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儿童医院的档案室比想象中狭小，靠墙的铁皮柜顶堆着落灰的纸箱，标签上的年份最早到2019年，纸页边缘已经发脆，像被虫蛀过的枯叶。苏晴抱着刚睡醒的婴儿站在门口，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淡淡的霉味，让她想起三年前周明办公室的旧档案堆——那时他总爱把重要线索藏在《刑法》课本的第73页，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找19年的儿科病例。”林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左额的绷带换了新的，边缘还沾着点碘酒，“第三排左数第四个柜子，锁孔是坏的，用硬币就能撬开。”他的手指在裤缝上蹭了蹭，这个小动作和周明如出一辙——两人紧张时都爱蹭掉手心的汗。
苏晴蹲下身，果然在柜门上摸到个变形的锁孔，投币口还卡着半枚生锈的一角硬币，年份是2019。她用婴儿的衣角擦了擦，硬币上的菊花图案在光柱里亮起来，和婴儿视网膜上的荧光纹路隐隐重合。“这是……”
“周明的习惯。”林峰靠在门框上，目光扫过档案柜顶层的向日葵标本，玻璃罩上的灰尘被人擦出个手印，形状像只张开的手掌，“他总说，能留下痕迹的不只有指纹，还有习惯。”
档案柜里的病例按月份码得整齐，2019年5月的那册缺了最后三页，纸边残留着不规则的撕痕，像被急着看完的人扯掉的。苏晴的指尖抚过空白处，突然摸到页脚的凸起——有人用浆糊粘了张便签，上面的字迹被水洇过，只能辨认出“输血”“配型”“骨髓库”几个词，笔画走势和周明的笔记本完全一致。
“他在查骨髓捐献记录。”苏晴的心脏猛地一跳。婴儿的芯片需要特殊抗体，而周明的骨髓能培育抗体，这绝不是巧合。她突然想起太平间冰柜里的林峰，他的血型卡上写着“O型RH阴性”——和周明一样的“熊猫血”。
婴儿突然在怀里挣扎，小手拍向档案柜的背板。苏晴敲了敲，声音发空，像隔着层木板。她用硬币撬开松动的螺丝，背板后面露出个暗格，里面藏着个黑色塑料袋，打开时飘出股福尔马林和向日葵混合的怪味。
袋子里是份骨髓捐献同意书，捐赠人签名处是周明的名字，接收人栏写着“王致远”——王建国的儿子。日期是2019年5月12日，和假疫苗流入市场是同一天。更让人脊背发凉的是，同意书背面贴着张照片：周明和王致远在医院走廊握手，两人中间站着的主刀医生，正是昨天举着针管的“刘凯”，那时他还没换脸，左眉骨有颗明显的痣。
“他们早就认识。”林峰的声音带着寒意，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手帕捂嘴的瞬间，苏晴看到他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王致远得了白血病，周明是唯一配型成功的捐献者……”
档案室的门被推开条缝，冷风卷着张报纸飘进来，头版标题用黑体字印着“假疫苗案主犯王建国病死狱中”，配的照片里，王建国躺在病床上，鼻孔插着氧气管，手腕上的佛珠和周明生前戴的那串一模一样，每颗珠子都刻着“明”字。
“死得太巧了。”苏晴把同意书塞进婴儿的襁褓，拉链拉到下巴时，看到孩子的视网膜又亮了，荧光映出的画面让她浑身发冷——王建国的病房里，省厅厅长正往氧气管里注射什么，旁边站着的护士举着针管，侧脸和主刀医生一模一样。
“是同一个人。”林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不仅换了脸，还换了身份，在医院潜伏了三年，就是为了等这孩子出生。”他突然抓住苏晴的手腕，往档案柜的暗格里指，“你看那里面的划痕。”
暗格的木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五角星钩符号，每个符号旁边都标着日期，最后一个日期是昨天，旁边画着个打开的棺材，里面躺着个婴儿，左耳后的胎记被红笔圈了起来。
“他在倒计时。”苏晴的声音发颤。婴儿突然发出咯咯的笑声，小手从襁褓里伸出来，指着档案柜顶层的向日葵标本，玻璃罩上的手印在阳光下泛出油腻的光——是主刀医生的指纹，他昨天肯定来过这里。
林峰突然把苏晴往暗格里推：“躲进去！”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顺手将档案柜的背板归位，“脚步声从楼梯口过来了，不止一个人。”
苏晴蜷缩在暗格里，抱着婴儿屏住呼吸。木板的缝隙里，她看到两个穿白大褂的人走进来，为首的正是主刀医生，脸上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白，像是刚敷过面膜。另一个人背对着她，藏青色的中山装后颈别着支钢笔，笔帽上的向日葵图案晃得人眼睛疼——是省厅厅长的秘书，王建国的儿子！
“东西呢？”秘书的声音比薄荷园那天冷了三分，皮鞋尖踢了踢档案柜的铁皮，发出沉闷的响，“王局死前说，周明把骨髓配型的原始记录藏在这儿。”
主刀医生的声音带着谄媚的笑：“肯定在这柜子里，我昨天看到林峰来过。”他的手指在档案柜上敲得飞快，节奏和摩斯密码的“求救信号”一模一样，“那小子左额的疤痕是假的，真正的林峰在三年前就被我们埋在棚户区了！”
苏晴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暗格里的婴儿突然哭闹起来，她慌忙捂住孩子的嘴，指尖摸到他发烫的胎记，那里的温度比平时高了许多，像揣着颗小小的火种。
