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血案
王锐2023-06-28 10:505,776

  也是这天下午ꎬ李世楷翻坡去了釜溪河边上的张家沱码头ꎬ在吊脚楼茶铺坐下来喝茶ꎮ巡防军来了后ꎬ自流井市面受很大影响ꎮ尤其张太医事情出了后ꎬ各家茶铺酒馆ꎬ顾客少了许多ꎬ生意大不如前ꎮ这吊脚楼茶铺内堂ꎬ李世楷走进去时ꎬ四张茶桌只两张茶桌有茶客ꎬ另有两张就那么空着ꎮ蒲老板闷闷不乐地坐在柜台里抽水烟ꎮ见李世楷走进来ꎬ只微微点头算是招呼ꎬ完全没有往日的客气和热情ꎮ李世楷后来才知道ꎬ巡防军把蒲老板逮去关了两天才放回来ꎮ罚了二十两银子ꎬ最后让地保取的保ꎮ原因在于ꎬ有人向巡防军司令部告密ꎬ称蔡三是当地同志军首领之一ꎬ并利用码头袍哥身份ꎬ把吊脚楼茶铺做了同志会联络机关ꎮ巡防军当即派来兵勇ꎬ抓走蒲老板ꎮ茶铺也关了几天门ꎮ这吊脚楼茶铺ꎬ成了巡防军在自流井查抄的第一家商铺ꎮ那时ꎬ张太医那事还没发生ꎮ后来ꎬ张太医被巡防军砍了脑壳ꎬ码头那一带的人ꎬ才为蒲老板后怕不已ꎮ在张家沱码头上ꎬ连同吊脚楼茶铺一起遭罪难的ꎬ还有当年林记船行林老板出资搭建的那个大戏台ꎮ事过之后ꎬ渐有消息传出ꎬ说向巡防军司令部告密蒲老板的ꎬ也是冯癞头ꎮ他从那二十两银子罚款里面ꎬ得了五两银子的赏金ꎮ这是他有次喝酒喝高兴了ꎬ自己说出来的ꎮ因此ꎬ当时张家沱码头一带ꎬ大小商家店铺ꎬ包括一些摊贩小生意人ꎬ都有点怕冯癞头ꎬ对他躲之唯恐不及ꎮ实在躲不开ꎬ也往往笑脸相待ꎬ有时还故意给他一些好处ꎮ当然ꎬ后来冯癞头出事ꎬ码头民众无不拍手称快ꎮ李世楷不认识冯癞头ꎬ他的那些事ꎬ从茶客酒客的闲言碎语中ꎬ多少听到一点ꎮ但他对此毫无兴致ꎮ那一阵ꎬ码头上人心惶惶ꎬ有些人甚至一天到晚ꎬ惶惶不可终日样子ꎬ生怕巡防军不知哪一天就突然找上门来ꎬ全家人大祸临头ꎮ被关被押罚点银子还好ꎬ若是红不说ꎬ白不说ꎬ像张太医那样ꎬ被巡防军直接拉到沙湾河坝砍脑壳ꎬ那才划不来ꎮ一时间ꎬ一些胆子小的商家铺主ꎬ干脆关门歇业ꎮ一家人拖老带小ꎬ去了乡下躲祸ꎮ有些商家ꎬ心里却转着念头ꎬ想看看局势如何发展变化ꎬ自家再打主意ꎮ最怕自流井这回遭兵灾战祸ꎬ就此家破人亡ꎮ那几天ꎬ李世楷倒是听说过张太医的事ꎮ说起这位张太医ꎬ其实ꎬ李世楷不仅与他相识ꎬ还一度有些交往ꎮ那年ꎬ他家老二害了病ꎮ先后在垒柴口、张家沱码头药铺里面ꎬ找坐堂的太医ꎬ也开了方ꎬ抓了药ꎮ但效果不佳ꎬ病情反而重了ꎮ有人就向他推荐了灯杆坝张太医ꎮ开始ꎬ李世楷听说张太医是从仁寿、威远那边过来的“游方太医”ꎬ他多少有点犹豫ꎬ心想ꎬ一介游方太医会有多大本事?