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
剧改作者:唐蓉2021-06-10 16:144,243

  长夜幽寂。

  龙榻之上,赵恒倏地坐了起来,一脸烦躁之中是难掩的痛色。

  刘娥跟着醒来坐起,见赵恒的模样,担忧不已。

  “三哥,是否头又疼了?!”说着,刘娥便伸手掀开了幔帐,“来人,宣……”

  “不必!”赵恒按住了刘娥的手臂,“忍过这一阵便好。”

  刘娥不赞同地:“三哥!”

  赵恒皱紧了双眉:“朕不耐烦见御医,听他们念叨,更让朕烦躁。”

  刘娥欲言又止,但见赵恒满脸的固执,知晓言再多,此时也不会听,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伸手轻轻为赵恒按捏着额角,不知为何,忽然间有莫名沉重划过心头。

  刘娥看了看赵恒的神色,犹豫半晌,突然便忍不住了,脱口道:“这几日受益的病已渐大好,三哥,要不……将封禅之礼取消了?”

  赵恒回首看刘娥,目光深邃,那微微煞白的脸上忽而溢出一丝笑意。

  “怎生,莺儿和受益一般舍不得朕?!”赵恒打趣地道。

  刘娥的心却似更沉了,拧紧了眉尖,看得赵恒心底软软的,抬手,眷恋以指描摹过刘娥的眉眼。

  “自你入宫后,这十余载来,咱们似乎从未有一日分开过。”

  “三哥!”

  一言,彻底乱了刘娥的心防,她眼中清晰地溢出了丝丝慌乱:“臣妾心中……”微顿了顿,还是坦诚地,“总有几分不安。”

  赵恒心疼地轻抚着刘娥的脸庞:“朕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然此去是向上苍祈福,自有昊天神明庇佑,朕会尽力撑着回来的!如若真有何不测……”

  “三哥!”刘娥呼吸一窒,按住了赵恒的嘴唇,直摇头。

  赵恒眼中笑意倒是愈发浓了几许,也愈发地怜爱,握住了刘娥的手,故意地道:“旁人眼中朕的皇后精明能干,何来见过莺儿这般忧虑恐惧!”

  刘娥嗔怪地横了赵恒一眼,却是目光轻软地没甚威胁。

  “臣妾为人妻,为人母,一切爱憎忧怖皆由此而生!”

  赵恒深有同感地:“你和受益又何尝不是朕的软肋!”深深地凝视着刘娥,“莺儿放心,朕定会倾尽所能护你们所有人周全,”微顿了顿,连语气都重了几分,“朕已安排好了一切,事情交托给了最妥帖之人,”再次稍顿了顿,斟酌了下,续道,“其实,朕已写下……”

  方说到此处,赵恒猝然一阵头疼袭来,眉心狠狠一抽。

  “三哥!”本来听得认真的刘娥,忙扶住了赵恒,见其痛得脸都微微扭曲了,那额间须臾间更是一层细密的汗珠,她骇得六神无主,方才因闻得赵恒之言,生的一点疑虑即刻抛诸脑后,断然道,“不行,必须宣御医!”

  “朕不要看御医!”

  赵恒沉声反对,执拗得像个孩童。

  “三哥!官家,你身子紧要,不能讳疾忌医啊!”

  “朕讳疾忌医又不是一日两日了。”

  刘娥气结,又是怒,又是心疼。

  赵恒整个顽固不化的模样,振振有词地:“明日一早,朕便要启程前往泰山,你这大半夜将御医急召入宫,岂不闹得人心惶惶,再则言了,出行还得讨个好彩头呢,御医常与病症打交道,是为不吉,朕绝对不见!绝对不见!”

  “你……”刘娥一下被气笑了,“官家,你是皇帝,哪里来如此之多的歪理邪说!何时御医成了不吉之人!”

  赵恒赌着气,嘴硬地:“皇后不必多言!你宣来了,朕也不见!”顿了顿,还重重地笃定加了句,“朕意已决!”

  刘娥简直被气得扶额,看着按着额角,绷着脸隐忍痛楚的赵恒,心里是密密地疼,转身掀开幔帐,下了床榻。

  赵恒立刻问道:“你去何处?”

  刘娥没好气地:“臣妾不是去宣御医。”

  赵恒一噎。

  刘娥走至妆台前,自妆匣里取出那把木篦子,复回到床榻边,到底是缓和了语气:“臣妾给官家篦一篦发,总可以吧?!”

  赵恒看了眼刘娥依旧紧绷的脸色,别扭地应了声:“……嗯。”

  见赵恒顺从地侧过去了身子,刘娥唇角不由划过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意,执着木篦子,轻柔地给其篦发。

  逐渐地,赵恒的头疼倒真的有所缓解。

  赵恒半阖着眼,稍稍舒缓了神色:“朕早便言过,莺儿亲手篦发,比御医的汤药好使!”

