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世上,能令他失态至此的女人,又有几个?
“他们想要的秘密,已经带走了?”女人的声音,稍稍一冷,薄纱轻笼的面容,如隔一帘烟雨,而那份被遮挡的绝世艳光,却似即将乍然而泄,顷刻之间,倾倒众生。
郭翁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反复灼烧闪烁之后,才得渐趋冷却平息。
“是的,带走了。我跟他们的交易,还算顺利,现在嘛,嘿嘿嘿,该轮到你我之间,好好履行之前达成的交易。”此时的郭翁,仿佛焕发新生,减岁一半,再也不是那个浮沉商海的迟暮之人。
“嘻嘻,你就这么有把握,倘若我现在反悔了呢?”女人不仅重归娇甜,更添加了几分挑逗之意。
轰的一声,郭翁感觉如火焚身:
“不,你不会!这世上,只有公平公道的买卖和交易,才是最可靠、最长久、最坚固的东西!白天那个穷酸秀才,跑到我面前哆嗦一大堆,说什么人之心人之情,才最珍贵——哈哈哈,他难道不知人心可以最黑,人情可以最薄?信人心,重人情,就算阎王爷送他百十条性命,够用吗?哈哈哈……”
郭翁红光满面,声如洪钟,亢奋而贪婪地注视着眼前这即将到手的猎物:
“你我已经达成交易,做成买卖,谁也休想反悔或后退,否则你要付出的代价,将比之前增加十倍、百倍!”
“嘿嘿嘿,过来吧,快点过来,美人!就算你把自己卖给了魔鬼,现在也只能乖乖认命!”
郭业昌搓着肥厚的手掌,急不可耐地召唤。黑衣女子的身上,不见一丝绮罗,却摇曳出勾魂摄魄的绝美身姿,一步步走向郭业昌,笑言:“姓郭的老不死,你可不就是那个最丑最胖又最黑心的臭魔鬼……”
郭业昌腾地站起,一下将她搂个满怀,本人也仿佛一下就坠入了美梦之乡,牢牢抓取之余,嘴里还在絮絮叨叨:
“白天那个秀才说得对,他说我为了李梦珠,可以连一屋的器玩都不要……嘿嘿,这个乡巴佬,一看就没见识过真正的美人……绝代美人在怀,纵然要我散尽家财,抛却产业,背弃妻儿,甚至搭上这条老命,统统又有何难?嘿嘿嘿,又有何难……”
女子双臂亦抚其背,玉掌上下摩挲,娇笑:
“听说郭老爷从不在夜间寻欢作乐,难不成今晚要为我破例一回?”
郭业昌抬头叫唤:“破例,必须破!此例不破,何以为人?不止今晚,往后每日每夜,都只顾与你寻欢作乐!”
女子花枝乱颤,娇笑更甚:
“如此说来,你这最丑最胖最黑心臭魔鬼的称号,只怕要改掉一个字。”
“美人,你要改掉哪个字?”郭业昌随她调笑,亦觉无限**。
“魔鬼改成死鬼!。”美人娇嗔,戳他脑门。
“好,那就做死鬼,立刻做!”老夫聊发少年狂,郭翁将美人一扛,大步来到棺材前,弯腰先放美人,自己再一跨而入。
“你这死鬼啊,知道明天要等着用棺材,早早就给自己备好了。”下面的美人犹在笑语不断。
“不错,我还知道从此以后,必定有你躺在我身边,所以我把这棺材做了两人宽,还取了个名字,叫做夫妻棺!哈哈哈……”
郭翁意气风发,不知从哪借来神力,双掌平托,竟又将半开的棺盖挪了回去,最后只留一道缝隙……
至此,任棺中如何翻云覆雨,地动山摇,外面依旧夜霭沉沉,几乎不闻。
……
这片群山,竹海覆盖。
一条山道蜿蜒向上,在一个开阔处拐弯,拐弯处,早有山民盖起一座草亭,方便路人躲避雨雪,逗留小憩。
草亭中,此时有四人歇脚,其中两名中年男子似为长,正靠坐石桌,相对而谈:
“老阮,当今江湖,最漂亮的女人应该是谁?”
