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在市局大楼的负二层，是栋楼里最容易被遗忘的角落。林峰推开厚重的铁门时，合页发出生锈的吱呀声，像是老人在咳嗽。走廊里的声控灯坏了大半，只有尽头的一盏还亮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的台阶，台阶边缘结着层薄薄的白霜。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在布满灰尘的档案柜间晃动。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烂的霉味，混杂着老鼠尿的臊气。三年前他在这里待过整整一个月，整理周明案的卷宗时，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像条冰冷的蛇缠在脊梁骨上。
“731……”他对着手机备忘录里的数字皱眉。档案室的编号规则是年份加案件类型，2022年的命案都归在“22-刑-001”到“22-刑-999”，根本没有以数字开头的卷宗。老陈留下的刻痕，难道另有含义？
手指抚过档案柜的铁皮，积灰被划出深深的纹路。最里面的柜子上了锁，锁孔生锈得厉害，局长给的钥匙插进去时，费了好大劲才拧动。柜门“哐当”一声弹开，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涌出来，呛得他直咳嗽。
柜子里整齐地码着十几个纸箱，上面贴着“周明案-补充材料”的标签。林峰蹲下身，指尖刚碰到最上面的纸箱，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他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去，照亮一张苍白的脸。
“苏晴？”林峰的心跳漏了一拍。周明的遗孀穿着件黑色风衣，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她手里提着个保温桶，站在档案柜的阴影里，眼睛亮得惊人。
“我就知道你会来。”苏晴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老陈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他找到能还周明清白的东西了，让我今天早上来取。”
林峰的喉咙发紧。周明死后，苏晴搬去了南方，这三年从没联系过。她怎么会突然出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的火车。”苏晴把保温桶放在地上，弯腰从里面拿出个铁皮盒子，“老陈说，这是周明生前放在他那儿的，让我务必保管好。”
盒子打开的瞬间，林峰的呼吸停住了。里面是支老式录音笔，黑色的外壳磕掉了块漆，还有半块磨损的警徽——是周明的，他左胸口别了五年，边角早就磨圆了。
“老陈没说里面是什么？”他接过录音笔，按下播放键。电流声滋滋响了几秒，突然传出周明的声音，带着喘粗气的杂音：
“……731不是编号，是仓库的门牌号……他们在里面囤了假疫苗……阿峰，我可能回不去了……”
录音戛然而止。林峰的手指悬在播放键上，指尖冰凉。假疫苗？周明当年调查的根本不是普通命案，是牵扯到人命的假药案！
“仓库在哪？”他猛地抬头，苏晴的脸在光柱里忽明忽暗。
“老陈说，周明在仓库的墙里藏了证据。”苏晴的声音发颤，“地址写在盒子底下。”
林峰翻转铁皮盒，底部果然贴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东郊废弃罐头厂-3号仓库”。字迹潦草得像是在奔跑中写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划破了纸页。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灯突然灭了。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有手机手电筒的光圈里，能看到无数细小的灰尘在飞舞。
“谁？”林峰拽着苏晴往后退，后背抵住冰冷的档案柜。脚步声又响起来了，很慢，像是故意在制造恐慌，从走廊那头一步步靠近。
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去，照亮一双沾着泥的登山靴。往上是条蓝色的工装裤，裤脚还在滴水——和张强家发现的脚印完全吻合。
“把东西交出来。”对方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像砂纸磨过铁皮，“不然，她就得跟周明作伴去。”
林峰把苏晴推到身后，右手摸向腰后的枪。黑暗中，他能闻到对方身上的福尔马林味——是医院里的人！
“你是谁？”他的声音尽量平稳，“老陈是你杀的？”
