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医院的铁门在风里发出哐当巨响,像只锈蚀的钟摆敲打着午夜。苏晴举着手电筒穿过急诊大厅,光柱扫过布满弹孔的挂号台,在墙根处照亮一摊暗褐色的污渍——法医老陈的检测报告里写着,这是三年前周明留下的血迹,当时被伪造成“劫匪枪战痕迹”。
“就在药房最里面的保险柜。”耳机里传来线人沙哑的声音,混着电流的滋滋声,“密码是周明祖父的生日,19210701。记住,录音只录了半截,后半段在……”
电流声突然变成刺耳的尖啸,苏晴猛地摘下耳机,听筒里只剩下忙音。她踹开药房的木门时,手电筒的光柱正照在个倒在地上的黑影上——线人穿着件洗褪色的军大衣,后心插着把手术刀,刀柄上缠着圈蓝色纤维,和纺织厂的防弹衣材料一模一样。
保险柜的密码锁还亮着绿光,输入的数字停在“192107”。苏晴的手指悬在最后一个按键上,突然注意到线人紧握的右手里露出半截磁带,磁带壳上用红漆画着五角星钩符号,边角还沾着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
“咔哒”一声,保险柜弹开的瞬间,一股福尔马林的气味涌出来。里面没有现金或枪支,只有个蒙着黑布的玻璃罐,罐身贴着张泛黄的标签:“1950年军管会封存——脊髓灰质炎疫苗样本”。罐底沉着块金属,在手电筒光下泛出冷光,竟是半块生锈的警徽,和林峰那半块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五角星。
磁带在从线人手里抽出的刹那,突然滚出张折叠的药方纸。苏晴展开时,上面的字迹让她脊背发凉——是副厅长的笔迹,罗列着十几种稀有药材,最后一行写着“配药地点:红旗大厦地下室”,日期正是三年前周明坠桥的第二天。
“找到它了?”李队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喘息,“省厅刚截获消息,王建国的三弟带着一批假疫苗往码头去了,说是要运去境外销毁!”
苏晴把玻璃罐塞进背包,转身时踢到个金属罐头。弯腰捡起的瞬间,手电筒的光扫过罐头底的生产批号——“731-008”,和周明藏在罐头厂的真疫苗编号正好衔接。罐头里塞着团油纸,展开后露出半截录音笔,播放键还在微微发烫。
“……那批真疫苗必须毁掉,否则当年军管会的秘密就会曝光……”录音里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却能听出刻意模仿的苍老感,“周明那小子查到的不只是假疫苗,还有1950年那批试验品的去向,跟现在的儿童瘫痪病例……”
录音突然中断,只剩下磁带卡壳的沙沙声。苏晴的目光落在药房的窗台上,那里摆着盆蔫了的向日葵,花盘朝着窗外的方向,花籽排列的形状正好是码头仓库的简易地图。她抓起地图往外跑时,裤脚被线人散落在地的军大衣缠住——内衬里缝着张泛黄的老照片,周明的祖父站在军管会门口,身边的年轻人竟和王建国长得一模一样。
“王建国的父亲是军管会留用人员!”苏晴对着对讲机大喊,手电筒的光柱在走廊里劈开黑暗,“1950年的疫苗试验和现在的假疫苗是同一批人在操作!”
医院后门的梧桐树下,李队的警车已经发动。苏晴跳上车时,发现婴儿被裹在保温箱里放在副驾驶座上,小家伙的视网膜在警灯光下泛着荧光,映出的坐标正随着车辆移动不断更新,终点处的小红点闪烁得越来越急。
“林峰在码头仓库等我们。”李队猛打方向盘,轮胎在柏油路上划出刺耳的弧线,“他从看守所出来了,说是在周明的旧物里找到了解密1950年档案的密钥。”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苏晴翻开从医院带出来的药方纸,突然注意到药材名称的首字母连起来是串拼音:“HAIYANG”(海洋)。她猛地想起周明生前总说要带儿子去看海,原来不是随口说说,是把真正的证据藏在了海边。
码头仓库的铁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发电机的嗡鸣。苏晴抱着婴儿摸到门缝边,看到王建国的三弟正指挥工人往货柜上搬木箱,每个箱子上都印着“海洋生物制品”的字样,边角露出的玻璃罐和医院保险柜里的一模一样。
“动作快点!”老三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手里的马鞭抽在铁架上发出脆响,“等这批货上了船,就算省厅的人来了也找不到证据!”
