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海出门后ꎬ赵安明、蔡三两人ꎬ被留在大客厅里ꎬ有手下人好烟伺候着ꎮ赵安明在客厅那把太师椅上端坐ꎬ也不和蔡三说话ꎬ一个人拿那根两尺长叶子烟杆ꎬ小眼睛半睁半闭ꎬ慢吞吞闷头抽烟ꎮ蔡三一个人待那里ꎬ觉得无趣ꎬ就走出客厅ꎬ去练功房找师兄弟子闲扯ꎬ切磋武功ꎮ武馆那批大小弟子ꎬ与蔡三都极熟ꎬ也很敬重蔡三的为人ꎮ平时张家沱码头那边ꎬ有些大小事情ꎬ需要一点武馆兄弟出面的ꎬ只要蔡三带信或是打个招呼ꎬ有时不需要李掌门发话ꎬ武馆众兄弟也是随叫随到ꎬ鼎力相帮ꎮ当然ꎬ蔡三对武馆那一众兄弟ꎬ也很是大方豪爽ꎬ不管大哥小徒ꎬ只要是走到了张家沱码头他的地盘上ꎬ一概好烟好酒好饭好菜招待ꎮ平时私人在银钱上有点急难ꎬ不分事大事小ꎬ找到蔡三名下ꎬ他也是尽力助之ꎬ有时甚至倾囊相助ꎮ实在困难的ꎬ过后还与不还ꎬ他也从不计较ꎮ所以武馆那些兄弟ꎬ都把蔡三当作“江湖大哥”ꎬ很是尊之敬之ꎮ这天见蔡三现身练功房ꎬ正练功习拳的一众兄弟ꎬ都停了身手ꎬ纷纷围了过来ꎮ一帮人围住蔡三ꎬ又是敬烟上茶ꎬ又是嘘寒问暖ꎬ甚是亲热ꎮ蔡三是个爽快汉子ꎬ也不喜客套ꎬ喝了两口茶ꎬ抽了一袋水烟ꎬ就兴致勃勃站起身来ꎬ提出要和武馆荣获“二师兄”之称的郭小五ꎬ比试比试拳术ꎮ郭小五比蔡三年龄上要小三四岁ꎬ却精拳法ꎬ善刀棍ꎬ如今已是武馆教头ꎮ郭小五听蔡三说要比试拳术ꎬ赶紧朝蔡三拱拱手ꎬ说:“三哥ꎬ你是有名的蔡碇子ꎬ一碇子把一条牛都打得死ꎮ我哪敢跟你比试?小弟在三哥面前ꎬ甘拜下风ꎮ”自流井保路风云蔡三也是一笑ꎬ说:“常言道ꎬ好汉不提当年勇ꎮ一碇子打死牛的事ꎬ都陈年旧事了ꎬ还算啥子?小五兄ꎬ你哥子已是武馆教头ꎬ今非昔比了ꎬ还甘拜什么下风?”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ꎮ在众人鼓噪下ꎬ两人摩拳擦掌ꎬ运气周身ꎬ然后跳入圈子ꎬ各亮了一个门户ꎮ再彼此一笑ꎬ说一声:“请!”即拉开架势ꎬ斗起拳法来了ꎮ要说讲斗力斗劲ꎬ在出拳的强狠和势运上ꎬ蔡三显然更有优势ꎮ其脚下桩子更稳ꎬ打腿出脚ꎬ力度也更充沛ꎮ头几个回合ꎬ蔡三明显压住了对手ꎮ郭小五虽说出拳的劲道ꎬ不如蔡三强劲有力ꎬ气势及桩子也不如对方ꎬ但他拳法比蔡三显然更规范讲究ꎬ套路变化更多ꎬ脚下步子的移动ꎬ也比蔡三更灵活ꎮ那天ꎬ两人一共打了三局ꎮ头两局ꎬ各胜一场ꎬ双方打成平手ꎮ第三局ꎬ蔡三有点求胜心切ꎮ双方打了十多个回合ꎬ蔡三看还没找到击败郭小五办法ꎬ自家心里先有些发急了ꎮ心里发急ꎬ难免就会有破绽露了出来ꎮ况且ꎬ郭小五已做了多年武馆教头ꎬ早不是当年