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满座顽云拨不开
剧改作者:唐蓉2021-05-04 20:003,978

  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

  汴京城依水而建,汴梁河绿脉悠悠,城中四铺八斗星罗密布,大街小巷各种字号、店铺鳞次栉比,街上衣着光鲜的行人络绎不绝、来往川息,那卖各种物品的吆喝声,悠扬婉转,连成一片,那酒肆茶楼彩旗飘飘,人们谈笑风生,端的是好一幅东京梦华。

  前面街道倏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行人纷纷狼狈地向两旁躲闪,只见一队人马自城门口纵马急驰而来,马速不见丝毫减缓,街面顿时混乱不堪。

  狼毛大氅,这队人马竟是辽人。

  那领头之人,豁然便是辽之上将军,耶律留守。

  蓦地,一团黑影自酒旗扑下,直袭纵马奔在最头里的耶律留守面门。

  “吁!”

  耶律留守往侧里一避,同时手下狠狠一拽马缰,胯下骏马前蹄高高扬起,长声嘶鸣,他差点自马背摔了下去。

  后面的人马跟着骤然停了下来。

  一时,长街马声沸腾。

  耶律留守侧目,看清落在那混沌摊子上的黑影,竟是一只狸猫,他浓眉一皱,弯刀出鞘,直砍向那畜生,没曾想那狸猫极为灵活,猛得蹿上了屋梁,几个腾挪,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哼!”耶律留守重重一声冷哼,还刀入鞘,提马复向前奔驰而去。

  这一幕正好落在了那白玉拱桥上打马而过的翩然青衣身影的眼中,苏义简望着耶律留守那队瞬间疾驰远去的人马,眼底划过一抹忧虑,目光回转处,落向黑色狸猫消失的方向,那忧虑似乎更沉滞了几分。

  ———

  惠馥阁,庭院。

  刘娥和苏义简并肩立于廊下,任凭那冷风袭面,吹得二人衣襟飘摇不定。

  忆秦和几名伺候的侍女远远地站着,不打扰两人谈话。

  “辽之上将军?!”刘娥几许诧异地,“他怎生又来了?雄州交割才过去不足一月,若是辽遣使来朝,前方驿站为何不见来报?!”

  苏义简神色间有难掩的凝重:“这也正是义简心中所虑,去而复返,其中必有蹊跷。驿站未报,许是耶律留守等人刻意避过,且我观他们入京那骄横迫切的神色,驿站或许不是不报,而是还未来得及。可不管是哪一种情形,皆表明耶律留守一行是来者不善。”

  刘娥忖道:“人既已入京,到底是何目的很快会见分晓。”

  “不错,他们总会入朝觐见。”苏义简顿了顿,“他们入城之时……”旋即是欲言又止,想将看见狸猫之事相告,话到口边又迟疑了。

  刘娥正好拧眉沉思,倒是没怎生听细致:“他们还怎生了?”

  苏义简摇头,继而却是话锋一转,“嫂嫂还是不欲告知义简实情吗?”

  刘娥道:“义简此话何解?”

  “嫂嫂,若言这世间有谁的笔迹,能与官家一模一样,那人非嫂嫂莫属了,”苏义简平淡地笃定道,“那三载,官家给嫂嫂写了上千封的书信,嫂嫂确实一封也没回,然每一封嫂嫂都誊写了数遍,加起来,只怕也是好几千封,嫂嫂的字迹,早便练得和官家,一般无二了。”

  刘娥闻言,面上划过几许恍惚,是啊,那上千封的书信,每一封她都看过无数遍,每当情绪难以自控时,伤心也罢,欢喜也罢,思念也罢,苦闷也罢,她便一遍遍地抄写赵恒给她的书信,不止几乎都会背了,连字迹也无意中地模仿,越来越像。

  苏义简若有似无地自嘲扯了下唇角:“最初连我都差点被骗了过去,只是到底不同人的书写习惯不同,嫂嫂每次在书横折之笔时,于那转折之处,皆会稍有停顿,墨迹便会浓上一两分,而官家书写流畅,不会在那处留下深一点的印迹。当然,这点细微的差别,外人很难察觉,即使有所注意,亦可能当做是腕力的不均,何况官家如今在病中,便更难让人生疑。”

  刘娥没如何留意到苏义简的神色,叹道:“义简确实心细。”

