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
剧改作者:唐蓉2021-05-18 09:344,230

  会宁殿,寝房。

  刘娥一身素白色寝衣,斜倚在那榻上,她手中一卷古籍,看得聚精会神。

  那银烛台上,烛泪一滴滴滚落,时间在更漏里一点点流逝。

  夜阑人静,终于,快过亥时之时,古籍翻至最后一页。刘娥阅完,回过神来,始觉有些疲惫,她合上书卷,揉了揉眉心,起身绕过旁侧一张镶嵌着青玉百花的六扇屏风,来到了一甚是高大的书橱前,里面每一层格子皆摆满了各类书籍,这些皆是当初曾老夫子赠予她的,入宫后,赵恒特命人在她的寝房里做了此书橱,以便她随时翻阅,不必还要麻烦来回书房。

  刘娥将古籍放回了原来位置,望了望满满当当的书橱,甚是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正欲转身离去,眼神扫到书橱旁几只摞起来的藤条箱子,微微一顿。那些箱子皆上了锁,她犹豫了须臾,俯身,指尖划过倒数第二层那一排的书籍,寻到一本地理志,抽出,翻开,一把小巧的铜制钥匙被隐秘地藏在书页中。刘娥用钥匙开了最上面一只箱子的锁,掀开盖子,里面竟是满满一箱的书信,她的眼神柔和几许,拿起一封,信封上仅有四个行云如流水的楷书字体:莺儿亲启。

  刘娥自信封抽出一封信,约莫有四五页,她一目十行地读去,眸中渐渐染了点点温软的笑意,旋即她拿起压在这封信下面一叠折起来的笺纸,打开,上面的字迹,竟和信上的一模一样,她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些。

  便在这时,外间有脚步声轻响,该是有人进来了。

  “忆秦,盥洗用具放下便好,你去歇息吧。”

  刘娥以为是忆秦入内来伺候她安寝,然,那脚步声未停,还直直地朝屏风这边而来,刘娥神色微顿,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一阵青竹般的甘冽气息将她包裹,来人已绕过了屏风,一具温热坚硬的胸膛贴了上来。

  “莺儿……”本是亲昵的低喃,倏地微微一顿,随即染了许许惊讶,“你……在看甚?”

  “三哥!官家!你怎生来了……”

  刘娥有点手忙脚乱地便要将手中的信和那些笺纸放回去,却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捉住了皓腕,来人不是别人,自是赵恒。他不顾刘娥那点微不足道的反抗,径直自其手中,将那些东西皆抽了去,细致一看,先是一怔,接着便是讶然惊奇,随之是神色间溢满了欢喜,整个眼底都亮了。

  刘娥却是窘迫起来,有些刻意地:“夜,这般深了,官家,你为何还没歇息,我,臣妾还以为……”

  一阵低低愉快的笑声,打断了刘娥这番没话找话。

  刘娥愈发地不自在,伸手便要去夺赵恒手中之物:“别看了,没甚好看的……”

  赵恒手高举,避开了刘娥的抢夺,满眼兴味地凝视着刘娥,唇角高扬,显是极为愉悦:“原来义简所言,是真的!莺儿的笔迹之所以会与朕那般相似,不,是毫无二致,皆是一遍遍誊写朕书的信,”微顿了顿,语意深深地,“练出来的。”

  刘娥白皙的脸颊已爬满红晕,闻言,狠狠横了眼赵恒,在此般暧昧情形之下,却并无多少威慑力,反倒像是娇嗔,看得赵恒更是心中一荡。

  “苏大人还真是官家的好臣工!”刘娥垂眸,小声抱怨了句。

  赵恒一下再次欢畅地笑出了声,故意逗道:“谁让我们德妃娘娘面皮薄,朕问了多次笔迹问题,德妃娘娘可是都在欺君,一直搪塞朕!”

  “那官家治臣妾欺君之罪吧!”

  刘娥感觉脸颊很烫,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不由恼羞成怒地复瞪了瞪好整以暇的赵恒,转身便要走,却被赵恒握住手臂轻轻一拽,自后面将她紧紧拥住了。

  “朕如何舍得!”赵恒贴着刘娥的耳廓,暗哑地道。

  刘娥呼吸一窒,那灼热的气息喷在颈边,烫得她心尖都颤了颤。

  “莺儿……”赵恒低低地呢喃道,“朕一直想言,这些年,苦了你了!”更紧地抱了抱刘娥,目光落到那摞起来的好几只箱子上,更是深邃复杂,“是朕,一直在失诺于你!在辜负于你!是朕,对不住你!”

