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005章 口碑发酵
三天。
对于百草巷的街坊们来说,不过是三次日出日落,是牌桌上的几轮输赢,是茶余饭后的几段闲聊。
但对于调查记者苏晚晴而言,这72个小时,是她职业生涯中从未有过的、一场对自我认知和专业素养的残酷凌迟。
她像一个最耐心的猎手,潜伏在暗处,用长焦镜头和那双洞察世事、自以为早已看透一切的眼睛,记录着陈老师和童童这对母子的一举一动。
第一天,如林轩所料,童童的咳嗽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每一次剧烈的咳喘,都像一记重锤,敲在陈老师的心上,也敲在苏晚晴的疑惑上。她亲眼看到,陈老师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拿出了那个熟悉的蓝色喷剂,但最终,还是在泪光中,选择了相信林轩的嘱咐,将药放了回去。
苏晚晴的内心,一半是记者的冷酷,在期待着“骗局”被揭穿的瞬间;另一半,却是一个正常人的不忍,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见证一场由无知和轻信导致的悲剧。
第二天,情况似乎更加糟糕。童童咳出的痰明显增多,小脸时常涨得通红,整个人都恹恹的,没什么精神。陈老师的婆婆,一位看起来就十分强势的老太太,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我早就说了,那个什么小神医就是个骗子!你看看把我的乖孙折腾成什么样了!还脾虚?我看他就是想把孩子的肺给咳出来!赶紧的,上医院!再这么下去,孩子都要被他治坏了!”
苏晚晴躲在楼道对面的大槐树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看到陈老师顶着巨大的压力,红着眼睛,却异常坚定地拦住了要去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婆婆。
“妈,您就再信我一次,再信林大夫一次!就一天!如果明天童童还不好,我……我就算给您跪下,我也亲自把孩子送回协和!”
这是一个母亲的赌博,赌上的是她最珍贵的宝贝。
苏晚晴的心,也跟着揪到了嗓子眼。她甚至已经开始在脑中构思明天新闻稿的标题——《轻信“神医”延误治疗,无知母亲险酿大祸》。
然而,第三天的黎明,故事的走向,却以一种石破天惊的方式,彻底击碎了她所有的预判。
天刚蒙蒙亮,一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陈老师家的窗户里传了出来。那声音,仿佛要将小小的胸腔彻底撕裂。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来了!最终的结果要来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了相机,对准了那个窗口。
陈老师和她丈夫的惊呼声、老太太的哭喊声、孩子的剧烈咳喘声,交织成一片绝望的交响。
“咳……咳咳……哇……”
突然,一阵剧烈的干呕声后,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
苏晚晴的心跳,在这一刻也仿佛停止了。她甚至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孩子出事了?
就在她几乎要扔掉相机冲过去的时候,一声带着哭腔、却充满了无尽惊喜的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出来了!出来了!天呐!你们看!吐出来了!”
是陈老师的声音!
苏晚晴透过镜头,清晰地看到,陈老师抱着一个盆,双手颤抖,泪流满面,脸上却是一种如获重生的狂喜。
紧接着,是她丈夫压抑着激动、带着颤音的声音:“快……快看童童!他的脸……他的脸不红了!呼吸……他的呼吸平稳了!”
苏_晚晴的镜头猛地拉近,穿过玻璃,定格在了那个叫童童的孩子身上。
只见他虚弱地靠在床头,小脸虽然苍白,但那病态的潮红已经褪去。他小小的胸膛,正平稳而有力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那么深沉,那么顺畅。那双因为长期缺氧而显得有些灰暗的眼睛,此刻也恢复了一丝神采。
他看着喜极而泣的母亲,虚弱地笑了笑,轻声说:“妈妈……我……我好像……好久没有这么舒服地喘过气了……”
说完,他眼皮一沉,竟就这么靠在床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是一种苏晚晴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安详而深沉的睡眠。
“轰——”
苏晚晴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她放下了相机,靠在粗糙的树干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那个年轻得过分的医生,不仅预言了过程,更预言了结果。他说的“正气驱邪外出”,在刚才那一刻,以一种最直观、最震撼的方式,活生生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盆被陈老师如获至宝般捧着的秽物,在苏晚晴的眼中,不再是恶心的东西,而是一份铁证!一份足以颠覆她二十多年来建立的唯物主义世界观的、来自古老东方的神秘证据!
