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陵园的暮色漫过石阶时,苏晴怀里的婴儿突然开始哭闹。小家伙的手指死死抠着周明墓碑的基座,那里有道新鲜的划痕,像用指甲刚抠出来的。李队用手电筒照过去,划痕里嵌着点银白色的粉末,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是锡箔纸的碎屑,和疫苗针剂的包装材质一模一样。
“他在给我们指路。”苏晴的心猛地提起来。婴儿的视网膜在暮色中泛起淡青色,荧光勾勒出的图案不再是名单,而是个十字形的标记,像医院的红十字,却在交叉处多了个小小的五角星。这个图案让她想起老陈的法医报告,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也画着个类似的符号,当时以为是随手涂鸦。
省厅的法医室在深夜亮着灯。苏晴推开冷藏柜的瞬间,福尔马林的气味混着冷气扑面而来。老陈的遗物箱就放在最底层,上面贴着“2022-0731”的标签——正是假疫苗的批号。箱子里除了解剖工具,还有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第37页夹着张泛黄的纸,是份被撕下来的尸检报告,抬头写着“周明,男,32岁”,结论栏却被红笔涂掉了,只留下个潦草的“疑”字。
“这不是老陈的笔迹。”李队戴着手套的手指拂过字迹,笔尖的弯钩处带着刻意的颤抖,“像……像被人逼着写的。”
笔记本的最后几页是空白的,但在紫外线灯照射下,浮现出淡蓝色的字迹,是用柠檬汁写的密信:“肝部样本被调包,真样本藏在《洗冤集录》的函套里,第17章‘验尸’篇夹着关键证据。”
苏晴猛地想起老陈的书架。那个总爱背着手在书架前踱步的老头,最爱翻的就是那本线装的《洗冤集录》,书页边缘都被摸出了包浆。她驱车赶回老陈家时,警戒线还没撤,客厅的书架倒在地上,书散落得满地都是,唯独少了那本《洗冤集录》。
“被拿走了。”林峰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身上还穿着囚服,显然是李队特批出来的,“但老陈留了后手,他在图书馆的古籍部藏了本复刻本。”
市图书馆的古籍部弥漫着樟木的香气。林峰在编号“731”的书柜前停住,抽出那本蓝布函套的《洗冤集录》时,函套里掉出个小玻璃瓶,里面泡着片暗红色的组织样本,标签上写着“周明-肝-2022.05.12”。更惊人的是书页间夹着的法医报告,结论栏清晰地写着:“肝组织内发现异常蛋白,与某批次实验性疫苗成分一致”。
“这才是真正的尸检结果。”苏晴的指尖冰凉,婴儿突然抓住玻璃瓶,视网膜的荧光在玻璃上折射出串数字:“1965”。
“1965年。”李队翻出图书馆的旧报纸合订本,1965年的社会版头条印着“本市成功研制脊髓灰质炎疫苗”,配图里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中,有个年轻的面孔和王建国长得极像,“王建国的父亲当年是疫苗研发组的成员,这不是巧合。”
报告的最后附着张化验单,送检人栏写着“陈建国”,但签名处被划了个叉,旁边补了个潦草的“王”字。苏晴突然想起老陈弟弟老张的供词,说王建国年轻时曾用“陈建国”的名字在纺织厂当学徒——这对表面上毫无关联的老伙计,其实早就认识,甚至可能是同门师兄弟。
“老陈在保护谁?”林峰的手指点在化验单的日期上,2022年5月13日,正是周明死后的第二天,“他明明知道真相,却直到死都没说出来。”
古籍部的窗外突然闪过车灯。苏晴撩开窗帘,看到辆黑色轿车停在楼下,车牌号被遮挡了,但引擎盖上的凹痕很熟悉——是副厅长那辆在枪战中被撞的车。她迅速把样本和报告塞进婴儿的襁褓,小家伙咯咯笑着抓住化验单,口水浸湿了纸页,晕开的墨迹里露出个隐藏的印章:“军管会卫生科”。
“他们来了。”李队拽着两人躲进古籍部的夹层,那里堆着民国时期的病历档案,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当年的传染病疫情,“老陈的父亲就是军管会卫生科的法医,这家人三代都在跟疫苗打交道。”
夹层外传来翻书的声响,副厅长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的沙哑:“找不到就烧!那东西绝不能留!”