几经家人邻居劝说ꎬ他才抱一试心理ꎬ雇一台滑竿ꎬ连他带病儿ꎬ一起过河去了灯杆坝ꎮ那天ꎬ张太医坐堂的济生堂药铺里ꎬ生意很好ꎮ店堂当门处ꎬ张太医正襟危坐在一张小方桌前ꎬ一丝不苟地为就诊患者或病儿摸脉开药方ꎬ叩诊望苔ꎬ细心察看病势ꎮ店堂门口一侧ꎬ等候张太医摸脉开药方的病家ꎬ还不止三五个ꎮ李世楷抱着老二在一侧等候时ꎬ拿眼睛将张太医仔细打量一番ꎮ见其衣装周正ꎬ面容和善ꎬ不管摸脉ꎬ还是开药方ꎬ都正襟危坐ꎬ一丝不苟ꎬ全没有一般游方太医那种夸夸其谈、自卖自夸的陋习ꎬ为就诊患者或病儿摸脉望苔ꎬ察看病势时ꎬ也很细心周详ꎮ李世楷这才放下心来ꎬ在旁边耐心等候ꎮ轮到李世楷的老二就诊时ꎬ张太医抬眼打量李世楷ꎬ看他衣着体面ꎬ举止不俗ꎬ料想其也是读书人ꎬ摸脉望诊就更为仔细ꎮ不过ꎬ李世楷注意到ꎬ这张太医开出的药方ꎬ与垒柴口、张家沱药铺里坐堂太医的方子ꎬ也大同小异ꎬ只不过在原药方基础上ꎬ做了点加减而已ꎮ李世楷是个杂家ꎬ平时读书ꎬ除经史子集、话本小说外ꎬ棋谱医书ꎬ乃至武术拳法之类ꎬ也读过一些ꎬ也多少懂得点医理ꎮ对张太医这药方ꎬ难免心存疑虑ꎮ哪知ꎬ回家照方服药后ꎬ仅头两服药ꎬ便初见医效ꎮ再续服上三四次ꎬ其老二病症就大为好转ꎬ直至痊愈ꎮ李世楷方才明白ꎬ这张太医自有高明处ꎬ自流井保路风云其医术和本事ꎬ果然名不虚传ꎮ后来李世楷还去找过张太医ꎬ这次是为他自己看病开方ꎮ李世楷小时体质不好ꎬ曾染上哮喘顽症ꎮ年长后ꎬ虽有所好转ꎬ但病根仍在ꎮ每遇天气变化ꎬ或稍有不慎ꎬ极易复发ꎮ他多次求医ꎬ包括省城一些名医ꎬ但时好时坏ꎬ不能根治ꎮ这就想到了张太医ꎬ也抱一试态度ꎬ来灯杆坝找张太医求医ꎮ张太医仔细问了病症ꎬ看了脉象ꎬ沉默片刻ꎬ缓缓道:“你老师这哮喘病症ꎬ是个顽症ꎮ非是三剂五剂药方ꎬ可以治愈的ꎮ若想断根ꎬ更为其难ꎮ”说罢ꎬ手拈胡须ꎬ沉思一会儿ꎬ在单子上ꎬ随手写下只有几味中药的一张药方ꎮ张太医将药方审视一遍ꎬ递给李世楷ꎬ又说:“不过ꎬ我这里倒是有个民间验方ꎬ你老师可回去ꎬ照这个验方ꎬ弄来试试ꎮ时间为三个月一疗程ꎮ”李世楷看那单子ꎬ不过是白及、百部、百合等几样寻常中药ꎮ张太医的吩咐是ꎬ将这几样药ꎬ按三个月剂量购足ꎬ烘干后碾磨成粉ꎬ混合一起ꎬ分成若干小包ꎮ每日三次ꎬ温水吞服ꎬ每次一小包ꎮ张太医向李世楷郑重交代:“三个月后ꎬ若有效ꎬ可继续照这个验方服之ꎮ一直服个半年以上ꎮ若无效ꎬ三月后可再来找我ꎮ”李世楷回去后照单办理ꎮ没想到ꎬ连服三个月后ꎬ果然有效ꎮ那年整个从秋到冬ꎬ再从冬到春的换季ꎬ本是哮喘病的多发季节ꎬ而服了验方的李世楷ꎬ却一直平平安安ꎬ哮喘顽症没再发ꎮ李世楷及一家人都欢喜得不得了ꎮ李世楷这才知道ꎬ张太医真有本事ꎬ是医界里被称为“高手”那类ꎮ服药满三个月时ꎬ正逢李世楷寒假ꎬ他也曾去灯杆坝济生堂药铺ꎬ打听张太医行踪ꎮ药铺里的人说ꎬ张太医其时尚在嘉州ꎬ待春节在仁寿老家过完年ꎬ开春时节ꎬ可能到自流井这里坐诊ꎮ李世楷记得张太医曾经交代过ꎬ“三个月后ꎬ若有效ꎬ可继续服之ꎬ一直服半年以上