  苏义简飞快地敛去一切情绪,静静地看着刘娥。

  刘娥微微苦笑了下:“义简不是旁人,告知你也无妨。官家他……一直昏厥未醒。”

  ———

  集英殿,殿高九丈,镏金宝顶,四根金丝楠木柱分立四个方位,其上雕龙刻凤,直飞如云,端的是气势非凡,金碧辉煌。那白玉台基之上,主位自是设了龙椅,较之下一阶,左侧还设有一座,虽非凤座,但也是鎏金包银,甚是华贵,此时,两座皆虚席以待。

  钟鼓钦钦,笙磐同音,九韶乐起。

  文武臣工云集于大殿内,一场盛宴即将举办。

  苏义简引着耶律留守及其侍从两人,步入了大殿。耶律留守身穿紫色曲领大袖,头戴硬翅幞头,竟是一副大宋官员之装扮,那俩侍从亦换上了中原服饰。

  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的臣工们立时一静,大殿内唯有韶乐泱泱。

  耶律留守傲慢地扫视了一圈:“你们皇帝呢?”

  苏义简不卑不亢地道:“官家赐宴,上将军请上座。”

  耶律留守皱了皱眉,勉强按捺着不耐,随苏义简于右首座落座。

  其余臣工亦慢慢入了座,不过神色各异,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面无表情正襟危坐。而面色最为异常的,便是王钦若和丁谓,自那耶律留守进殿,两人再也没言语过,皆微微沉着脸静坐在那,仔细看去,不难发现王钦若眼底还有着几丝忧虑。

  潘良冷着脸在饮酒。

  潘伯正微眯着眼,略带算计的目光在辽使臣和王钦若二人之间打着转。

  赵元份坐于左首座,遥遥地与曹鉴交换了个彼此才懂的眼神,曹利用见状,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苏义简落座,正好与寇准在一处。

  寇准压低了嗓音:“德妃娘娘究竟在弄何玄虚?”

  苏义简不动声色地:“下官不知寇相何出此言?”

  寇准一副明知故问的神情:“辽国使臣来朝,不在文德殿觐见,反先设宴,苏大人以为此乃何人的主意?!

  苏义简平静地看着寇准,没接话。

  “依照礼制,后妃不能干预前朝政事,更不可随意进入文德殿,唯有在这宴上,才能设有德妃娘娘座次,”寇准一语点破,忽而想到了甚,皱紧了眉头,“如此说来,官家今日又不会出现!”

  言及此处,寇准一下便要站起来。

  苏义简按住了寇准手臂:“寇相意欲何为?”

  寇相沉声道:“本相要去寻娘娘问清楚,官家到底怎么了!”

  苏义简无奈地:“娘娘之言,寇相始终不信?!”

  寇准笃定地:“诚然本相辨不出那奏疏上的字迹,然本相随侍官家多年,怎会感知不出那些批示里的差异?!”

  “官家在病中,或许某些朝事征询了娘娘建议一二,也不是不可能,”苏义简边言,边示意了下耶律留守:“现下外邦使臣在座,寇相便非要在此时去纠缠那些无无谓之事?!”

  “无谓之事?!”寇准不满地瞪苏义简,“但凡事涉官家,在本相这里,便没有所谓‘无谓’的!”

  说着,寇准一声微哼,拂开了苏义简的手,扫了眼那边的耶律留守,到底是未再起身。

  苏义简也不以为杵,暗松了口气。

  “德妃娘娘驾到!”

  便在这时,大殿门外响起了内侍的宣驾声。

  那华服曳地,环佩耀眼,精致宫妆夺目,刘娥在十二名内侍的拥簇下,自殿外缓缓行来。

  “参见德妃娘娘!”

  众臣工跪拜,乌沙玉冠次序低俯。

  刘娥登上玉阶,清朗道:“都起来吧。官家龙体欠安,口谕令本位代为宴请辽朝使臣。赐御酒。”

  刘娥自内侍手里接过玉盏,微微高举。

  然,下方众臣工端着内侍递上的御酒,皆没有动作。耶律留守三人更是没有伸手接过杯盏。

  刘娥凤目微凝。

  “多谢官家赐酒!”苏义简率先遥遥一祝,朗若秋月。

  “多谢官家赐酒!”