苏晴按下录音笔的继续键,线人那半截录音突然在口袋里响起:“……后半段录音在周明儿子的襁褓里,用葵花籽压着……”她慌忙解开婴儿的包裹,果然在棉花夹层里摸到个微型存储卡,上面还沾着片湿润的向日葵花瓣。
存储卡插进手机的瞬间,仓库里的灯突然全部亮起。王建国的三弟举着枪站在货柜上,身后的工人齐刷刷摘下帽子——全是省厅档案库的管理员,每个人的白衬衫口袋里都露出半截蓝色纤维。
“早就知道你们会来。”老三的枪口对准保温箱里的婴儿,“这小东西的视网膜真是个好东西,帮我们找到了不少‘旧档案’。”
苏晴突然把玻璃罐砸向对方。王建国的三弟躲闪的刹那,她看清货柜上的编号:“HJ-1950”,和1950年军管会档案袋上的标记完全一致。更令人心惊的是,货柜侧面的涂鸦正是那个五角星钩符号,只是这次每个角上都刻着个“明”字。
“周明的祖父当年发现了他们的试验,被伪造成畏罪自杀。”李队的声音从仓库后门传来,特警队员的身影瞬间填满每个角落,“周明查的从来不是简单的假疫苗案,是横跨七十年的家族复仇。”
枪战爆发的瞬间,婴儿突然在保温箱里咯咯笑起来。苏晴低头时,看到他的小手正拍打着手机屏幕,录音里线人的声音变得清晰:“……1950年的试验记录显示,接种疫苗的儿童都会在二十年后出现瘫痪症状,王建国他们生产的特效药其实是……”
“住口!”王建国的三弟突然扑过来抢夺手机,苏晴侧身躲开时,对方的枪走火打在货柜上,木箱破裂的瞬间,里面滚出的不是疫苗,是层层叠叠的泛黄档案,最上面的封皮写着“军管会绝密——人体试验报告”。
档案散落的刹那,婴儿的视网膜荧光突然变得刺眼,在仓库的水泥地上投射出幅完整的家族图谱:周明的祖父和王建国的父亲同属军管会成员,1950年因试验分歧反目,1970年周明的祖父“自杀”,2010年周明进入警校,2022年开始调查假疫苗案……每条时间线上都标着个向日葵图案,像串永不熄灭的坐标。
“原来如此。”苏晴捡起最上面的报告,照片里的试验对象穿着统一的蓝色工装,背后印着五角星钩符号,“你们不仅在延续当年的试验,还在用假疫苗筛选新一代的试验品!”
王建国的三弟被按在地上时,突然发出歇斯底里的笑:“你们以为赢了?真正的大鱼还在省里!周明的祖父当年留下的证据,早就被换成了我们的把柄,现在的省领导……”
他的话被警笛声吞没。苏晴抱着婴儿走到仓库门口,看到林峰站在码头上,手里举着那枚合二为一的警徽,海风吹动他的囚服,左额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银辉。
“密钥找到了。”林峰的声音被浪涛打碎,“是向日葵花盘的螺旋线,周明说这是自然界的密码,永远不会被破解。”
苏晴低头看向婴儿的视网膜,荧光印记正在慢慢淡去,最后剩下的不是符号也不是坐标,是朵小小的向日葵,花盘朝着码头灯塔的方向。她知道这场横跨三代的恩怨还没结束,1950年的档案里提到的“高层参与者”还没浮出水面,但只要这双眼睛还能看见光明,只要海风吹不散向日葵的种子,真相就终有大白的一天。
远处的货轮鸣响汽笛,惊飞了仓库顶上的海鸥。苏晴把婴儿的小手和林峰的手叠在警徽上,金属的凉意里,她仿佛触到了周明祖父的温度,触到了七十年前那个军管会成员在档案上按下的指印,触到了无数被隐藏在海浪下的真相正在破土而出。
手机里的录音还在继续,线人那半截话的最后几个字终于清晰起来:“……特效药的配方,在周明儿子的名字里藏着……”苏晴看着保温箱上的姓名牌——“周向阳”,突然明白周明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像向日葵永远朝着太阳,正义也终会穿透所有黑暗。
灯塔的光束扫过仓库,照亮散落一地的档案。苏晴弯腰捡起最底下的那页,是周明的笔迹:“祖父说过,所有秘密都会被海水冲上岸,只要我们肯等。”海风卷着这句话掠过码头,像声迟到了七十年的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