她忽然想起了林轩那天说的话:“咳嗽只是一个表象,是肺在自救。你们之前用的所有止咳药、激素,都只是在强行压制这个‘排垃圾’的动作,垃圾的源头没有解决,病根自然永远去不掉。”
原来,那些昂贵的进口药,真的只是在给垃圾场的大门上锁。
而林轩那碗看似平平无奇的清肺汤,却是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大门,并给予身体足够力量,将所有垃圾清扫出门的钥匙!
这一刻,苏晚T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在见证一个了不得的人物的崛起。这个人,他的医术,已经超出了“技术”的范畴,进入了“道”的境界。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打假”新闻了,这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能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巨大的宝藏!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
---
口碑的发酵,有时候比病毒的传播还要迅速。
如果说,张大爷的“三针安神”,只是在百草巷这潭平静的水里,投下了一颗引起涟漪的石子。
那么,童童的“一碗清肺汤”,则无异于引爆了一颗深水炸弹!
张大爷的失眠,毕竟是老年病,看不见摸不着。街坊们虽然惊奇,但总觉得有那么点玄乎。可孩子的病,是实实在在的!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是整个胡同都能听见的背景音。协和、儿童医院都治不好的顽疾,这是多少家庭的噩梦!
现在,这个噩梦,被那个叫林轩的年轻人,用六味最普通的中药,花了不到三十块钱,在三天之内,就给彻底扭转了!
这个消息,首先由陈老师的婆婆,那位前天还在家里大吵大闹的老太太,以一种近乎“传教”的热情,传遍了整个社区的“老干部活动中心”和“夕阳红广场舞天团”。
“哎哟,你们是不知道啊!神了!真的神了!我家童童,就喝了三天的中药,昨天早上‘哇’的一下,吐出来半盆又黄又稠的浓痰!那家伙,看着都吓人!吐完之后,你们猜怎么着?不咳了!一口都不咳了!睡得那个香啊,打雷都吵不醒!”
老太太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林轩的无限崇拜。
“之前我们跑了多少大医院,花了多少冤枉钱啊!那些专家教授,说得头头是道,开的药一堆一堆的,全都是进口的!结果呢?屁用没有!还是咱们老祖宗的东西管用!那个林神医,真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啊!”
紧接着,陈老师这位“知识分子”的现身说法,则更具杀伤力。
她没有像婆婆那样夸张地吹嘘,而是在小区的公告栏旁边,被一群带孩子的家长围住时,用她特有的、条理清晰的语言,复述了林轩的诊断。
“……林大夫说了,童童的病,根子不在肺,在脾。他说‘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就是说,脾胃功能不好,消化不了东西,就会产生湿气,湿气聚在一起就成了痰。肺只是个装痰的仓库,痰多了,它就只能靠咳嗽排出去。我们以前光想着止咳,是治标不治本,把仓库门给堵上了,里面的垃圾才会越堆越多,病也就越来越重……”
这番听起来就充满哲理和智慧的“中医理论”,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小学老师嘴里说出来,其信服力,远超一百句“神医下凡”。
家长们听得连连点头,恍然大悟。
“哎呀!原来是这个道理啊!”
“我家孩子也是,不爱吃饭,还老是感冒,看来也是脾虚!”
“陈老师,那个林神医的地址在哪?我们家也得去瞧瞧!”
一时间,整个百草巷,乃至周边的几个小区,都陷入了一种对“林神医”和“济世堂”的狂热讨论中。
林轩,这个名字,彻底火了。
于是,第四天一大早,当王胖子依旧哼着小曲,提着比昨天更丰盛的早餐——四根油条、两碗豆浆、两笼小笼包外加十个茶叶蛋,准备来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总管”待遇时,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魂飞魄散。
济世堂门口,那条由七八个人组成的小队伍,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从院门口开始,蜿蜒曲折,一直甩到胡同口,几乎要排到主干道上去的……长龙!
