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再三，赵千羽在周一出门上班前，给刘一言回了一条信息，她说：“好，等你回来。”然后把手机丢到包包里，让它送到远在天边的伊犁。
往玄关的全身镜里看了看自己：穿了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装，扎了一个高马尾，淡妆、浅橙色唇膏，再穿了一双米色高跟鞋，手挽的是浅蓝色的包包。她朝自己笑了笑，经过一个多月的奋战，总算是适应了目前的工作节奏，也算是适应了这一个要去美术馆上班的自己了，她感到了一丝小确幸，不知道等刘一言回来，看到这样的自己会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今天周一，闭馆日，但却是最忙的开会日，需要把年前的工作全部都安排好和捋顺了，况且昨天的突发情况也算是打乱了美术馆的节奏了，估计今天得继续折腾加班了。
早上的办公室，有晨光透过的落地玻璃窗，格外明亮。赵千羽一般都会是第一个到公司的，主要是因为她住得近，走路就到了，根本不需要承受大城市早高峰之苦，另外一个呢，也是她暗中对自己的要求，她总相信，如果你勤奋一点早一点，总没错的。
她跑去茶水间开始煮咖啡，例会最少开一个上午甚至一天，咖啡是必备的，大家都很爱千羽泡的咖啡，也不知道是恭维还是实话，同事们总说只有千羽泡的咖啡不加奶不加糖都好喝，千羽总是笑笑地说：“全都是因为行政部的同事咖啡豆选得好，我自己也爱喝，泡给大家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泡好了咖啡，装好了一大壶柠檬水，千羽都送到了会议室。到了会议室又开始调试起投影仪，再把白板擦干净备好白板笔放到旁边，弄好之后她就跑去拿她的笔记本电脑，就发现同事们都来得七七八八了，和她们打了招呼，提醒一会儿九点开会和各部门要准备的事情，赵千羽就捧着电脑往会议室走去了。
同事们和章总监都准时出现了在会议室，开始了会议。
章总监开始说起了昨天的事情：“开馆以来第一次经历涉嫌抄袭事件，昨天我们第一时间把作品都撤下来了，也发表了官方声明，由于这个艺术家是新人，不大出名，目前来看，网络上舆论也没有太大了。只是我们在这件事情上，要思考的是我们哪里出现了漏洞，以及接下来，那一段展览的空白要怎么填上？你们都来说说…”
“这个艺术家好像是离职的coco签的吧。”同事Mary说到。
“我们签约流程不是有审核作品的吗？”同事Lily疑惑。
“审核是谁做的？还不是coco……”Mary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bug是审核流程吧。”旁边的Ben反应过来了。
“好吧，我们来捋一捋这个审核流程吧……还有赵千羽，你去翻一翻当初和这个艺术家签约的资料，看一看上面写的如果涉嫌抄袭，他的赔偿条款。”章总监说道。
“我已经找出来了，章总，在这里，对方是需要赔偿三倍的违约金的。”赵千羽把合约递给了章总监，她抬头看了赵千羽一眼。
“好，赵千羽你也说说，关于审核流程你的看法…”
....
会议持续了一上午，关于撤下作品的展览空间，赵千羽提出了不如提前将一位名为“椰岛”的艺术家的油画作品先展览出来，主题是关于花朵的，与春节的春天气息也相关，他的展出本来准备年后上的，现在都在仓库里等着了，随时可以布展。
章总监暧昧地笑了一下，让赵千羽赶紧和对方联系，告知延长合作日期，提前优先展出，费用重新核算，再重新签订合同。
赵千羽入职的时候，和“椰岛”的合作已经由章总监基本谈好了，她只是接手了后续的一些签约和跟进作品文案的工作，“椰岛”本人从来都不出面，一直和赵千羽线上沟通的是他的助手，千羽连对方名字性别都不知道，对方微信名字叫“椰岛小秘书”。
椰岛小秘书倒是一个很耐心的人，赵千羽刚开始接手工作，要写作品介绍和文案，很多东西很多情况都不了解，简直是一个问题少女，不懂就问是她的生存法则，她都会厚着脸皮问椰岛小秘书，小秘书倒是耐心，每一次都很认真回答，从来都没有不耐烦。在赵千羽的想象中，小秘书应该是一个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的女孩子吧。
沟通的一切都尚算顺利，在章总监的特快审批流程下，工作甚至提前完成，作品提早到达了仓库。赵千羽昨天就想到把椰岛的作品提前展出了，他的作品是为数不多的在仓库里的作品，数量刚好，主题切合，而且对方又好沟通。
“你好，有个紧急状况，方便电话沟通吗？”之前一直都是微信沟通的，赵千羽觉得，这种临时变动的事情，还是打电话比较正式。
“好的，没问题。”对方在十秒内主动打来了电话。
“老师，你好，我是独立美术馆的赵千羽。”逢人必叫老师，准没错。
“你好，我是椰岛的助理，威廉。”
“……”听到的声音是好听的男声，有点台湾腔的感觉，温柔的糯糯的。
“喂，在吗？我是威廉。”
“你好你好，我一直以为你是女孩子呢，一时没反应过来。”赵千羽在电话这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不知道我是男生吗？”对方似乎在微笑。
“没有啊，你这么耐心和细心，一直以为你是一个长发飘飘的秘书。”赵千羽也跟着微笑。
“赵小姐，我们沟通了有一个月了吧，抱歉抱歉，事情太多，以为你们美术馆的都认识我，所以就没有自我介绍。”
“好，那我现在认识了，威廉先生。”
“赵小姐，是有什么事情吗？”
“噢是的，我们想把椰岛老师的‘春之花’画展提前展出，合同进行延期，费用的话也会给椰岛老师增加，不知道你们这边能否同意。”
“我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威廉老师，我也不想和你说假话客套话，我就直说了吧，我们馆昨天有一位艺术家作品涉嫌抄袭被撤了，有一个位置空了出来，所以……”
“所以，我们是替补吗？”
“不，椰岛老师怎么可能会是替补呢，我们原本就签定好展出协议了，只是提前展出而已，这样的话，过年期间到美术馆的人都可以看到老师的作品，而且费用方面也会给老师增加的，所以其实对于你们来说，肯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赵千羽继续补充道：“位置你也不用担心，作品会在A展览厅，比我们之前约定的B展览厅位置更佳。”
