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红消香断有谁怜
剧改作者:唐蓉2021-06-10 16:074,762

  望着寿安最终消失在殿门处的小身影,潘玉姝心痛如绞,十指深深嵌入了掌心,她重重地阖了阖眼,深吸口气,复杂地看向刘娥。

  “多谢!多谢你,让我和寿安能好好地道个别。”

  刘娥淡淡地:“她是无辜的。”

  潘玉姝悲伤而讽刺地扯了扯嘴角,面色随即整肃了几分:“皇后娘娘,臣妾有一事相求。”

  刘娥未待潘玉姝说出口,便道:“本位会照看寿安,虽未必能保证她如从前般尊贵,但一世平安,本位想,还是可以给她的。”

  潘玉姝闻言,再次红了眼眶,站起身来,便要朝刘娥跪下去,没想刘娥却伸手拦住了她。

  “本位照拂寿安,不为你,”刘娥没多少表情地,“你不必行礼!更不必谢!”

  潘玉姝身形一顿,抬眼朝刘娥看去,见其神色淡漠,眸子泛着一抹清冷的光,她心念一转,便明白了为何刘娥是这般态度。

  “臣妾听闻了一些,臣妾的父兄在狱中交代的事,”潘玉姝微顿了顿,难得地语气染了些许歉疚,“潘家的确对不住皇后娘娘,臣妾也没脸向皇后娘娘请罪,不过,若是臣妾言,所有的事,臣妾从始至终都不知晓,当然,臣妾可能在其中也做了帮凶。不知皇后娘娘,可信?”

  刘娥目光沉沉地盯着潘玉姝,片刻,微颔首:“我信。”

  潘玉姝神色微松:“那这一礼,请皇后娘娘受下!”

  刘娥不置可否,潘玉姝轻轻拂开了刘娥相拦的手,在她身前跪了下去,刘娥没再阻拦。

  潘玉姝朝刘娥深深地拜了下去,行了大礼。

  刘娥看着拜伏在地的潘玉姝,眸中神色难测。

  潘玉姝随即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刘娥,面色变得出奇地平静,两人虽未相斗一辈子,却也是纠葛半生,恩怨横亘彼此间,似乎第一次,这般看清了对方。

  “官家……”潘玉姝暗哑地迟疑道,“他现下该是憎恶我到了极致,多看我一眼都不愿吧。”

  “他从来都不是薄情之人。”刘娥道。

  潘玉姝自嘲地微牵了下唇角:“可他的情,都给了你。”

  “我从未想过要与你相争。”

  “我信,以前不信,如今是真有些信了。”

  两个女人,一个即将赴死,一个知晓了有关亲儿之死的残忍真相,这一刻,倒出离地平静了。

  沉默半晌,潘玉姝莫名地道:“我还有一个疑问,太子出生那夜,我派去盯着你会宁殿的如意,那丫头真的是内廷司说的,死于大火吗?”

  刘娥声色不动地:“你以为呢?!”

  潘玉姝眸光微闪了下,意味深长地:“我便在想呢,你怎生就突然要查看寿安手上的伤了……那丫头命不好,”喟叹一声,顿了顿,“最后,烦劳皇后娘娘告知臣妾,臣妾的父兄,家人都如何了?”

  刘娥道:“你父亲沉疴已久,未等到行刑,已病死狱中,你哥哥在牢中畏罪自裁,你娘和其余女眷该是已启程去往了沙门岛,潘家其余男丁皆,被问斩了。”

  潘玉姝一瞬间的目光有些可怕,继而又很快恢复了死一样的冷静:“我以前总觉得,我所有的坎坷与不幸,全是父亲和哥哥造成的……”

  潘玉姝复自嘲地又扯了扯唇角,并未将那剩下的半句话道完,转身慢慢走回到妆台前,坐下,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神如泣如诉,终是缓缓伸手,端起了那盏鸩酒。

  潘玉姝悲怆一声长叹:“我这一生,算是一场错吧。”

  说罢,手腕微抬,潘玉姝毫不犹豫地将那一盏鸩酒一饮而尽。

  不过瞬间,娇躯软倒在了妆台之上,那耳环上的一点珠光,映着她眸子里不知是对谁的最后一点眷恋,慢慢黯淡了下去。

  “铮!铮!铮!”

  一支《凤求凰》的曲子似乎在宫苑远处响起。

  三日之后,寿安被刘娥送出了宫,赵恒对此,未置一词。

  杨璎珞事后问刘娥,为何一定要将寿安送走,官家未必会牵连寿安,便如对邢中和,虽其与潘家乃姻亲干系,然经查实,并未参与潘氏父子的阴谋勾当,且早前天书之事,邢中和也算立了功,一直未有封赏,赵恒一句功过相抵,邢中和保全了官职,几乎没受到任何影响。

  刘娥耐心地解释给杨璎珞听,寿安与邢中和的情况可不同,作为帝王而言,赵恒素来温和宽厚,可潘玉姝与钟樵之事,不止挑战了赵恒作为一个男人的容忍底线,且全然是蔑视、侵犯了赵恒的帝王尊严!寿安的存在,太容易刺激到赵恒了,她于心何忍!当然,一个母亲获罪被赐死,身世有异的公主,生活于九重深宫,难免受到非议和排挤,与其被困于方寸天地之间,郁郁一生,不若给她一个海阔天高,逍遥无拘束。

  ———

  李载丰被绑了手脚,由两个侍卫押了坐于马车内。

  李载丰怒道:“你们是谁派来的?要带我去哪里?”

