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七章:古籍示警
“轰隆——”
院长的秘书带来的那个消息,如同一颗引爆在密闭空间里的炸弹,其产生的冲击波,将协和医院这间保密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理智与镇定,都炸得粉碎。
李主任……倒下了。
这位在呼吸科领域奋斗了一辈子,德高望重的老专家,这位刚刚还在为病人束手无策而痛苦自责的战士,自己,也倒在了这片看不见敌人的战场上。
这个消息,比之前那十二例死亡病例加起来,都更具摧毁性。
因为它意味着,那头“看不见的野兽”,已经不再满足于在羊群中肆虐,它开始公然地、毫不留情地,向牧羊人发起了攻击!
它在用这种最残酷的方式,宣告着它的不可战胜。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彻底的、失控的混乱。
“快!快去看看!”
“马上组织抢救!把最好的设备都用上!”
“立刻封锁李主任接触过的所有区域!排查所有密切接触者!”
院长那张一向沉稳的脸,此刻也血色尽褪。他强撑着站起身,声音嘶哑地发布着一道道指令,但那声音里的颤抖,却泄露了他内心的巨大恐惧。
在场的每一位,都是华夏医学界的精英,是各自领域的泰斗。他们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在手术刀和监护仪之间运筹帷幄。
但此刻,他们都成了惊弓之鸟。
因为他们意识到,自己和李主任之间,并没有那道名为“免疫”的防火墙。他们每天都暴露在同样的环境下,接触着同样的病人。
下一个倒下的,会是谁?
是自己吗?
死亡的阴影,第一次如此真切、如此冰冷地,笼罩在了这群本该是与死神博弈的人的头顶。
江映月站在角落里,没有动。
她的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冰冷而僵硬。她的耳边,是同事们惊惶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但这些声音,都仿佛离她很远,很远。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地盘旋、放大。
“湿……毒……瘀……”
“火星……干柴……”
她那个刚刚升起的、大胆到荒谬的猜想,在李主任倒下的那一刻,被赋予了一种血淋淋的、残酷的真实感。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望向窗外。
窗外,是京城灰蒙蒙的天空。
她的思绪,却仿佛穿透了这片钢筋水泥的森林,飞向了那条古老而宁静的胡同,飞向了那个在紫藤萝下,气定神闲地捧着一本古籍的年轻人。
她有一种强烈的、近乎于本能的直觉。
或许,解开这场瘟疫谜题的钥匙,不在协和这栋代表着现代医学最高科技的大楼里。
而在那个,她曾经嗤之以鼻的、充满了草药香气的、小小的济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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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百草巷,济世堂。
与协和医院那令人窒息的恐慌截然不同,这里,依旧是一片岁月静好的安然。
林轩正坐在诊桌后,为一个愁眉苦脸的年轻人诊脉。
这个年轻人叫小张,是在附近写字楼上班的程序员。他最近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头昏脑涨,提不起精神,偶尔还干咳几声。去社区医院看了,医生说是春季流感,给他开了点感冒药和抗生素,吃了两天,一点效果都没有,反而觉得身体越来越沉,像灌了铅一样。
听同事说百草巷里新开了个“神医”,他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溜达了过来。
“林大夫,我这是不是就是他们说的‘亚健康’啊?要不要给我开点什么西洋参、泡点枸杞补一补?”小张有气无力地问道。
林轩的手指,在他的脉搏上轻轻搭着,眉头,却在不经意间,微微地蹙了起来。
他的指尖,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脉象。
浮、濡、缓。
浮,是邪在表。濡,是湿气重。缓,是脾气虚。
但在这三者之下,他还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极其阴冷的……东西。
那不是普通的风寒暑湿之气。
那是一种……充满了恶意与侵略性的、粘稠而污浊的“戾气”。
这股戾气,像一条潜伏在水草下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在小张那本就虚弱的“正气”之上,不断地吸食着他的生机。
林轩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起来。
他松开手,抬起头,目光在小张的脸上仔细地端详。
他看到,小张的脸色虽然萎黄,但在他的眼睑下方,鼻翼两侧,隐隐透着一层极淡的、如同烟熏火燎般的暗灰色。
这是“毒气攻心,上泛于面”的征兆!
“你最近除了头昏乏力,是不是还觉得胸口发闷,像压着一块石头?”林轩开口问道。
小张一愣,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尤其是下午,总觉得喘不上气来。”
“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小张伸出舌头。林轩看到,他的舌质暗红,舌苔白厚而腻,仿佛覆盖着一层永远刮不干净的霉菌。
“你这病,不是普通的感冒。”林轩的声音,变得有些凝重,“你体内湿气太重,又沾染了外界的一股‘时疫戾气’。湿与毒合,狼狈为奸,闭阻了你的肺络,所以你才会觉得胸闷气短,神疲乏力。”
“时疫戾气?”小张听得云里雾里,“大夫,您说得太玄了,我听不懂。就说我这病,严重吗?”
