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几乎没怎么说话,一开口就拍板定论,他们一时都沉默不语。
眼尾扫到一个低着头的小孩,迷茫的头脑骤然清醒,沈烟云突然问小轩:“你怎么想,小轩,你也同意让娘进王府吗?”
听了他们说的,她其实已经有所动摇,张照月都想到那份上了,她还有什么理由来阻止人家呢?假如这就是他们都期待的结果,那就像李臻说的那样吧,就当多出一个人,有她在总不会让她受苦。她看了一眼李臻,心想也许李臻就是想为她找个衷心下人来用吧,那个问题他们也早就聊过了。
但是从他紧绷的下颌和眼中闪过的精光来看,李臻应该还有别的事情瞒着自己。
不管了,他不会害自己,这点对他的信心还是有的。既然相信他,就会顺着他话里的意思去做,只要小轩不反对。
她的问题无意中让他们的目光都投注到小轩身上,似乎承受不了这么大压力,他头低地更低了,身体都像风中蒲草一样轻微颤抖。
沈烟云眉头一皱,“都别这么盯着,小心吓到小孩。”话一出口就突兀地觉得周围气氛不对,其他人都惊讶地看着她,那个叫张君庭的憋着古怪的神色从嘴里挤出一句:“小轩他不算个孩子,他已经是个可以自己拿主意的男子汉了。”
“啊?他才多大。”沈烟云望着才堪堪到张君庭腰部的小孩,这点大的小孩在现代还在上小学呢,要说男子汉也得是中二点的形容。如果她没记错,这时候的她还在和同龄人玩游戏呢。
结果完全不知道这句话怎么戳到张照月泪点了,只见她从眼眶红到泣不成声全程就花了不到半分钟。“嗳,又怎么了?是不是我又说错话了?”刚还好好的,没道理情绪说来就来吧。
她冲沈烟云摆摆手,还在抽噎的嗓子不适合多说话,但意思确实是说此事和沈烟云无关。“都是我没用,让小轩受了这么大苦,十二岁了还跟个七八岁一样,这孩子都是为了我才会变成这样。早前我就让他走,哪怕在外头当个普通学徒也比在楼里吃苦受罪要强,他偏不肯……”
兴许情绪过于激动,她把话说得颠三倒四,但仔细一听也能拼凑出完整经过。原来流萤之前就有找过机会让自己的恩客把孩子赎出去就当个手艺匠人的学徒,有吃有喝以后还会有一门可以糊口的手艺,最重要的是可以摆脱贱籍身份。
没在里头待过的人,可能永远也无法体会他们对一个正常人的身份有多渴望。那也是流萤当时能为孩子争取到的最好机会,为此她甚至答应给陪一个有奇怪癖好的客人三天且分文不取,只因为对方允诺可以把她的孩子弄出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那时候小轩才三岁左右,跑还不够利索,看到伤痕累累的娘和边上一脸不耐烦等自己的大汉,他扭头就跑,躲到大人都找不到他。最后流萤在树丛中找到哭晕过去的小孩,他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娘不要抛下我!
后来流萤才知道自己不走,孩子就不会走,心就总在煎熬中,既舍不得孩子,又不想毁了孩子,一晃就是好几年。
临到现在她还是做出了和当年一样的选择,不同的是小轩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他能听懂娘的意思,更深刻明白她为自己的考虑。
“小轩,娘知道你能听懂。我们母子分开并不是无法相见,只要娘在你心中又何惧外头的名头,你终将长大,娘也不能永远在你身边,在王府娘会过地很好,就是过地不好不还有你么?毕竟我们不是在里头任人欺凌了,我们有你舅舅,也有王府。娘相信你不会叫我失望,去实现你的梦想吧……”
她那么一个爱哭的女人,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流,从头到尾都在看着他。
“咚”他突然跪下,结结实实给张照月磕了三个头,再站起来时除了红彤彤的眼眶外脸上没有一点水迹。“好,孩儿答应你,娘,孩儿定会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沈烟云就是全程懵逼脸看下来的,“我也知道了,这事儿反正就这么定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我安排人送你们。”她决定了,以后别人想做啥就让他们自己决定吧,她只要顺其自然就好。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永远无法切身体会旁人的情感,那就放手让他们自己来选择。
王府门前三辆马车早已停靠多时,需要搬的东西都尽皆装好了,送行的的人却还在门口说着话。
宋老尤为不高兴,他听说了事情经过,表示可以谅解也认为该随着他们一起去张家。但是,这不妨碍他摆上臭脸,他急急贴上王府还能为了啥,不就是和王妃一起讨论医术么。这才多久,王府的事情就层出不叠,王妃好不容易空下来,又冒出个认亲。
一句话总结就是,还叫不叫人好好交流医术了!
