者与身边人轻声议论:“和猜想中一样,像个世外仙女。”
“那身高,那身段,太美了。”
当幻巧绕过玄关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称赞的声音更多了。不少记者已经开始按动快门拍个不停了,一幅被老板美貌所折服的花痴模样。
经纬恍惚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他不是男人吗?
细看两眼,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她的苏唐,她那铁骨铮铮、身高一米八的出尘少年,居然被套上裙子,装扮成了女人的样子!
经纬的手紧握成拳头,暗暗在心里发誓!就在今天,她必须结束这一切!不能再让苏唐受此欺负!
闪光灯耀眼,幻巧挡着眼睛,高傲地瞥了一眼记者们,坐到助理挪好的沙发椅子上,懒懒地招呼记者:“忙了一天,太累了,你们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就开口问,差不多的问题我只回答一遍。采访结束后,你们可以自行在这里参观。另外,我准备了晚餐,我的助理会安排你们下榻酒楼。”
苏唐的声音被幻巧捏成尖细的样子,听得经纬气血倒流。
她看不下去了,转身下了楼。
转身的那一刻,眼角流下了眼泪,她心疼了。
在她下楼的那一刻,苏唐的眼睛突然一怔,湿红了。
经纬回到景禾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她走入内室,打开灯,里面的陈设尽收眼底。五颜六色的颜料摆放在高台上,培养台上安装着各种刻度的试管和玻璃器皿,哪里像绣坊,俨然一个化学实验室。
“时间够了,火候也到了,该捞起来了。”
经纬染了一批锦线,用来刺绣《洛神赋图》。
此时夜幕已降临,围在蜀绣名门那家铺子里的记者们都已经散了。路灯下,几只小蛾子不知疲倦地扇着翅膀,一辆黑色的车闯入小蛾子的世界,惊得它们飞快地飞远。
车上走下一位穿着丝绒旗袍的老人,身后跟着个女助理。
助理为老人推开门,小心陪着上了二楼。
老人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缓了缓,接受了苏唐扮起女人来比女人还美的事实。
助理把厚厚一叠文件放到幻巧跟前,幻巧连看也不看,冷漠道:“施老,我不记得跟你约过时间,对不起,我累了,不想见客。”
施兰筝用不容商量的语气回应着幻巧的拒绝,她道:“你需要跟我合作,跟盛天绣艺集团合作。”
幻巧浅浅一笑,回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施兰筝,“施老看上什么了?我这个小店日进斗金的招财力,还是我曾与《洛神赋图》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施兰筝道:“你开这家店铺不就是想开启你的商业之路吗?你已经做到了,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下一步?”幻巧品着施兰筝的话。
施兰筝说出后面的话:“扩张你的商业版图!盛天绣艺集团就是你最好的舞台,不要拒绝,否则,你会浪费很多时间在摸索上。”
幻巧道:“有现成的便宜捡我当然乐意,就是不知道施老背着盛天绣艺集团的几位大股东跑来我这里求合作,就不怕引狼入室?”
施兰筝道:“我看得很开,谁做盛天绣艺集团的老板都一样。”
“你想要什么?”幻巧问。
施兰筝毫不避讳,“我要《洛神赋图》。”
“它已经没了,你不是不知道。”幻巧说。
幻巧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施老该不是还在想经纬重新刺绣《洛神赋图》的事吧?”