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
男女老少,扶老携幼。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与前几天截然不同的、一种近乎虔诚的期盼。
队伍的最前方,赫然是满面红光、精神矍铄的张大爷,他正唾沫横飞地跟身边的人吹嘘着自己是“林神医开张第一位病人”的光辉事迹。而昨天还排在第一的刘婶,今天已经被挤到了十几名开外,正踮着脚,一脸焦急地往前瞅。
王胖子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打颤。
这阵仗,他只在春运的火车站见过。
“我的妈呀……”他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提着的这点早餐,瞬间就不香了。
他挺起胸膛,想要像昨天一样,摆出“大管家”的谱,说几句场面话。可他刚清了清嗓子,就被几十道火辣辣的目光瞬间锁定,那气场,压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能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像一只受了惊的鹌鹑,灰溜溜地挤开人群,逃也似的钻进了院门。
院子里,林轩依旧在打着那套如行云流水般的拳法。
晨光熹微,他的身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一呼一吸间,白气如龙,充满了道法自然的韵味,仿佛与这方小院,与这天地,都融为了一体。
“哥!我的亲哥!出大事了!”王胖子把早餐往石桌上一扔,声音都变了调,“外面……外面快赶上一个加强连了!你……你快想想办法啊!再这么下去,咱们这小院的门槛,今天非得被踏破了不可!”
林轩缓缓收拳,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接过王胖子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额角的微汗,眼神平静得像一汪古井,没有丝毫波澜。
“医馆,终究是看病救人的地方,不是旅游景点。”
他看了一眼门外鼎沸的人声,淡淡地说道:“人再多,病,也得一个一个地看。规矩,不能乱。”
他走到桌前,拿起纸笔,写了几个大字。
“挂号,取号,叫号。上午三十个,下午三十个。过时不候。”
他将纸条递给王胖to子:“去,贴在门口。告诉他们,心不诚者,不治;不尊医嘱者,不治;不信中医者,不治。”
王胖子看着纸条,愣了半晌,随即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高!实在是高啊!”
他瞬间就明白了林轩的意思。这不仅仅是在维持秩序,更是在“筛选”病人,是在立“规矩”!一个没有规矩的神医,那叫郎中。一个有规矩的神医,那才叫“高人”!
这逼格,瞬间就拉满了!
王胖子拿着这张“最高指示”,仿佛拿着尚方宝剑,腰杆瞬间挺得笔直,雄赳赳气昂昂地再次冲了出去。
而林轩,则不急不缓地坐下,拿起一个包子,细嚼慢咽起来。仿佛门外那足以让任何一个老板欣喜若狂的火爆场面,于他而言,不过是窗外的一阵风,水上的一道痕。
医者,先医心,后医病。
能静下心来排队等候的,才是真正需要他帮助的人。
就在王胖子在门口声嘶力竭地宣布着“林神医最新规矩”,并开始笨拙地用纸笔制作“挂号牌”时,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女声,穿透了嘈杂的人群,清晰地传了进来。
“请问,我可以不挂号,先进去吗?”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干练的女士风衣,戴着一副墨镜,气质卓然的女人,正站在人群之外。
正是苏晚晴。
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素净而美丽的脸,眼神中没有普通病人的祈求和卑微,而是一种平等的、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目光。
“我不是来看病的。”她看着奋力维持秩序的王胖子,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是京城晚报的记者,我叫苏晚晴。我想为林轩医生,做一篇独家专访。”
“记者?”
“专访?”
这两个词,像两颗炸雷,在排队的人群中炸响。
街坊们都惊呆了。他们虽然觉得林神医厉害,但万万没想到,居然已经厉害到能惊动“京城晚报”这种大媒体的程度了!
王胖子也愣住了,他看着苏晚晴,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林轩的声音从院内悠悠传来。
“让她进来吧。”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苏晚晴的身体微微一震。
她深吸一口气,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迈开脚步,走进了这个她窥探了整整三天的小院。
阳光正好,洒在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上,也洒在那个正安静地喝着豆浆的年轻人身上。
四目相对。
一个,是洞察世事、揭露黑暗的无冕之王。
一个,是身怀绝技、深藏不露的当世医尊。
一场注定要搅动京城风云的对话,即将开始。
而济世堂的传奇,也由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