“现在不严重。”林轩摇了摇头,“因为你年轻,底子还算厚,身体里的‘正气’还在跟它对抗。但如果任由这股戾气发展下去,一旦它突破了你身体的防线,就会直攻脏腑,到那时,就不是胸闷乏力这么简单了。”
林轩没有把话说得太重,他开了几味芳香化湿、宣肺解毒的药材,比如藿香、佩兰、薏苡仁、金银花之类,叮嘱小张回去煎服,并严禁生冷油腻。
小张将信将疑地拿着药方走了。
然而,林轩的心,却沉了下去。
因为在过去的三天里,这已经是第五个,他诊出来的、沾染了同样“戾气”的病人。
他们职业不同,年龄各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体质都偏“湿”,也就是现代医学所说的“免疫力低下”。
这股“戾气”,似乎格外青睐这样的“土壤”。
这绝不是巧合。
林轩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一场看不见的瘟疫,可能已经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悄然蔓延。
而大多数人,包括那些最顶尖的医院,可能还把它当成一场普通的“春季流感”在对待。
送走最后一个病人,林轩提前关上了济世堂的大门。
王胖子看他脸色不对,凑过来问道:“轩子,怎么了?今天看你给那几个病人看病,眉头都快拧成疙瘩了。”
“胖子,京城最近,可能要出大事了。”林轩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王胖子一愣,随即笑道:“能出什么大事?不就是天干物燥,流感多发嘛,每年春天不都这样?”
“不一样。”林轩摇了摇头,“今年的‘气’,不对劲。”
他没有再多做解释,因为他知道,跟王胖子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独自一人,走进了内堂的书房。
这间书房,是整个济世堂的禁区,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他关上门,走到一面看似普通的书架前,伸出手,以一种特殊的顺序,在书架的暗格上轻轻叩击了三下。
“咔哒。”
一声轻响,整面书架,竟然缓缓地向一侧移开,露出了后面一个用精钢打造的、内嵌式的保险柜。
林轩转动密码盘,打开了厚重的柜门。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成捆的钞票,只有几十本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着的、大小不一的线装古籍。
这些,才是天医谷真正的传承,是华夏医学最核心的、数千年来从未外传的瑰宝。
林轩的目光,在这些书名上缓缓扫过。
《天枢九针心法总纲》、《神农百草经注疏》、《脉经真解》……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本封面已经微微泛黄、书名是用朱砂写就的古籍上。
**《天医谷瘟疫论》**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本书取了出来。
这本书,与其他的医经不同。它没有记载任何治病的方子,它记载的,是天医谷历代先祖,亲身经历过的一次次、足以动摇国本、让生灵涂炭的……大瘟疫。
从汉代的伤寒,到明末的鼠疫,再到清朝的天花……每一次瘟疫的起因、特征、传播途径、以及最终的破解之法,都被详细地记录在案。
这不仅仅是一本医书。
这更是一部,天医谷与“瘟神”缠斗了数千年的、波澜壮阔的战争史。
林轩将书,平摊在书桌上。
书页是用特殊的蚕丝和药草混合制成,千年不腐,薄如蝉翼,却又坚韧无比。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一页一页地,仔细翻阅。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忆着那几个病人的脉象和气色,试图从这浩如烟海的古代记录中,找到与之对应的蛛丝马迹。
“不对……这个是燥热之疫,与此次的湿毒不符……”
“这个是寒湿之疫,但没有那股阴冷的戾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王胖子在外面叫了他几次吃饭,他都没有回应。
他的整个心神,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这本古籍所描绘的、那个充满了死亡与抗争的悲壮世界里。
终于,当他翻到书中后半部分,一处用朱砂笔做的特殊标记,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甲子轮回的标记。
**“庚子之劫,金克木之疫。”**
标题,只有短短八个字,却让林轩的心,猛地一跳!
今年,恰逢癸未。往前推一个甲子,是癸巳。再往前……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下面的文字上。
那是一位明末的天医谷先祖,用血泪写下的记录。
**“岁在庚子,春,大疫起于北方。其气始于倒春寒,其性湿毒,非寒非热,粘腻胶着,是为‘戾气’。戾气随风而散,遇湿则聚,侵人肌表,郁于肺卫……”**
看到这里,林轩的呼吸,已经变得有些急促。
湿毒!戾气!郁于肺卫!
这和他今天诊断出的病机,何其相似!
他强压下心头的震动,继续往下看。
**“病者初如伤寒,头身困重,干咳少痰,不欲饮食。医者多以为风寒,以辛温解表之法治之,不效。数日后,邪气入里,高热不退,咳喘憋闷,痰中带血。再数日,邪毒闭肺,肺络瘀阻,呼吸衰竭,观其肺叶,已白如朽木,十救一二,惨烈至极……”**
“轰——”
最后那句“肺白如朽木”,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地劈在了林轩的脑海里!
肺白!
这不就是现代医学影像学上,最典型的“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RDS)”的表现吗?!
高烧不退!咳喘憋闷!呼吸衰竭!
这和协和医院正在发生的一切,完全吻合!
林轩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敌人。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流感,更不是什么未知的病毒。
这是一场,在历史的长河中,已经反复出现过、收割了无数生命的、古老的瘟疫!
它只是在沉寂了数百年后,换了一副新的面孔,在这个春天,卷土重来!
而最可怕的是,现代医学,对它一无所知。他们还在疯狂地寻找那颗“火星”,却不知道,真正致命的,是那早已浸满了油的“干柴”——弥漫在这座城市空气中的“湿”与“毒”。
他们用对抗普通病毒的思路,去对抗这场“湿毒之疫”,无异于用寻常的刀剑,去砍杀一个由水和泥组成的怪物。
不仅杀不死它,反而会激起更多的污秽,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泥潭!
林轩猛地合上了书。
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锐利。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他不能再守着这间小小的济世堂,做一个“大隐隐于市”的看客了。
因为,山雨,已不是“欲来”。
而是,已至!
再不发出警报,当整个城市都被这片“湿毒”的泥潭所吞噬时,一切,就都晚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必须,要把这个来自古籍的、血的警示,告诉这个时代!
他拿出手机,翻到了一个他本以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去拨打的号码。
那个号码的备注,只有三个字。
——苏晚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