  俩侍卫一左一右地坐着,面无表情,不置一词。

  李载丰按捺不住,挣扎着要起身,被俩侍卫牢牢地扣了胳膊坐下。

  李载丰挣扎得愈加激烈:“你们是不是想杀人灭口?!大宋是有律法的,你们杀了我,迟早也逃不掉惩治!放开我……”

  俩侍卫始终缄口不言。

  马车约莫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是停了。

  侍卫解开李载丰手脚的绳子,他一下扑了过去,掀开车帘子便要逃跑,却见一人一骑立于马车前,竟是苏义简。

  “苏义简?!果然是你!”

  李载丰当即戒备地左右看了看,此刻他们身处一片树林里,想来该是郊外,前有苏义简,后有俩侍卫,他知晓自己定是逃不了的,干脆平静了下来,一撩袍子,下了马车,不善地盯着苏义简。

  “你又要作甚?!”

  苏义简下马,将一包银两抛给李载丰,示意了下那俩紧跟着他的侍卫。

  “他们会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李载丰冷哼:“若是我不走呢?!我还没查出真……”

  苏义简微厉地打断:“李载丰,你死不足惜,宸妃娘娘你也不顾及了吗?!”

  李载丰顿时激动了:“我姐姐怎生了?你们把我姐姐怎生了?”

  俩侍卫紧紧地按住李载丰。

  苏义简走上前来,靠近李载丰,贴近他耳边低语道:“流言消弭,宸妃娘娘自可在宫中安然度日,若流言甚嚣尘上,那便是在逼帝后做出抉择。”

  李载丰神色僵住。

  苏义简淡淡地睨着李载丰,也不着急,等着。

  李载丰神色变了几变,沉默半晌:“好……我走。”

  苏义简看了眼俩侍卫。

  俩侍卫松开了手,一名伸手扶起了李载丰,另一名冲马车抬手一示意。

  “李公子,请。”

  李载丰狠狠甩开了扶着他的侍卫的手,愤怒地瞪了瞪苏义简,大力地拍着袍子上的泥土,他瞥到方才反抗掉落在地的那包银两,犹豫了犹豫,还是慢慢俯身,伸手去拾。

  便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

  一辆锦布马车飞驰而来,那驾马车之人面皮白净,瞧着甚是阴柔。

  苏义简眉心一跳,一股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那锦布马车停在了他们近前,驾马车之人毕恭毕敬地掀开了帘子,露出了刘娥清冷的面容。

  苏义简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迎上去唤了声“嫂嫂”,便伸手要扶刘娥。刘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让开了他的手,由那扮成了马车夫的内侍扶了下来。

  苏义简神色微顿,刘娥既然人已追来,该是都知晓了,见其并不搭理他,他也不难为情,自觉地往旁侧让了让。刘娥见苏义简的动作,也没多少表情,只是复掠他了一眼,这一眼里倒是多多少少包含了些责备。

  自赵恒晕厥,她代批了奏疏后,赵恒对朝事,从不在她面前有所避讳,偶尔还会征询她的意见,甚至头疼之症发作,疑惑严重地再次陷入昏迷,朝事都是刘娥代为处置。而她唯有尽力忽略、忘记有些纠缠她灵魂深处的誓言。这次,有关潘氏案的卷宗,本来赵恒也和刘娥一般的心思,不想让她知晓过多,再勾起伤心往事,可想到刘娥先一步发现潘氏私通,再对苏义简一番旁敲侧击,赵恒自也是明白了刘娥回护他的良苦用心,不过对于刘娥隐瞒之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且两人置了气,是他先发了一通火,也放不下面子,向刘娥低头。倒是刘娥,听闻赵恒去大理寺牢狱见了潘良,回宫后,便召了御医去福宁殿,她放心不下,还是主动去探视,好在赵恒并无大碍,只是针灸服药后睡下了,她没能和其说上话,解开心结,不过她却无意看到了大理寺呈报潘氏案的奏疏,自然里面有关于李载丰的记载。错愕之余,她立刻着人打探,才能在苏义简要将李载丰送走之时,及时赶了来。

  李载丰乍见刘娥,是欣喜不已,旋即想到了甚,目光在苏义简和刘娥之间,来回一扫,尤其是闻得苏义简那一声“嫂嫂”,脸色顿变,惊疑不定地盯着走近的刘娥。

  “丰儿!”刘娥复杂地唤了声。

  李载丰目光微动,继而却一礼深拜了下去:“草民李载丰,参见皇后娘娘。”

  那俩侍卫不识得刘娥,本见苏义简对其的态度,有些不知所措,闻得李载丰这一声,当即忙不迭地跪了下去,参拜。

  刘娥看着规行矩步的李载丰,很是难受,道:“我想与丰儿单独一叙。”

  此言明显是对苏义简讲的,他当即一示意,俩侍卫并那内侍,与他一道远远地退了开。

  刘娥上前,扶起了李载丰,解释道:“丰儿,我不知晓你曾到会宁殿,寻过我。”

  李载丰冷冷地望着刘娥,显然是不信的,他瞥了眼那边负手立得远远的苏义简,再看了看刘娥歉然愧疚的神色,舔了下嘴角,带着点试探地:“我姐姐,宸妃娘娘,她生的那所谓的妖物,实则是一只狸猫,皇后娘娘可知晓?”