火苗舔舐书页的噼啪声里,苏晴突然想起老陈笔记本里的话:“法医的眼睛能看透生死,却看不透人心。”她抱着婴儿的手紧了紧,小家伙的视网膜在黑暗中亮起,荧光映着民国病历上的字迹:“某批次疫苗存在缺陷,已封存于军管会地下仓库”。
“原来如此。”林峰的声音压得极低,“王建国父子不是在生产假疫苗,是在复刻1965年的缺陷疫苗,用周明祖父封存的配方。”
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夹层的木板被烧穿了。苏晴抱着婴儿冲出火场,怀里的玻璃瓶硌着肋骨,像揣着颗滚烫的心脏。她回头时,看到林峰把那本《洗冤集录》塞进火堆,蓝布函套在火焰中卷成蝴蝶的形状,而李队正和副厅长扭打在书架旁,古籍散落的灰烬在他们脚下扬起,像场迟来的雪。
医院的实验室亮着彻夜的灯。当化验员说出“异常蛋白与1965年缺陷疫苗成分完全一致”时,苏晴抱着的婴儿突然笑了,小手拍打着实验台,台面上的试剂瓶因此晃动,蓝色和黄色的液体混在一起,变成了向日葵花瓣的颜色。
“这意味着什么?”李队的手臂缠着绷带,是火场里被书架砸的。
“意味着周明当年的调查方向没错。”老医生推了推眼镜,指着显微镜下的蛋白结晶,“这种蛋白会导致神经系统损伤,1965年的疫苗就是因为这个被封存的。王建国他们不仅复刻了配方,还加了追踪芯片,方便后续控制患者。”
婴儿的哭声突然尖锐起来。苏晴低头发现他的小手正指着实验室的冷藏柜,那里贴着“特殊样本”的标签。打开的瞬间,她看到排整齐的试管,编号从“1”到“6”,最后一支贴着“周明之子”,采样日期是昨天——有人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取了婴儿的血样。
“是老张!”李队的脸色骤变,“他在看守所里说过,王建国留了个‘后手’在医院。”
苏晴突然想起老陈的密信,第17章“验尸”篇里写着:“凡验尸,需查死者生前交好者,恐有同谋。”她摸出手机翻到老陈葬礼的照片,人群里除了警察和家属,还有个穿白大褂的陌生医生,胸前的铭牌反光处,能看到“疫苗研发中心”的字样。
“找到他了。”林峰的短信带着定位,是城郊的废弃防疫站,“他在这里给婴儿的血样做实验,想提取抗体。”
防疫站的铁门锈得像块烂铁,推开时扬起的灰尘里,混着淡淡的疫苗味。实验室的冰柜敞开着,里面的试管倒了一地,蓝色的液体在地上漫延,像条凝固的河。墙上的黑板写满公式,最后一行画着个五角星钩符号,旁边标着“第七代疫苗”。
“跑了。”李队捡起地上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信纸,是王建国写给老张的:“拿到抗体后,按1965年的名单清场,不能留活口。”
苏晴的目光落在墙角的铁盒上,里面是本1965年的疫苗接种名单,泛黄的纸页上,周明祖父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五角星——当年的军代表,竟也是疫苗的接种者。
“这才是周明要找的真相。”她的声音发颤,婴儿的视网膜在昏暗中亮起,荧光勾勒出的不再是符号,而是张家族图谱,周明家和王家的名字在1965年交汇,像两条缠绕的蛇,“王建国恨周明的祖父封存了疫苗,恨了整整三代人。”
实验室的广播突然响起刺耳的电流声,接着传出王建国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却掩不住疯狂:“苏女士,想救孩子就来红旗大厦顶楼,带上抗体样本,我让你看看1965年没看完的结局。”
婴儿突然伸出小手,抓住苏晴胸前的警徽。那枚合二为一的金属在灯光下泛着光,映出三人的影子,像要把所有的黑暗都吸进去。苏晴知道,这是最后一局了,从1965年延续到现在的恩怨,该有个了断了。
她抱着婴儿走向门口时,看到晨光从防疫站的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十字形的光斑,像个巨大的天平。李队和林峰跟在身后,三人的影子在光斑里重叠,像枚正在铸成的印章,要在这片承载了三代人恩怨的土地上,盖下正义的印记。
红旗大厦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顶楼的风猎猎地吹着,苏晴知道那里有等待她的敌人,有未揭开的秘密,或许还有周明生前常说的“迟到的正义”。但她不怕,因为怀里的婴儿正睁着清澈的眼睛,视网膜上的荧光像片小小的星空,而那枚合二为一的警徽,在阳光下亮得像团永不熄灭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