  刘娥心中忽而是酸涩异常,轻轻摇头,放松自己靠在了赵恒怀中,她知晓赵恒言中之深意,知晓赵恒那未言尽的遗憾与忧惧“三哥……我从未觉得你对不住我,我……”微微阖了阖眼,终于提及了那两人有意无意都回避的话题,“吉儿的事……我不是真的要怨你,我是恨我自己,我是,不知晓要如何做,如何面对……你是吉儿的爹爹,是我的,夫君,除了你,我不知晓那些痛,那些怨,该冲谁而去!该怎生发洩!本以为我恼你一分,怨你一分,我的痛能少一分,我的伤能轻一分,可不是,并不是啊!我更不好受了,因,你也是我最最在乎的啊!”她的眸光亦缓缓落在了那些箱子上,声音染了几许哽咽,“你给我写的信,每一封,我不止都读了数遍,誊写了数遍……我几乎都会背了,那三载……我想你,一直都在想你!”

  “莺儿!”赵恒倏地收紧手臂,如同要将刘娥嵌入自己的身体。

  刘娥亦紧紧地依偎着赵恒,嘶哑地:“我没给你回信,不是不愿,是,是越到后面,越不敢了,你,你可懂?”

  “朕懂!朕都懂!”

  赵恒对怀中之人疼惜怜爱异常,情动难抑,密实的吻落在了那莹白的耳廓。刘娥呼吸微微急促,稍稍仰头,滚烫的薄唇覆来,轻柔珍视却坚定,有攻击性地吻住了她。

  两人身子紧紧相贴,毫无间隙,唇齿相依,呼吸纠缠,似要融为一体。

  在那灼热厮磨快要吞噬最后一丝残存理智之时,刘娥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清晰地感知到,有些东西,终于放下了,有些心结,终于打开了。

  ———

  烛火摇曳,重纱幔帐。

  那白瓷镂空熏香炉上,冉冉青烟袅袅升起,丝丝缕缕,牵牵绊绊,那沉水暗香浮动。

  一室的旖旎缠绵。

  “莺儿,”赵恒的声音带着情事之后的沙哑,低沉撩人,那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穿插在刘娥铺散的青丝间,“你可想再有个孩儿?”

  刘娥本慵懒地躺在赵恒怀中,那星眸半掩着,闻言,微微睁开了些,神色间划过一丝错愕,旋即轻叹了口气,倒是不见如何深沉的伤感,淡淡地坦然道:“我的身子,三哥也知晓,早便伤了根本,如今年岁渐长,怕是更难再有孕育了。”

  赵恒神色微微滞了滞,拥紧了刘娥,低头在她额间心疼地温柔吻了吻,无声地安抚,片刻,才又缓缓道:“朕白日里去了雍王府,瞧了瞧元份那几个儿子。”

  刘娥心头一动,抬眸,静静地看着赵恒,呼吸却不由屏了屏,隐约猜到赵恒要言甚。

  “六子,”赵恒摇了摇头,“不是迟钝愚笨,便是贪玩懒惰,竟无一子机敏聪慧。

  刘娥闻言,倒是有些意外,反应了一瞬道:“雍王韬光养晦,不愿锋芒外露而招惹了是非,怕是对几位小王爷有意疏忽了教导罢。”

  赵恒道:“无论如何,皇侄们皆不成器,难堪大任!”垂眼看着刘娥,意味深长地,“朕便在想,这旵儿还要不要送回去了。”

  刘娥微垂眸,避开了赵恒的视线,顿了顿,轻声道:“三哥,即便我不能再为你诞育子嗣,然,后宫嫔妃众多……”

  “是以御苑跳舞,吸引朕注意之事,你还要再来几回!”赵恒有点没好气地打断。

  刘娥一愣,因着赵恒语气里显然的火气,她还以为李婉儿侍寝之事,已过去了,没曾想赵恒对于她一手安排,还耿耿于怀,不觉目光微闪了闪,不过正因对着的是赵恒,此时的两人已心里芥蒂尽消,赵恒的不满端端让她顿生了几分委屈。

  “你是官家,自该雨露均沾,皇嗣更是重要!”