宋老是憋着气坐上马车的,就连沈烟云邀请他有空来王府做客都没脸色转好。“真羡慕他老人家一把年纪hi还活地这么随性。”宋老给她感觉就像个老顽童,时而睿智,时而率真,说生气就绝不憋着,连带着李臻也敢甩脸色,还挺好玩的。
李臻不置可否,忽然叫住马上要上车的张君庭道:“不管你是否承认,你都是本王的妹夫。”
张君庭什么时候成了李臻妹夫了!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爆炸性的消息沈烟云都傻了,恍然想起,好像在一开始李臻就是称呼他为‘驸马’……她也真够大意,这么重要的消息竟也被她完全忽略掉了。
但依照刚才张君庭对李臻爱搭不理的态度来看,他应该……不会搭理他。
如她所想,他听了李臻的话并没有回头的意思,他直接就钻进马车当中。随着马夫扬起马鞭马车驶动,一句话随风送入耳中,“一码归一码!”
沈烟云茫茫然地望着走远的车马,“我很迷茫,你们的哑谜太难猜了。”
李臻噗呲笑出声儿,他单手搭上她肩膀,“回去说,外头冷。”沈烟云点点头,随他走进去。
驶远的马车中张照月拧着眉,脸上忧色重重,“兄长和端王爷之间有嫌隙?”
“是有一些,都是旧事。”张君庭也神色不愉,不愿多谈的架势,但张照月并不想就此揭过。“王爷面冷心善,不是恶人,又与我家有恩,兄长何不与他化干戈为玉帛?”
“哎,我知道,此事我会考虑的,才刚相认你少操点心。”他眉眼舒展开来,虽年岁变化,但眼中对妹子的宠爱只有深没有浅。
张照月知道兄长为人说到做到,心下放心也想起驸马公主之事。“我竟不知兄长还有尚公主的本事……”他们谈话声渐远,后头的王府依旧肃穆……
此时沈烟云已经从李臻那里了解了始末,感觉不要太惊讶。
“原来这位驸马爷还有这么传奇的经历呀,发生涝灾的时候被公主救了,美女救英雄,感动先皇赐婚,成了第一个平民驸马。后来他记忆恢复找家人,怎么说也是个驸马爷,为何找个人找了几年都没消息?”
这个叫张君庭的男子经历确实够传奇的,大难不死还有公主义无反顾地喜欢上。而且听李臻的意思,他后来因为不驸马的身份限制不能从官就下海经商,还叫他赚成个首富,如今已然是获得朝廷封号的皇商了。简直就是草根逆袭人生赢家的经典……
“你的关注点永远这么奇怪,驸马又怎么了?要查多年前走失的妹妹哪有这么容易,不管是容貌还是名字,乃至习惯都会变化,大海捞针地找一个不知道特征的人如何能找到?其实,张君庭这回能找到妹妹还是你的功劳,没你一搅合,人家不定一生都无法见到他妹妹。”
沈烟云听着听着惊讶地张大嘴巴,“也就是说,我乱做好事还算有点作用喽!”好人好报什么的不谈,帮李臻的妹夫误打误撞找到妹妹顺带一个小侄子,也算是她人品大爆发呀。
这么一想瞬间觉得自己还挺‘伟大’,“那你得谢谢我,我要虞记的猪肉脯,两斤!”
“就这点出息?”李臻仗着身高优势,站那儿往下瞥她,那眼神,十足的嘲讽!
沈烟云愤而怒之,“你敢说我没出息?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瞪大眼睛看着人的时候,乌黑的眼瞳中倒映着他影子,他忽然笑了,“好好好,你最有出息了。不过这回你确实帮了我一个大忙,是该谢你。”
“我知道,我帮你找到了妹夫的妹子嘛。哈哈,这话好别扭。”
李臻叹口气把活泼的她又纳入怀中,“不止,其实还有一事我还未告诉你,那就是我一直在争取和张君庭之间的合作,但因为一些往日误会,他到现在都不大理睬我。”
沈烟云又吃了一惊,爆料一件接着一件,八卦之心都快爆满了。“到底是什么误会能叫张君庭这么讨厌你?说实话他看起来脾气挺好的,你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罪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