  继而不少臣工跟着饮了御酒,就连寇准斟酌了下之后也饮下了,唯有曹鉴,潘伯正,潘良三人,以及耶律留守他们,仍然没有动。

  刘娥微凛的目光扫过几人。

  潘伯正道:“娘娘,外邦使臣来朝,官家不接见,怕是不合适吧,这岂非失了我朝礼仪!”

  刘娥道:“韩国公怎知官家不接见?!今日仅是宴请,由本位代为作陪,有何不妥?!”

  潘良迫问道:“那么,敢问娘娘,官家何时接见使臣?明日?还是后日?”

  “放肆!”刘娥轻斥一声,“官家的圣意岂容你揣测?!”

  潘良阴测测地:“娘娘息怒,毕竟两邦相交事大,臣,只是想为君分忧。”

  刘娥微敛了情绪,淡淡地:“潘大人有心了。”

  耶律留守接口道:“德妃娘娘,这位潘大人说出了本将心中所想,宋皇帝何时愿见我等?”

  刘娥道:“上将军远道而来,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上将军,且请饮了此盏洗尘酒。”

  耶律留守皱眉沉吟了下,接过内侍递上的酒,对着刘娥遥遥一祝,一仰脖子饮尽杯中物,照杯一亮。

  刘娥抬袖,亦喝了下了御酒。

  耶律留守道:“德妃娘娘,现在可告知,本将何时能见你们皇帝了吧?!”

  刘娥道:“官家偶感微恙,待龙体稍安,自会接见上将军。上将军,且请入座。”

  耶律留守口气不善地:“莫不是宋皇帝知晓我等来兴师问罪,躲起来了?!”

  “大胆!”寇准拍案而起:“尔竟敢对我大宋天子出言不逊!”

  刘娥亦微微沉了脸色。

  那边的王钦若和丁谓皆皱起了眉。

  刘娥微冷地:“上将军慎言。”

  耶律留守理直气壮地:“本将说错了吗,难道宋皇帝不是因你朝破坏了澶渊盟约,而不敢见本将吗?!”

  王钦若和丁谓闻言,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其余臣工也面色各异。

  刘娥蹙眉:“上将军何出此言?我朝破坏澶渊盟约?有何凭据?”

  耶律留守却道:“德妃娘娘,此事你可做得了主?”

  潘伯正、曹鉴等神色均变得微妙起来。

  耶律留守又补充道:“德妃娘娘,在你们宋朝朝廷之上,若是你如我朝太后那般可主事,本将倒也不是非要面见宋皇帝。”

  满殿臣工闻言,尽皆变色。

  “胡言乱语!”曹鉴怒斥:“尔等蛮夷礼制不明,朝纲混乱,我大宋尊卑有别,阴阳有序,岂容尔等胡乱非议我朝?!”继而冲刘娥拱手长揖,“娘娘,为了我大宋上邦威仪,若官家确实龙体不适,恳请娘娘请官家下旨,由雍王全权负责接待辽朝使臣事宜。”

  刚稍回过神的满殿臣工神色再次变得复杂起来,寇准和苏义简皆皱起了眉。辽使方言若刘娥可代赵恒主事,他可不见赵恒,曹鉴立刻便让赵元份代赵恒行事,此言也过于微妙了。

  然,那边厢的雍王,闻言微垂了眼,让人瞧不清情绪,神色淡淡,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刘娥收回了落在赵元份身上的余光,因辽使在场,也不好当场驳斥曹鉴。

  “太傅费心了,既是事关我朝威仪之要事,朕自当亲自处置,就不劳驾四弟了。”

  正值僵持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自殿上响起。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龙椅一侧的金幔后,竟是赵恒缓步行了出来,他一身明黄色的衮龙袍,头戴帝王冠冕,高高在上,俾睨众生。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工纷纷跪倒,山呼声响彻大殿。有的激动难抑,有的神色复杂,还有的难掩一丝失望。

  刘娥随着众人,拜了下去,她压着激荡的心绪,忍不住稍稍抬眸望去,赵恒正好看了过来,俊眸深邃,里面是宽慰、是安抚,更是化不开的深情,刘娥的眼底,倏地泛起了点点湿意。

  这人世间的权力之巅,尽管周遭暗流涌动、波云诡谲,你我对望,这一刻眼中只有彼此,一眼万年。

继续阅读:第74章 君耳唯闻堂上言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大宋宫词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