  赵恒看着刘娥赌气的模样,心不由刹那软了,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刘娥往怀里揽了揽,道:“李婕妤,朕对她……对她的印象,还是许多年前,从人贩子手中救出的,那个胆小怕生的姑娘,唯唯诺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性子似乎没怎生变,她入宫……”微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下措辞,语气莫名,辨不出情绪,“阴差阳错,也是命吧。”

  刘娥又怔忪了下,她倒是没想到赵恒会这般直率地与她谈起李婉儿,特别是有关其入宫之事,她不知晓对于李婉儿讲述的那一夜,赵恒是如何看待的……既然他言是阴差阳错,是命,刘娥自是也不好细问,当然,她也不太想深究,免得言语差错,反倒害了李婉儿,于是她沉默着没应,却听赵恒又难掩几分自嘲地道。

  “承祧衍庆,懋隆国本,朕身为大宋之官家,自该是为了皇嗣,尽职尽责!朕可以宠幸李婕妤,可以宠幸潘贵妃,你言得没错,后宫嫔妃众多,朕总得让她们,为朕,为大宋,诞下子嗣。”

  不知为何,听着赵恒这般讽刺又冷漠的语气,刘娥心中很是不舒适,蹙了蹙眉,欲言又止。

  赵恒微寒的声音再度响起:“若是朕的身子依然康健,自该是如此……”

  “三哥!”刘娥心中一紧,几乎是急切地打断,豁然抬头,拧紧了眉尖,瞪着赵恒。

  赵恒却是一下扬眉笑了,略带着揶揄地点了下刘娥的鼻尖:“德妃娘娘这是还讳言上了?!”

  刘娥唇角一动,便欲反驳,赵恒已淡淡地续道。

  “朕患的是不豫之症,不知何时,便会昏迷,以前只有景宗和董御医知晓,皇后,清漪撞见过一次,朕没有对她言实话,不是朕不信她,”赵恒微眯缝了下眼,“她毕竟是郭家人,朕不敢让朝廷,让大宋,因朕此病症,冒一丝的风险!如今,莺儿你知晓了,朕信你,依赖于你,也可对你坦言,朕害怕,不是怕天不假年,”见刘娥又变了脸色,安抚地拍了拍其单薄的背脊,“而是怕,朕若再像前次般,晕厥了过去,睡上十几日醒来倒还好,要是一觉不醒呢……”

  “三哥!”刘娥这下是彻底白了脸色,慌乱地伸手捂住了赵恒的嘴。

  赵恒望着刘娥的眼神,那深邃无垠里霎时如有星光闪耀,是极致的温柔,他轻轻握住了刘娥的纤手,吻了吻:“是以,朕要有所准备,你说对吗,莺儿?”

  刘娥紧绷了神色:“那也不必现下便……”

  赵恒再次打断:“朕或许命里福薄,注定不会有子嗣!”

  “胡言乱语!不许这般诅咒自己!”刘娥是真的有些气急了。

  赵恒微微失笑,心情倒愉悦了不少,复将刘娥揽入怀中,低低地道:“莺儿且听朕把话道完。有言 ‘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近日来,朕的头疼之症发作得是愈发频繁,这你也是瞧在眼里的,朕虽才过不惑之年,却不得不为社稷承继考量了,”顿了顿,微讽地挑了下嘴角,“即便没有这病症,你看前朝那些臣工,自祐儿……过世后,这大半载,为了皇嗣,比朕还惶恐发愁呢,”抬眼望着虚空中的一点,那眼底划过一抹凌冽,“太祖终结五代乱世,一统山河,太宗南征北伐,励精图治,这份江山基业不能毁在朕的手中!后宫无嗣,即便朕依循‘兄终弟及’,传位给了朕的四弟,然元份,包括他那几子,皆非帝王之才!朕虽从来也不算一个合格的帝王,却也不敢将社稷所托非人!眼下,旵儿是一个选择,于朕,于莺儿皆是!”

  刘娥神思微震,稍稍仰首,与赵恒对视,只一瞬间,她便明白了,赵恒的言下之意是,她收养了旵儿,她有了子嗣,她,便能登上后位!

  “旵儿还小,回到雍王府指不定便会如其余六子般,成了无用之才,可若是自小留于宫中,由朕和莺儿亲自教养,自会大为不同!”

  果然,赵恒又这般道。

  刘娥心尖猛得颤了颤,是震撼,亦是感动,震撼赵恒竟真的对她要以一国之储君相托,感动赵恒对她的这份深情,信重!不过,“三哥的心意,我,自皆明白!只是……收养之事不必操之过急,我还是想三哥拥有自己的血脉。”

  赵恒深深地凝视着目光殷切的刘娥,半晌,终是微微颔首:“确实不宜太急。旵儿便先留在你这处,”微顿了顿,“朕也告知元份了,相信他心中会有数,待寻得合适之机,此事再做计较。”

继续阅读:第81章 暗中过尽石髓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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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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