  刘娥更是无奈,故意地:“三哥是官家,自然言甚,便是甚。”

  赵恒讪讪地轻咳一声。

  刘娥嘴里虽这般言,手底动作是愈发轻柔了,又轻轻以衣袖拭去了赵恒方才疼出的细密汗珠,见赵恒脸色确实好上了许多,才微微放宽心,旋即突兀地想到了此前两人所言。

  “三哥,你方才言,你写下了甚?”

  赵恒一愣:“写甚?”

  刘娥见状,立刻明白赵恒这一阵头疼过后,已将此前话题忘得一干二净。

  “没甚。”刘娥只得道。

  赵恒拧眉细思:“我们此前讲到何处来着?”

  刘娥忙道:“别费神了,想不起来无妨,以后再言吧。”

  赵恒又使劲想了想,的确毫无印象了,意识里一片混沌模糊,只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是与李婉儿有关,于是道:“朕去见过宸妃了。”

  刘娥闻言,倒没觉得有甚:“嗯,臣妾知晓。”

  赵恒叹道:“她身子骨是愈发地羸弱了,人也衰老了不少……”

  刘娥神色黯然了下去,甚是难受。

  赵恒续道:“朕深觉是我们对不住她!”

  刘娥涩然地:“……是!”

  赵恒又叮嘱道:“你平日里多照拂照拂她,咳,这些事,朕不提,你也一直在做,你对她,原比朕上心!是朕亏欠她太多!”

  刘娥鼻尖发酸,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她悄悄拭去,喉间似被甚紧紧攫住,道不出只言片语。

  “你们俩,该有好些年没见了吧?!”

  半晌,赵恒复杂地道。

  刘娥深吸口气,缓了缓心中的酸楚,嘶哑地低声道:“臣妾去过几次玉宸宫,只是她,婉儿始终遵守着那句,与臣妾,与臣妾,此生不复再见!”

  说着,刘娥痛心地闭上了眼,清泪再次滑落。

  赵恒一声喟叹,转过身来,疼惜地将刘娥搂进了怀里,微皱了皱眉,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甚。

  ———

  “咚!”

  卯正时分,皇宫城楼之上,那巨大的鼍鼓被沉重地撞响。

  ———

  福宁殿,寝房。

  刘娥亲手为赵恒穿上那明黄的衮龙袍,戴上那帝王冠冕,再细致地将衣角的每一处捋平整。

  两人谁也未言语。

  气氛是凝滞的,分离的沉重无声地蔓延。

  赵恒紧紧盯着刘娥的一举一动,刘娥却没有看他,偶尔视线撞上,她冲他软软一笑,那笑容瞧着脆弱,依恋,又是难掩的苦涩。

  赵恒捉住了刘娥的手,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慎重地微哑道:“朝中一切,后宫一切,朕皆交托给莺儿了!”

  刘娥凤目盈盈,殷切地回视着赵恒。

  四目交缠,缱绻旖旎。

  刘娥唇角忽而溢出一丝淡淡的自嘲:“若臣妾言,想带着受益,与三哥同去,会不会太不懂事了!”

  “莺儿!”

  赵恒呼吸一窒,将刘娥重重揽进了怀中。

  刘娥双手牢牢环住了赵恒的腰身,紧紧贴着这令她眷恋,给她倚靠的炽热胸膛,轻轻阖上眼……半晌,终是忍不住微微哽咽。

  “臣妾知晓,前朝后宫还须有人来坐镇。”

  到底,刘娥甚是无奈地,充满了浓烈不甘地,妥协道出了这般一句。

  赵恒的心骤然紧缩,口中重重地道:“你是皇后!”

  “嗯!”刘娥亦重重点头,复杂地,“我是皇后!”

  两人再未多言一句,只是紧紧相拥,享受这一刻,似抛却所有天地外物地拥在一起,似……最后的相聚……相拥。

  良久,张景宗悄然来到珠帘外,看了看紧拥着如同一体的帝后,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道:“官家,臣工们已于大庆殿前候驾。”

  赵恒和刘娥似皆是微微一怔。

  刘娥自赵恒怀中慢慢抬头,看向他,敛去了一切的离愁别绪,缓缓地扬起唇角,绽开一抹温柔而绚烂的笑意。

  “臣妾替三哥看着一切,等三哥早日归来。”

  “嗯!”赵恒亦扬眉笑了,灼亮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过刘娥的眉眼。

  刘娥旋即自袖中取出一只小锦盒,塞到了赵恒手中。

  赵恒稍疑惑,便要打开。

  刘娥却按住了他的手,切切地:“莫要现下看。”

  赵恒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咱们这般倒像是回到了当年在渡云轩。”

  刘娥眸中划过一丝恍惚,那目光更是缠绵不舍。

  未分开,相思已起。

  赵恒低头,一吻重重落在了刘娥眉间。

  到底,该分别了,该启程了。

  赵恒深深地,复细细地看了一遍刘娥,终是一点点地放开了手……转身离去。

  “三哥!”