对方大概沉默了有五秒钟的样子，赵千羽吸着一口气，抿着嘴等待。
“行吧，你把新的合约和细节发给我。”
“谢谢威廉老师，也替我谢谢椰岛老师。”赵千羽在电话的另一头不自觉一直点头谢谢。
“提前展览的话，我也会到现场看一下布展，到时候再好好谢我吧。”
“好的，今明两天把合约流程走完，明天我们做一下布展的准备工作，后天就会开始布展，欢迎威廉老师莅临指导。”
“好，那后天见，赵小姐。”
“后天见。”
……
熬了两个晚上加班，赵千羽终于把合约流程走完，展览简介、画作说明和各种装饰布置追着广告公司连夜做出来运到美术馆，准时在和椰岛助手威廉约定的日子开始了布展。
赵千羽一早到了美术馆，盯着工人们布展，今天特意穿了一双球鞋和牛仔工装裤，方便随时爬上爬下帮忙。
工人们倒是怜香惜玉的，让赵千羽只管指挥，不要动手。这是入职以来第一个由她主要负责的展览，虽说展览的框架和文案早在签约时就做好了，但她这几天每天就只睡几个小时，反复过展览资料，为的就是整个展览的精彩呈现。
工人们正按照方案一幅一幅画在装的时候，赵千羽好不容易喝口咖啡，在旁边休息一会儿，这个时候信息响起来了，是刘一言，他说：“我终于要回来了，正在赶往机场的路上，从伊犁回来有点远，得到成都住一晚再中转回来，估计明天中午才回到省机场。你在哪里，我回去之后去找你。”
赵千羽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又惊又喜，他终于要回来了！但是让刘一言直接从机场到美术馆来的话，同事们看到这么个帅气弟弟来找她该怎么想呢，况且明天还不知道布展进度怎么样，根本抽不出时间陪他。
“回来之后回家好好休息吧，我忙完工作去找你。”赵千羽回复到。
“你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你坐那么久的飞机不累吗，乖，回去休息。”
“赵千羽，我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
赵千羽看着这一句话，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在思考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喊：“赵小姐，有人找你。”她站起身来，回头一望，有一位年约三十多，身材高大壮硕，穿着驼色长大衣，眉眼充满着英气的男士向她走了过来。
“你好，是威廉？”赵千羽朝他点头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威廉。
“是的，你好，赵小姐。”威廉伸出了手，赵千羽也伸出了手和他握了一下，然后和他说：“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赵小姐真人比上镜好看。”对方夸奖道。
“你看过我上镜？”
“你的微信头像挂着一幅你在雪山前拍的照片啊，这天天那么多问题啦，我最熟悉不过了。”威廉一见面就开起了玩笑。
“谢谢威廉老师一直以来的耐心解答，今天就是椰岛老师作品呈现的时候啦！”说罢，赵千羽朝着身后指了指，作品和介绍挂了三分之一左右，还有一大堆工作需要跟进。
“嗯，这个展厅确实是挺好的，赵小姐你没有骗我哦。”
“威廉老师，我带你参观一圈？”
“可以啊，走吧。对了，别喊我老师了，我也不是什么老师，威廉就好。‘’
“好，威廉，这边请。”
他们俩一起走了展厅一圈，威廉在布展上给了一些意见，甚至还脱下了大衣，露出白色的高领毛衣和深色牛仔裤，爬上爬下和工人们一起移动作品，就在赵千羽和威廉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章总监也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我说威廉啊，来了就直接干活啊，不找我打声招呼？不是同事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来了呢。”章总监今天穿了一套黑色香奈儿款的套装，妆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浓，口红应该是正红色，显得非常霸气。
威廉转过身看章总监，歪了一下头，笑着说：“Jessica啊，你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就更漂亮了呢。”
然后两个人来了一个见面的礼貌拥抱，似乎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怎么样，我们还不错吧，新年这一波人流量应该很大的，有个机会，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们家优先展出了。”看人家章Jessica说的话，就是漂亮，不是请他们帮忙，而且有个机会优先展出。
“有个机会？是吗？你们家赵小姐都老实和我说了，还拜托拜托。”威廉笑笑地回了一句。
赵千羽听到这句，背上仿佛中箭一样，连忙打圆场：“这边布置我来跟进就好，章总监辛苦你帮忙招呼一下威廉老师吧，他刚和我说想喝咖啡来着。”
“走吧，威廉，到我办公室，我新买的咖啡豆还不错。”章总监招了一下手转身走向门外，威廉朝赵千羽轻轻地说：“那我上去喝咖啡咯，赵小姐，要不要给你带一杯下来？”
“不用不用，谢谢，我今天早上喝过了。”赵千羽朝他挥挥手，让他赶紧跟上。
威廉拎起脱掉的长大衣，跟着章总监离开了。
赵千羽看着她俩离开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她转身指挥工人们继续干活，忽然想起刘一言还在回来的路上，拿出手机来再看，刘一言的信息没有再来，还停留在那句：赵千羽，我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赵千羽捂了一下额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