”的医嘱ꎬ也就继续照方服药ꎮ辛亥年三月ꎬ李世楷从富顺中学堂辞职ꎬ回自流井老家待那十多天里ꎬ他也抽空去过灯杆坝一次ꎮ济生堂药铺里的人告诉他ꎬ张太医行期有变ꎬ可能要四月里才会来自流井了ꎮ其后ꎬ李世楷去了省城ꎮ后来听说ꎬ四月里张太医果然来了自流井ꎮ其时他刚去省提学使司衙门干事ꎬ不便离开ꎮ没想到ꎬ就此痛失了与张太医谋面的机会ꎮ保路风潮闹起来之后ꎬ李世楷省提学使司的差事丢了ꎬ打道回了自流井老家ꎮ有一天ꎬ他逛灯杆坝市场淘旧书之余ꎬ又去济生堂药铺打听张太医行踪ꎬ药铺的人对他说ꎬ最多十天半月ꎬ张太医就会来自流井ꎮ李世楷听了还很高兴ꎬ心想ꎬ很快就要见到张太医了ꎬ要好好问他一问ꎬ那药散ꎬ到底还吃不吃?万万没想到ꎬ这回张太医来自流井ꎬ仅仅待了三天ꎬ就因为摆谈中无意说了句ꎬ“听说同志军要来了”ꎬ就被巡防军在沙湾河坝砍了脑壳ꎮ李世楷和自流井大多数市民一样ꎬ深信张太医遭的是冤枉ꎮ巡防军来自流井后ꎬ红不说白不说ꎬ就随便抓人杀人ꎬ这叫滥杀无辜ꎮ这也是李世楷自此痛恨巡防军的由来ꎮ太阳已越来越偏西了ꎮ秋后阳光ꎬ从吊脚楼茶铺店门处照进来ꎬ把茶铺店堂里外ꎬ都映衬得亮亮堂堂ꎮ此时茶铺生意稍好ꎬ里间空着的两张茶桌ꎬ也陆续有茶客进来喝茶ꎮ蒲老板仍是坐在柜台里边ꎬ独自闷闷喝茶抽水烟ꎬ在想什么心事ꎮ李世楷也在茶铺里闷闷喝茶ꎬ他那张茶桌ꎬ就他一人ꎬ并无其他茶客来坐ꎮ连个摆谈龙门阵的人都没有ꎬ他也只好自己想自己的心事ꎮ李世楷喝下一口茶ꎬ就想起吴坚仲ꎬ也不知他如今究竟待在什么地方ꎬ自身安危如何ꎬ也不知他是否还留在那支同志军里ꎮ太阳越发偏西了ꎬ店堂门口ꎬ蒲老板还在抽水烟ꎮ茶铺里面的茶客ꎬ又比先前多了几个ꎮ李世楷喝下口茶水ꎬ正在想ꎬ再坐下去亦无趣ꎬ不如把这开茶喝过了ꎬ去码头其他地方走走ꎮ突然ꎬ外边码头上方山坡那里ꎬ闹哄哄一片ꎬ像是发生了什么事ꎮ码头那边有人在喊着ꎬ小巷子里也有人在跑ꎬ还边跑边喊ꎮ众茶客凝神听去ꎬ那喊声竟是:“杀人啦!杀人啦!出人命案啦!”没等李世楷和众茶客回过神ꎬ茶铺对门那家杂货铺里面ꎬ名叫小五的店铺伙计跑出门来ꎬ拦住小巷子里一直在跑的熟人ꎬ向他打听:“哪里出了人命案?”那熟人见是小五在问他ꎬ就边跑边朝他说:“听说是大湾井冯家院子ꎬ说是冯癞头被人杀了!”店门口蒲老板听见这话ꎬ差不多是跳了起来ꎬ他一把扯住杂货铺伙计小五的手ꎬ急切切地问:“啥子?你说啥子?哪个冯癞头被人杀了?”小五急忙回答他:“不是我说的ꎬ是上码头面食店的黄三娃在说ꎮ说是大湾井冯家院子ꎬ那个冯癞头被人杀了ꎮ”蒲老板放下水烟袋就跑ꎬ跑了几步ꎬ又回头向店伙计招呼一句:“茶铺生意你先照看着ꎬ我去去就回来ꎮ”自流井保路风云巷子里ꎬ有人听见蒲老板边跑ꎬ边嘴里念叨:“老天有眼ꎬ真正是老天有眼啊!”