  刘娥神色微滞了滞,一时倒是不知如何作答。

  李载丰狠狠甩开了刘娥还扶着他手臂的手,恨声道:“皇后娘娘果然知晓!虽我这些时日被关着,然也能想到,我姐姐诞下妖物之事,该是没人为她辩白!不然今日苏义简也不会胁迫我离开!”愤懑地捏紧了拳头,“我姐弟二人视皇后娘娘为亲姐……”沉痛地摇了摇头,“皇后娘娘好狠的心呐!”

  李载丰的话如利剑穿心,刘娥呼吸一窒,她解释不清,在太子一事上,面对李氏姐弟,她本就已是恶人,虽最初动念换孩子的不是她,可她在其中的所作所为,绝对称不了无辜,如今被质问,被憎恨,也是她该受的。

  “是我……对不住你们姐弟!”

  半晌,刘娥暗哑地道。

  李载丰一震,刘娥言下之意,竟是承认了!虽他在诘责,可到底有些事情太荒唐,太匪夷所思,太过,惊世骇俗了!他揣测,可到底不敢断定!然,刘娥便这般……认了?!他震惊过后,却是一股悲凉、无力之感,袭上心头,悲他姐姐的命运怎生就这般凄惨,无力他姐弟二人终究是反抗不了,当朝皇后当着他的面,如此一承认,他便该知晓,有些事,断难更改了!他嘲弄又悲怆地一笑……

  “这些时日,我反复琢磨,皇宫戒备森严,即便那夜大火大雨混乱,也很难有人能将一个新生婴孩偷运出宫去……可若是还在宫中,一个婴孩,并非是何物件,又如何能藏住……”李载丰痛苦地看着刘娥,“我不敢相信!不愿相信!皇后娘娘……你也是十月怀胎,天下皆知啊……”

  刘娥终是微微避开了李载丰的目光,她的面色清冷到了极致,身子微微僵硬,没想到第一次这般直面那日夜折磨她的罪恶感,是曾经微末时,她真心以待,真心视如血亲的弟弟。

  “扑通!”李载丰忽而重重跪在了刘娥面前:“皇后娘娘,草民姐弟卑微,求您念在与草民相识一场的份上,更念在草民姐姐曾鞍前马后地侍奉于您,保她后半生,平安!草民自此远走,定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刘娥几乎是不堪承受地后退了半步,那边的苏义简见状,皱紧了眉头,脚步一动欲上前来,到底是忍住了。

  “你明知……明知我不会,对你,对婉儿,作甚,你……”刘娥痛心难当地艰难吐出几个字,她重重地阖眼,这便是她的报应吧!

  李载丰顿了顿,还是硬声道:“求皇后娘娘成全!给草民一个承诺!”

  “好!”刘娥深吸口气,努力地稳住心神,“本位应承你!”顿了顿,“起来吧。”

  李载丰慎重地拜了三拜,才起了身,抬眼见刘娥苍白的面容,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不忍,嘴唇微动,然到底是甚也没言,转身便打算离开。

  “等一下,”刘娥却开口唤住了他,自衣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李载丰:“你执此信,去皇陵,找叶三夫妇,他们会安排你的去处。”

  李载丰漠然地看着信,没接:“我不需要……”

  “丰儿,”刘娥温和地,“你难道真的想此生再也见不到你姐姐了吗?!”微顿了顿,唇边溢出一抹淡淡的自嘲,“你难道,不想有一日回来看看,你眼前的这位皇后娘娘,到底有没有遵守给你的承诺?!”

  李载丰心头一动,眼中浮起复杂难言的神色,他不经意地再次扫了眼那边的苏义简,终是缓缓伸手接过了信:“多谢……娥姐姐。”

  到底,他轻声唤出了曾经的称呼。

  刘娥脸上露出丝丝苦涩的笑容,旋即转身去马车,取了一个包袱来:“里面有些银两,还有一身锦衣,是璎珞亲手缝制的。”

  这一次,李载丰倒是即刻便接了过去包袱,稍稍打开一点,露出了里面的蓝色锦衣,他神色难掩地激动了些许,却是欲言又止。

  刘娥续道:“璎珞不能来亲自送你,很遗憾!让我带句话给你,她言,她在东京城,等着你来日高中。”

  李载丰神色顿了顿,长身一揖,终只是道了句。

  “请皇后娘娘,代草民谢过美人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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