对方没回答，突然往前冲了一步。林峰侧身躲开，手电筒的光扫过对方的脸——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双眼睛，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针尖。
缠斗中，对方的风衣被扯掉一角，露出里面的白大褂。林峰认出袖口的编号——是市医院病理科的！
“刘凯没死？”他心里咯噔一下。早上被抬上救护车的年轻人，根本就是装的！
苏晴突然尖叫一声。林峰回头时，看到她被对方拽着头发，一把刀架在脖子上。“别乱动！”变声器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把录音笔扔过来。”
林峰慢慢举起手，录音笔在掌心反光。他盯着对方握刀的手——虎口处有块烫伤的疤痕，和三年前在桥边发现的烟蒂上的齿痕完全吻合。
就是这个人，杀了周明。
“扔过来！”对方又吼了一声，刀刃陷进苏晴的皮肤，渗出血珠。
林峰手腕一翻，录音笔朝着对方的脸砸过去。趁他躲闪的瞬间，猛地扑过去撞在他腰上。三人一起摔倒在档案柜前，纸箱噼里啪啦掉下来，卷宗撒了一地。
混乱中，林峰摸到块掉在地上的铁皮，狠狠砸向对方的膝盖。惨叫声里，他拽着苏晴往门口跑，身后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是对方摔倒时撞翻了档案柜。
冲出档案室时，声控灯被脚步声惊醒，在走廊里亮成一串。苏晴跑得太急，高跟鞋的鞋跟断了，踉跄着差点摔倒。林峰弯腰抱起她，大步冲向楼梯口。
“他裤兜里有个徽章！”苏晴趴在他耳边喘气，“跟周明的一模一样！”
林峰的心猛地一沉。警徽？难道对方是警察？
跑到一楼大厅时，值班的保安刚从椅子上站起来：“林警官？出什么事了？”
“封锁负二楼！通知李队，凶手在档案室！”林峰把苏晴放在沙发上，转身想往回跑，却被她抓住手腕。
“别去。”苏晴的手心全是汗，“周明的日记里写过，他们有很多人。”
日记？林峰愣住了。他从没听说过周明写日记。
苏晴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蓝色的本子，封面上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狗——是周明的笔迹，他总爱把警犬画成这副模样。“昨天整理老陈给的东西时发现的。”她翻开最后一页，“你看这个。”
纸页上贴着张合影，周明和老陈站在仓库门口，背景里有辆蓝色货车——和张强手机里的那辆一模一样。照片下面写着行小字：“保护伞是‘穿制服的’。”
林峰的后背渗出冷汗。穿制服的保护伞，难道是局里的人？
苏晴突然指着他的肩膀：“你的衣服破了。”
他低头一看，刚才缠斗时被划开道口子，血正顺着胳膊往下流。伤口处黏糊糊的，像是沾了什么东西。他伸手一摸，指尖沾着几片白色的纤维——和前两个案发现场的石棉纤维不同，这些纤维更细，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这是……”苏晴突然脸色煞白，“是手术室用的无菌纱布！”
林峰的心脏像是被冰水浇透了。凶手不仅在医院工作，还能接触到手术室的用品。他想起刘凯的工作证——病理科就在手术室楼上。
“李队来了！”保安突然喊道。
林峰抬头，看到李队带着几个警察冲进大厅，手里的枪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凶手呢？”李队的眼睛通红，显然是熬了通宵。
“在负二楼，穿白大褂，虎口有疤痕。”林峰把录音笔和日记递过去，“周明的案子牵扯到假疫苗，仓库在东郊罐头厂。”
李队接过证物时，手指明显抖了一下。“你们先去医务室处理伤口。”他对着对讲机吼了几句，“封锁所有出口，带警犬来！”
苏晴被护士扶着往医务室走，经过林峰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老陈还说，周明的胃里有张碎纸片，上面有个‘王’字。”
林峰猛地抬头。王？局长姓王，副局长也姓王。难道……
他看着李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突然觉得浑身发冷。档案室里的打斗声已经停了，整栋楼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像是在倒计时。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还是那个未知号码：
“第四个，在罐头厂等你。”
林峰握紧手机，指节泛白。他知道，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正透过无数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东郊罐头厂的方向，乌云正慢慢压过来，像是要把整个城市都吞进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