李世楷及一众茶客ꎬ也顾不上喝茶了ꎬ纷纷出了茶铺ꎬ跟着巷子里看热闹的人ꎬ爬坡去大湾井冯家院子一探究竟ꎮ却说曾树龙顺着河岸快步急走ꎬ没到一袋烟工夫ꎬ已来到张家沱码头ꎮ码头上ꎬ情形与往常似有不同ꎮ除了在铺子里干活的那些工匠ꎬ以及正为生意忙活着的那些小老板和店伙计之外ꎬ码头一众抬工ꎬ下力脚夫ꎬ摆摊小贩ꎬ甚至河里那大船小船上的船工、渔民ꎬ都三五个人聚在一处ꎬ东一堆ꎬ西一堆ꎬ神气活现ꎬ在议论什么ꎮ一看就知道那些正在谈的ꎬ肯定是冯癞头被杀之事ꎮ曾树龙也顾不上这些ꎬ他急步穿过码头ꎬ沿小路直往半坡上走ꎮ那条小路上ꎬ也人来人往ꎬ行人比平时多了好多ꎮ皆是去看了热闹下坡往回走ꎬ或正要赶去看的市民大众ꎬ那些人也是边走边议论ꎮ上得坡来ꎬ曾树龙一眼望去ꎬ冯家院子里人很多ꎮ有邻居ꎬ有得到消息赶来的亲朋好友ꎬ更多的是ꎬ来打探究竟兼看热闹的闲人ꎮ像曾树龙这样ꎬ从釜溪河对岸跑来的ꎬ也是不少ꎮ众人议论纷纷ꎬ都带点好奇兴奋的神色ꎮ院子门口ꎬ已燃起了香烛ꎮ有人在烧纸钱ꎬ烟气飘过了篱笆门ꎬ缓缓升腾上去ꎬ升得比院子左侧竹林还高ꎮ冯癞头的尸体已收拾装棺ꎮ一口没上漆的普通松木棺材ꎬ摆在冯家堂屋里ꎮ灵牌前ꎬ也烧有香烛ꎮ旁边也有人在烧纸钱ꎮ冯家几个亲人ꎬ披麻戴孝ꎬ在一边啼哭不已ꎮ屋里屋外ꎬ亦皆忙乱不堪ꎮ院子里有人在搭灵棚ꎬ有人在写挽联祭幛ꎮ当地甲长ꎬ还有大湾井地段的地保ꎬ在院子里张罗ꎮ冯家那棵桂花树下ꎬ一摊血迹仍清晰可见ꎮ曾树龙在院子里外转了一圈ꎬ也没看出个所以然ꎮ毕竟在分县衙门“吃红粮”当过差ꎬ地保他也还认识ꎬ就走过去招呼一声ꎬ打问闲聊几句ꎮ没多大工夫ꎬ曾树龙就探问出案发的大致情形ꎮ听地保说ꎬ事情发生在午饭后不久ꎮ夏日里ꎬ冯癞头平时午饭后ꎬ一般都会端来一把楠竹马架椅ꎬ在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阴凉处ꎬ喝茶消闲一会儿ꎮ待太阳偏西ꎬ天气没那么热了ꎬ再出门往市街热闹地方走ꎬ找地方混晚饭ꎬ打发夜生活时光ꎮ这天午饭时ꎬ因头天晚上在一品香赌场赢了钱ꎬ冯癞头心情不错ꎬ吃饭时ꎬ还让老婆弄了一个荤菜ꎬ自己也喝了两杯ꎬ有些过了量ꎮ他在椅子躺了一会儿ꎬ不知不觉就打起瞌睡来了ꎮ迷糊中ꎬ突然院子门口好像有轻微响动ꎬ又似觉一股清风吹来ꎮ没等椅子上的冯癞头完全睁开眼睛ꎬ其脖子上已吃了一刀ꎮ中刀的冯癞头ꎬ似乎想挣扎着站起身来搏命ꎬ被行刺者先出一脚踢翻ꎬ背心又挨了一刀ꎮ当即倒于院子里ꎮ等冯家人多少听到一点响动ꎬ从屋里赶出来ꎬ院子里已空无一人ꎮ冯癞头却扑卧于地ꎬ已是气绝身亡ꎮ背心处ꎬ插有一把快刀ꎮ更奇的是ꎬ刀把子上系有一白布条ꎬ上书八个大字:冤家路窄为父报仇冯家人顿时大呼大叫起来ꎮ有人跨出院门ꎬ望小路两头张望ꎮ小路上ꎬ也是空无一人ꎬ安静如常ꎬ哪里还有刺客身影?