“这还用问?最漂亮的女人,当然要算庄婉心。未嫁时她已经艳色倾城,若不是被当时美冠江湖的慕容洇雪压住了风头,她就不会憾失六美之首这一头衔。不想后来嫁作人妇,她反而更增幽丽与丰韵,不要说后辈这些黄毛丫头、骑马赶驴都追她不上,就算那慕容洇雪重生,如今她也不会逊色半分。”
“嘿嘿,怎么,老阮你在这不吝溢美之辞,是不是又动起心思了?”
“这话说的,赵老弟,你装什么正经?咱们这种人,还怕打开天窗说亮话?我阮铭坚只要能跟庄婉心睡上一晚,哪怕第二天一早就蹬腿翻白眼,也是甘心的!”
“嘿嘿,你想怎么个死法啊?”
“呵呵,这个嘛,七窍流血也好,乐极升天也罢,油尽灯枯也行……牡丹花下,还管它什么死法,统统**死了就是……呸,赵喜你这祸害,搞得我越说越心痒!咱们在这里痴人说梦,又有什么屁用?庄婉心这娘们,咱们是一个手指头、一根小汗毛都不敢动她的……唉,可恨,可恼!”
“可不是么?他奶奶的,倒是便宜了熊恩豪这个不解风情的蠢汉!”叫赵喜的恨得牙痒痒。
“偏偏这蠢汉十步溅血,一剑取命,别说咱们四个,就算再来十四个,也不够让他凑成一盘开胃菜。”阮铭坚无奈苦笑。
“唉,要是当年的五位道友还在,或许还能一试,可惜喽!”赵喜大发感慨。
“算上他们五人又如何,不一样是送菜上门?不过是让姓熊的多费些力气而已。醒醒吧赵老弟,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白日做梦。”
“不做梦又能怎样?最近锄凶团这么一闹腾,咱们可就苦日子没完了。”
“锄凶团,不是去了隆皋那边么?”
“去是去过,可是听说昨天又回了咸庆城。他奶奶的,这群丧门星!”赵喜气狠狠骂了一句。
“唔,不管去了还是又来了,这么一大帮人,要吃要喝,要吵要闹,兔子尾巴长不了。”阮铭坚沉吟着,“眼下难熬归难熬,保住性命最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风头一过,咱们又可以放开手脚,大饱艳福。”
“哈哈哈,说得也是,所以老阮你就约我们几个到这青山上来,吹吹冷风,赏赏冬景,消消心头的旺火,灭灭体内的燥气,免得到了晚上寂寞难耐,一时冲动干出傻事来?“呵呵,刚刚都跟你说了,青山在,有柴烧。约你们跑这一趟,其实是我徒弟兴良的主意,这几天他避开城镇市集,专往荒郊野外里钻。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找到一个埋没乡间的小村姑。那副鲜嫩可口的模样,跟剥了壳的冬笋似的,一家人就住在这山头后面,单门独户的,行起事来,极是惬意,正好给咱们几个解解小馋,熬过这段光景。”
“兴良,好能耐好孝心啊。”赵喜笑嘻嘻的,往旁边一个青年的肩上一拍,“等会儿这打头阵的美差,就留给你吧!”
那青年名叫韩兴良,一直板脸干坐,此时仍是不言不笑,朝赵喜一拱手,算是回应。
“好小子,颇有当年黑头蜂那家伙的风采,哈哈。”赵喜又往另一个青年肩上一拍,“伍达,你可得加把劲,不要折了师父的面子。”
“师父你等着瞧吧,下次我找个村子来孝敬你,村里的小姑娘小媳妇,全都是剥壳冬笋的模样,围着你转个三天三夜,让你放不得手,下不来床。”伍达却是眉开眼笑。
“哈哈哈哈……”逗得阮铭坚与赵喜,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呼——
一声沉重鼻息,将几人的笑声打断。
“谁?!”赵喜厉喝。
鼻息就在附近,而能够不声不响在他们身边潜藏这么久的,又岂是平凡之辈?