  赵恒快要步出殿门时,刘娥倏地又唤了一声。

  赵恒回头。

  刘娥复灿烂一笑,轻柔地道:“我和受益,等你回来。”

  赵恒薄唇微勾,欢愉地笑了,那眸心深处犹如无垠的浩瀚星空,洒下星辉万千。

  ———

  浩荡的皇家卤簿仪仗穿过那威严的宫门,出发去往泰山封禅。

  官家赵恒坐于那大驾里,满面的凛然整肃,华盖、方伞、朱圆扇伺候在侧。

  朱旗数十面,锣鼓队在前引导,还有玉辂载了天书,行在大驾之前。

  文武臣工,甲胄禁军随行,苏义简,曹利用,丁献容,三人骑马开道,行在最前。而王钦若,丁谓,以及邢中和,则坐于大驾后那几顶华盖轿子里。

  卤簿仪仗队伍中,陈列展示有高旗,大扇,画戟,长矛,御扇,玉拄杖,兽炉香座,小黄罗伞,缨绋,马镫,棍棒等器物。长矛、大戟等兵器均系着五彩结带的铜铃铛,那些大旗和大扇之上画着龙,或者虎,或者云彩,或者山河等图案。

  另有那教坊乐队奏着礼乐。

  宣德门门外广场,聚集了无数的百姓,争相观看。

  城楼之上,刘娥携着赵祯,立于最高处,目送卤簿仪仗队伍渐行渐远。

  “大娘娘,父皇要去多久?”

  刘娥的目光不舍地紧紧追随那华盖之下的身影,闻言,回头冲赵祯安慰地微微一笑。

  “该是很快。”

  赵祯微皱着小眉头,点了点头。

  ———

  东宫,外殿。

  殿门处,有一道小小的影子,悄然靠近……缓缓地,半张怯生生的小脸自门后探了出来。

  那边榻上,久病未愈的赵恒裹着大氅,正翻看着书简,他轻易便察觉了,抬头扫了眼,只作没见。

  门口的小清筠终是忍不住,自己走了进来,至榻前。

  赵祯也不理她。

  小清筠抿了抿唇,猛地伸手,将一直藏在背后的一串糖葫芦递到赵祯眼前。

  赵祯皱眉看她。

  小清筠带着几分讨好地:“我爹爹进宫来看我,带了我最喜吃的糖葫芦。”

  赵祯睨了一眼糖葫芦,还是未语。

  小清筠自顾地续道:“皇后娘娘已告知我了,你一直在病中,是以心情不好才冲我发火的,我不与你计较,请你吃糖葫芦,病会好很快的!我每次生病,爹爹都买给我吃……”

  “闭嘴!”赵祯有些不耐她的絮叨和自以为是,开口打断。

  小清筠立刻很听话地紧闭了嘴,略带委屈地看了看绷着脸的赵祯,想了想,从糖葫芦串上取下一枚山楂,递到赵祯嘴边。

  赵祯脸色微沉,刚一开口欲斥责,便被小清筠将糖葫芦塞进了嘴里。

  小清筠咯咯大笑。

  赵祯铁青着脸瞪着她。

  小清筠也不怕:“你尝尝,真的很甜呢!”

  赵祯顿了顿,终是将糖葫芦吃进了嘴里。

  小清筠连忙问道:“甜吗?”

  赵祯不咸不淡地:“酸。”

  小清筠一下错愕地瞪大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赵祯被她滑稽的模样逗得嘴角隐闪过一丝笑意。

  ———

  御苑里,助刘娥守京畿的郭崇义,将东京城以及边境之况奏禀。

  “启禀娘娘,东京内外无事,北边安稳,只是党项再次派兵攻打甘州回鹘。”

  刘娥轻挑眉:“李德明袭甘州,这不是一次两次了吧。”

  郭崇义道:“回娘娘,已经第四次了。”

  “他倒是锲而不舍啊,”刘娥微讽地摇了摇头,“看来党项对甘州是志在必得,这次可有取胜?”

  “不曾。”

  刘娥沉吟道:“我朝与党项有和议在,他们与回鹘人的事,我们便静观其变吧,你着令西北守军,加强防备即可。”

  “臣明白。”

  这时,两人行至荷花池边,那秋风乍起,片片微微泛黄的梧桐叶纷纷扬扬,飘落在池面上。

  刘娥眼底划过一抹惆怅。

  “官家行至何处了?”

  郭崇义回道:“这两日便该抵达泰山行宫了。”

  刘娥抬眼,望向宫墙外远处天际,难掩眉间浅浅思念。

继续阅读:第117章 问苍茫大地 谁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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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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