冯家人呼天抢地时ꎬ有好心邻居报了地保ꎮ地保是个长辈ꎬ多有处世经验ꎬ一看就知此案非同寻常ꎮ他把大致情形问过ꎬ凶案现场周围也看过ꎬ凭直觉断定ꎬ这事ꎬ不大像一般寻仇凶杀ꎬ估计那下手者有些来历ꎬ身上或是有些功夫ꎮ“那白布条在哪里?”曾树龙有些急切地问ꎬ他想从那布条中ꎬ探寻出一点蛛丝马迹ꎮ“早送巡防军司令部了ꎮ”地保忙了一阵ꎬ好不容易找了一张凳子ꎬ自己坐下来歇口气ꎮ冯家人赶快送过来茶水ꎬ一会儿又送来一把紫铜水烟袋ꎮ蒲老板、李世楷及几个茶客ꎬ也站在那些看热闹的街坊闲人中间ꎬ这里听听ꎬ那里望望ꎬ想打听点事情的来龙去脉ꎮ蒲老板与那地保打过交道ꎬ也算是熟人ꎬ就走过去招呼一声ꎮ地保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ꎬ一直有点愁眉苦脸的样子ꎮ接过冯家人送来的水烟ꎬ抽了两口ꎬ感觉人要舒展些了ꎮ他看了看一直站在身边的曾树龙ꎬ与刚走过来打招呼的蒲老板ꎬ看了看蒲老板旁边的李世楷ꎬ有点抱怨地说:“如今分县衙门里ꎬ人影子不见一个ꎬ报不了案ꎮ从分县衙门里出来ꎬ我又到新开的保甲局去ꎬ心想ꎬ总该找个管事的人ꎬ出来过问一下ꎮ哪知保甲局两间屋子ꎬ都是铁将军把门ꎬ哪里还找得到一个管事的人?”地保边吃着水烟ꎬ边叹气ꎬ朝几个人说:自流井保路风云“守门那个黄三伯告诉我ꎬ说是十天半月之前ꎬ保甲局就没人来办公事了ꎮ他白守了一个多月的门ꎬ兼打扫院子里外做点杂活ꎬ还不知工钱该找哪个人要?黄三伯在那里直叹气ꎬ当初不该答应到这保甲局来守门打杂ꎮ”地保把烟瘾过足了ꎬ放下水烟袋ꎬ再望望那几个人ꎬ又说:“从保甲局那边出来ꎬ我只好又转身找巡防军司令部ꎬ让他们赶快派人过来ꎬ查看现场并验尸ꎮ不看现场ꎬ不验尸ꎬ日后如何结案?我如何办得了交涉?”那地保叹了口气ꎬ擦了擦额角眉心的汗水ꎬ有点无奈地说:“可从报案起到眼下ꎬ也没见巡防军司令部有人过来ꎬ我正等得心焦呐ꎬ走也不敢走ꎮ”曾树龙走开去ꎬ又在那里东看西看一阵ꎬ也在现场问过些人ꎬ再想打听点什么ꎬ可始终没打听出更多名堂ꎮ又待了一阵ꎬ最后觉得再待下去也没啥意思了ꎬ就离了冯家院子ꎬ从那条小道下坡ꎬ朝张家沱码头走ꎮ李世楷与蒲老板ꎬ及几个同来的茶客ꎬ看过一阵ꎬ也离开冯家院子ꎬ下坡回了茶馆ꎮ只有曾树龙一边走ꎬ一边在脑子里寻思ꎬ地保所说的布条上那八个字“冤家路窄ꎬ为父报仇”ꎬ到底是啥子意思?然而一路上无论他怎么想ꎬ归家后又想了好半天ꎬ却始终不得其解ꎮ直到这天深夜ꎬ快入睡安寝时ꎬ曾树龙突然记起ꎬ恩人曾经说过ꎬ他早年收过两个义女ꎬ其中一个早已出嫁ꎬ另一个长期不在身边ꎮ已出嫁那个是普通妇道人家ꎮ只有那个不在身边的义女ꎬ到底是何身份?又身在何方?张太医从未提起过ꎮ“莫非ꎬ真是那义女下的手?难道她真到这自流井来了?”