“里面有人！”秘书猛地拉开档案柜，背板被撞得弹开，露出蜷缩在里面的苏晴。主刀医生举着针管扑过来的瞬间，苏晴突然把婴儿往前一送，孩子的视网膜在灯光下亮得惊人，荧光映出的画面让两人同时僵住——
那是段监控录像，2019年5月12日的医院走廊，周明被主刀医生推进电梯，电梯里站着的王建国正往针管里抽绿色液体，旁白是周明的声音，带着喘粗气的急迫：“阿峰，他们要用我的骨髓做实验，你一定要找到……”
针管掉在地上的脆响惊醒了苏晴。她抱着婴儿冲出档案室，林峰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尽头，手里的消防斧劈向秘书的腿，对方惨叫着倒地的瞬间，苏晴看到他的小腿皮肤下有个硬块，形状像枚缩小的芯片——和婴儿体内的一模一样。
“他也被注射了！”苏晴的声音发抖。主刀医生趁机从安全通道跑了，白大褂的下摆扫过灭火器箱，露出里面的向日葵花瓣，每片花瓣上都写着个“死”字。
林峰捂着流血的胳膊追出去时，苏晴捡起地上的针管，里面的绿色液体还剩小半管。她闻了闻，薄荷味里带着股杏仁香——是氰化物和抗体的混合体，既能杀人，又能销毁芯片证据。
婴儿突然抓住她的头发，往档案室的方向拽。苏晴回头时，看到秘书正用牙齿撕咬自己的小腿，皮肤被撕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芯片，银色的表面刻着“731-王”的编号，和假疫苗的批号如出一辙。
“救我……”秘书的眼睛翻白，嘴角淌出白沫，“他们说只要植入芯片，就能治好白血病……”
苏晴摸出藏在襁褓里的真抗体，往他的伤口上倒了点。绿色的液体遇到抗体，立刻冒出白烟，芯片在烟雾中慢慢融化，像块被烧化的锡箔。“周明早就知道会这样。”她的声音带着叹息，“他在同意书背面写了，王致远的白血病根本是假的，是王建国为了骗他捐骨髓编的谎。”
走廊里传来警笛声。林峰拖着主刀医生回来时，对方的脸在挣扎中被蹭掉块皮，露出底下的疤痕，左眉骨的痣在血迹里亮得像颗红豆——是刘凯！他根本没换脸，只是用特效妆遮住了痣。
“周明的骨髓能培育出控制芯片的抗体。”刘凯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脸上的特效妆一块块往下掉，“王建国想靠这个控制所有接种过疫苗的人，包括……”他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婴儿的胎记，“包括他自己的孙子。”
苏晴的心脏猛地一缩。婴儿的视网膜在这时彻底暗了下去，最后映出的画面是张全家福：周明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苏晴站在旁边，王建国的儿子站在最右边，手里举着朵向日葵，笑得一脸灿烂。照片的背景是省儿童医院的门口，日期是三年前的今天。
“他是周明和王致远的孩子？”林峰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刘凯没回答，头一歪没了气息。苏晴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他的小手正把玩着那枚从暗格里找到的一角硬币，硬币上的菊花图案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朵永不凋谢的向日葵。
档案室的窗外，阳光穿过梧桐树叶，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晴突然明白周明的良苦用心——他用自己的骨髓做饵，不仅埋下了能摧毁整个阴谋的抗体，还让罪恶的源头和正义的守护者血脉相连，像枚硬币的正反两面，永远无法分割。
林峰把刘凯的尸体拖出去时，苏晴在档案柜的暗格里发现了本日记，是周明的笔迹，最后一页写着：“当五角星的胎记和菊花硬币相遇，就是光明吞噬黑暗的时刻。”日期下面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嘴角的弧度和婴儿睡着时的模样一模一样。
婴儿突然在怀里动了动，小手抓住苏晴的手指。她低头时，看到他左耳后的胎记已经淡成了浅粉色，像片被阳光晒过的花瓣。档案柜顶层的向日葵标本在风中轻轻摇晃，玻璃罩上的手印被阳光照得透明，像从未有人碰过。
走廊里传来新的脚步声，这次是真正的省厅特警。苏晴抱着婴儿走出档案室，看到李队的女儿坐在轮椅上，手里举着那枚合二为一的警徽，徽章的反光里，周明、林峰和所有为正义牺牲的人仿佛都在微笑，像无数颗向日葵，永远朝着太阳的方向。
她知道这场战斗还没完全结束，王建国背后的利益链可能还有漏网之鱼，但此刻抱着孩子站在阳光下的感觉，让她想起周明常说的那句话：“只要种子还在，总有一天会开出向日葵。”
婴儿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手往医院的花园方向指。苏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那里的草坪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花坛，种满了向日葵，最中间的那朵开得最大，花盘里的葵花籽拼出个歪歪扭扭的“明”字，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说“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