鼻息依旧,呵欠又起,却无人应答。“谁在后面?有种快出来,别给老子躲起来当孙子!”赵喜望着亭外竹林,一拍桌子。
不远处,厚厚的竹叶层中,哗啦哗啦,钻出一个人,身形高大,胡子拉碴,一双醉眼惺忪未醒,呵欠连天而呼出的酒气,连草亭这边都闻到了。
看起来,他竟在这天寒地冻的野外,盖着一层竹叶睡了一晚。
亭内几人,一时都不声张,静待那人迷迷糊糊,来到草亭前。
“这位朋友,怎么称呼啊?”阮铭坚客气问道。
“你叫我朋友?”那人一只手在身上东挠西挠,反问。
“当然,所谓五湖四海皆兄弟,三山五岳尽朋友。”阮铭坚和蔼可亲。
“我不是你们的朋友,我只是路过这里,随便送你们上路。”那人说。
“上路?”阮铭坚在微笑,“上什么路?”
“黄泉路。”那人答。
“朋友,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阮铭坚保持微笑。
“错不了。”那人打断,指着他,“你是不是金尾蜂阮铭坚?”
阮铭坚笑不出来了。
“是又如何?”他眼中的两点精光,像毒蜂的尾针。
“他就是花腰蜂赵喜?”那人又一指。
“好小子,眼神还真不赖!”赵喜一撸衣袖,“托你老娘的福,正是你长命百岁的赵爷我。”
“这两个……”那人还有点站不稳,身体摇摇晃晃,一只手也左晃右晃,似乎认不出那两个青年。
“反正你们几个,就是江湖上有名的一伙采花贼——百花丛中无情蜂,对不对?”他手一挥。
“嘿嘿嘿,恭喜你,猜错了。”赵喜哂笑,“我们不是百花丛中无情蜂,我们的名号只有四个字——花丛无蜂!”
“哦?”那人一拍脑门,“看来最近真是喝酒太多,脑子都快坏掉了。你们只有四个人,所以绰号只有四个字,而以前的百花从中无情蜂,该有七个人,对不对?”
“嘿嘿嘿,恭喜你,这回猜对了。”
“那么,你们还有三个人呢?”
“不是三个,是五个。这两个小子,不过是我们新收的徒弟,临时凑数的。”
“对,没错,是五个,五只可爱的小蜜蜂,他们去哪了?”那人看起来,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不知是宿醉未醒,还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
“他们早就上路了。”赵喜答。
“上的什么路?”
“黄泉路。”
“谁送他们上的路?”
“颠世剑神,吕啸颠。”
“哦?又是吕啸颠这老小子,真他娘的多管闲事,啊呸!”那人怒骂。
“在这个江湖上,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是不是都该死?”赵喜盯着他。
“都该死,罪该万死!推出午门,斩首!”那人附和,挥手作下劈状,忽又无聊一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狗屁江湖一点意思都没有,如果不靠着多管闲事打发点时光,那像我这种混吃等死的人,还怎么活?”
“对极,狗屁江湖,了无生趣!”赵喜笑嘻嘻,“所以,你以为我们这些人辛辛苦苦去采花,真的是因为喜欢女人,贪恋美色吗?错了,我们不过是靠着这个排解忧闷,打发时光啊——这位无聊的朋友,来来来,你也可以加入我们哦。”
“好提议,但我不明白,你们几个明明就是几只小蜜蜂,为何绰号还叫花丛无蜂?”那人挠头,一脸童真。
“嘿嘿嘿,简单啊,经过我们采收过后的花丛,别的小蜜蜂就再也没法下手啦,所以就叫花丛无蜂。”
“好家伙,听起来比以前七个字的还要厉害,志向不小啊你们。”
“那么朋友,你还不赶紧进来加入我们?很有前途哦。”
“不,绝对不可以!”那人用力摇头。
“怎么不可以?”
“因为我刚才掐指一算,今天是个黄道吉日,你们必须要上路,而我,是送你们上路的那个人。”
“嗤——”赵喜冷笑,“说半天,你还是想做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大侠客啊?”
“放你娘的狗屁!”那人气宇不凡,让这句脏话也骂得大义凛然:
“老子活到这把年纪,还会做行侠仗义、除暴安良那样的蠢事么?你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赵喜:“嘿嘿,既然如此,你又是发的哪门子神经,非得跟我们几个过不去?”
“好,我来列出几大罪状,让你们心服口服。”那人一本正经,掰着手指头:
“扰我竹林清梦,其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