施兰筝说:“她说她可以。”
幻巧笑了,“她说她可以就一定可以,看来施老对她的信任多过我啊。既然如此,你应该找她合作,而不是找我。”
幻巧的意思很直接,施兰筝去找经纬合作不是更简单吗?开出足够诱人的条件让经纬重新刺绣一幅不就好了。
施兰筝坚定地:“我和你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什么样的人?”幻巧问。
“就差把野心刻在脸上了。”施兰筝说。
这话对普通人来说不算夸奖,换个人就该生气了,但幻巧不生气,她反而觉得有意思,说道:“施老,我看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施老说:“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聪明,不管是多么复杂的绣品你只要多看几眼就能拆解绣法并为自己所用。有你,有你找到的新算法刺绣机,蜀绣的前途不可限量。说实话,盛天绣艺集团是看上去威风,其实有很多问题,绣品的市场也过于迟缓,需要新鲜的东西去刺激它。你们蜀绣名门的绣品就是最好的刺激。”
说完,施老总结:“我要你助我得到《洛神赋图》,助我在盛天绣艺集团呼风唤雨,我帮助你得到盛天绣艺集团。从此,它是你一个人的舞台。”
幻巧没再多想,立即爽快地答应下来:“好,我喜欢你们盛天绣艺集团在蜀绣的地位,以及在国际上的影响力。我也确实该从这条老街搬出去了,合作愉快。”
说完,幻巧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不可能让你得到《洛神赋图》,也绝不可能让经纬刺绣出它。”
“为什么?”施兰筝不解地问。
幻巧的眼里有了杀气,“不该问的就别问,从今天开始,我是你的老板,而你只是我的垫脚石。不过你放心,即便是垫脚石,也是最威风的那个。”
施兰筝收起了以往的锋芒,在幻巧面前温顺了下去。
幻巧很满意她的改变,脸上有了笑容。
施兰筝走后,幻巧站在窗户前凝望着她的背影,喃语了一句:“因为《洛神赋图》是我的克星。”
“不过经纬没机会重绣出当年那么神奇的《洛神赋图》了,因为她身上的天忆石力量太微弱太微弱了,微弱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在幻巧构思她的计划时,经纬正在房间里认认真真地刺绣崭新的《洛神赋图》。
她身上的天忆石力量确实很微弱,但是——苏曼妘帮她得到了更多。
苏曼妘的丈夫辛屹当年发现了这种神奇的力量,并染出一批与众不同的锦线,顺藤摸瓜,苏曼妘找到了辛屹当年所用来染锦线的染料。
有了这些染料,经纬也能染出神奇的锦线。
因为经纬本身就有天忆石的力量,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属于她的时间。在旁人看来,仅仅过去了一个夜晚,但经纬却已经完成了一幅堪称宏大的《洛神赋图》绣品。
绣好绣品后,她进入了绣图之中,混沌未开,到处是白茫茫一片。手指一伸,混沌化开,山水浮现,楼宇街道一一现出。
一切都是何遇当初在的时候的样子。
看着熟悉的场景,经纬想起了那个肉乎乎的小孩,那个故作高冷的少年。她给他取名字时他开心又故作沉稳的样子,他救她时决绝的样子,都在她的脑海里清晰起来。
眼睛湿红了,一滴泪落在地上,顿时脚下现出一片汪洋深海。
“该怎么做,你才能回来,何遇?”
心痛到窒息。
不知道是心痛让她晕厥,还是因为通宵刺绣,精力耗费过度,她晕了过去。
当经纬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半了,太阳光很刺眼,穿过窗帘缝隙落在她的身上。
经纬感觉口渴,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接水喝,听到动静的经乙冲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姐姐到了客厅。乖巧地给她倒水,又为她端来暖呼呼的肉粥。经乙的表现无可挑剔,但他的眼神有些闪躲,似乎不敢看经纬。这小子,藏着什么事呢?经纬旁敲侧击地问,几句话过后经乙就老实交代了,原来是绣坊那边出了点麻烦。
京尚绣坊明明一路东风,势头正好,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个蜀绣名门把风头抢得干干净净不说,还把京尚绣坊给踩了一通。眼看着京尚绣坊的生意越来越好,一些合作也在促成中,就差签合同定下来了,突然各大媒体就出了蜀绣名门的各路宣传通稿。所有人都冲着蜀绣名门去了,买绣品,签合作,全奔去了。
经纬不能坐视不理,下定决心要扭转局面。
经乙担心姐姐身体,劝道:“这种事我们阻挡不了,与其生气伤身,不如看开一点。”
“大是大非面前,我没办法看开。那个什么幻巧,用了什么代码新算法装进刺绣机里,导致可以大量复制各种绣法的绣品,冲击着整个蜀绣行业。如果任由这件事发展下去,蜀绣的魅力将一步步丧失。说严重点,蜀绣很有可能就慢慢断了传承。”经纬痛心疾首。
这些道理经乙都懂,可是,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经纬思前想后,决定向所有人拆穿蜀绣名门用机器刺绣充当人工刺绣。
“不能再由着幻巧胡来!”经纬喃喃自语。
经乙听得疑惑,问道:“幻巧是谁?”
幻巧就是苏唐!但话到了嘴边,经纬又不肯说了。她实在不想让经乙知道苏唐被打扮成了女孩儿,梳着大长发,穿着长裙子,还被记者360度无死角拍摄、采访。
经纬不说,经乙也能通过搜查资料查到,毕竟现在蜀绣名门的名气正大。
当经乙的手机上跳出幻巧的样子时,经乙愣得说不出话来了,许久才冒出一句:“这不是姐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