在曾树龙心目中ꎬ义女身份有点神秘ꎮ直到此时ꎬ曾树龙方才想出了一点头绪来ꎮ又暗自赞叹道:“如此说ꎬ这女子还真是孝女一个ꎮ”曾树龙“吃红粮”二十余年ꎬ官府及坊间各色人等多有交道ꎬ也是有点经历的人ꎮ平时ꎬ江湖侠客、江洋大盗一类人物故事ꎬ也听过不少ꎮ不过ꎬ真正的资深侠客ꎬ尤其女侠ꎬ此生倒从未见识过ꎮ想到这日下午ꎬ亲历现场之所见所闻ꎬ曾树龙不免又感叹起来ꎮ“可是ꎬ如何才能见到这侠女呢?”那晚ꎬ曾树龙在床上辗转反侧ꎬ心里寻思一阵ꎬ久久不能安睡ꎬ“如能见到ꎬ把小玉怡托付与她ꎬ也了却我百年过世的后顾之忧!”过了两天ꎬ曾树龙在灯杆坝街上ꎬ意外碰见吴老五ꎮ曾树龙打个招呼ꎬ问了一句:“吴老五ꎬ逛街啊?”吴老五见是曾树龙ꎬ先是一愣ꎮ随后带点狐疑的样子ꎬ把他左看右看ꎬ上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ꎮ直到把曾树龙看得有点浑身不安ꎬ吴老五这才笑了笑ꎬ说:“曾兄ꎬ看不出来ꎬ你小子真还有一手啊!”没等曾树龙回应点什么ꎬ吴老五又来了一句:“什么时候ꎬ你曾二爷也练出侠客功夫来了?”曾树龙当然知道吴老五指的什么ꎬ就连忙申辩:“那事不是我干的ꎮ”“不是你干的?”吴老五看了他一眼ꎬ又是一笑ꎬ有点意味深长地说ꎬ“有句古话ꎬ可能你曾兄也听说过ꎬ说是ꎬ‘狼若回头ꎬ必有缘由ꎮ不是报恩ꎬ就是报仇’ꎮ如今冯癞头那事ꎬ倒不知曾兄以为ꎬ此番究竟是在报恩ꎬ还是在报仇?”曾树龙说:“吴兄ꎬ那真不是我干的ꎮ”吴老五就问他:“那是谁干的?”“天地良心ꎬ”曾树龙几乎要诅咒发誓了ꎬ“我曾树龙没得那个本事ꎬ真没那本事!”吴老五说:“没得那个本事?是不是啊?”曾树龙说:“就是ꎬ我真没那本事ꎮ”吴老五有点狐疑的目光ꎬ再次在曾树龙脸上身上ꎬ认认真真扫过一阵ꎮ最后ꎬ才笑了笑ꎬ不紧不慢地望曾树龙说了句:“曾兄ꎬ这回不管怎么说ꎬ也该你曾二爷请客啊ꎬ是不是?”不等曾树龙再说什么话ꎬ吴老五又是一笑ꎬ说:“是不是你干的不要紧ꎮ要紧的是ꎬ如今ꎬ那冯癞头真死了ꎮ大仇已报ꎬ你曾二爷该不该请客?”曾树龙又认认真真瞧了瞧对方ꎬ一时无话可说ꎮ最终ꎬ两人在灯杆坝街上那家牛肉馆子ꎬ吃了一份烧牛肉ꎬ两笼牛肉小蒸笼ꎬ一碗牛杂汤ꎬ两人各喝了二三两烧酒了事ꎮ这顿酒饭ꎬ也真是他曾二爷掏钱请吴老五的客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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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流井保路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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