那种小兄弟角色了ꎮ双方交手到第十八个回合上ꎬ蔡三不慎露出的一个破绽ꎬ被郭小五抓住机会ꎬ施出一个“枯树盘根”招数ꎬ把人高马大的蔡三直接放翻在地ꎮ蔡三虽然斗拳斗输了ꎬ在众人面前有点没面子ꎬ但毕竟是自家兄弟伙ꎬ所以他也不显得太难堪ꎮ他一个鲤鱼打挺ꎬ从地上跃起来后ꎬ反而大度朝郭小五拱手一笑ꎬ半开玩笑地说:“郭小五ꎬ几日不见ꎬ你的拳法长进得这样厉害了?要说这自流井地面上ꎬ能把我蔡三都放得翻的人ꎬ从竹棚子数到张家沱ꎬ再从张家沱数到土地坡ꎬ也数不出几个来ꎮ如今ꎬ又多了你郭小五一个!”蔡三这话ꎬ把大家说得又笑ꎮ正说得热闹ꎬ有武馆手下人ꎬ来请蔡三去餐厅用晚餐ꎮ天色渐暗ꎬ武馆大门口ꎬ旗杆上挂的两个大灯笼已经点亮ꎮ大客厅里面ꎬ也点起了灯火ꎬ去分县衙门报案交涉的李掌门还没回来ꎮ手下人按他出门时的交代ꎬ将赵安明、蔡三两人ꎬ请进专门待客小餐厅ꎬ由武馆林管家及几个师兄作陪ꎬ好酒好菜招待着ꎮ一直到两人酒足饭饱ꎬ重回大客厅里品茶闲坐良久ꎬ李松海才一脸疲惫返回武馆ꎮ一看他挂在脸上的那份无奈与气愤之色ꎬ蔡三两人就知道事情办得不顺ꎮ果然ꎬ李松海端着茶碗ꎬ一口气喝下半碗茶水ꎬ恨恨骂了句:“安定营不但欺人太甚ꎬ而且像«水浒»里面说的ꎬ西门庆请武大郎———完全没安好心!”细问之下ꎬ李松海才说了他等一行ꎬ去安定营交涉的经过ꎮ分县衙门那边ꎬ倒是卖他两人的面子ꎬ听了李松海说的事发经过ꎬ当即派出一名陈姓书办ꎬ陪同李玉清和李松海两人ꎬ去安定营交涉ꎮ安定营那边ꎬ出面的正是那位主事的夏管带ꎮ夏管带身材不高ꎬ却很壮实ꎬ天生的武将身板ꎮ眉毛很粗很黑ꎬ眼珠子却有点发黄ꎬ朝天鼻ꎬ阔嘴巴ꎬ黑沉沉的脸面上ꎬ透出一股不加掩饰的威风和傲气ꎮ言谈举止方面ꎬ那天ꎬ夏管带似乎也并没把他两个地方人物放在眼里ꎮ当分县衙门陈书办对他介绍李玉清、李松海叔侄俩时ꎬ他仅象征性说了一声“坐”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ꎬ摆出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ꎮ陈书办对他说了他们三人此行来安定营的意图后ꎬ夏管带仅仅鼻子哼了两声ꎮ夏管带沉默片刻ꎬ又端起茶碗喝了口茶ꎬ才对分县衙门陈书办开口说话ꎮ他倒是承认ꎬ武馆的陆谊成、陈老幺两人ꎬ眼下确实扣在他们手里ꎮ但是夏管带接下来话锋一转ꎬ提高点声音强调ꎬ这两人ꎬ因是涉及一桩“私盐大案”ꎬ而且证据确凿ꎬ所以安定营才出面抓人ꎮ这话说完ꎬ夏管带看看陈书办ꎬ又望李玉清、李松海两人ꎬ冷笑一声ꎬ又说:“据本管带了解ꎬ从眼下案情看ꎬ情形似乎比较严重ꎮ最终ꎬ恐怕会送省城处置ꎬ我等安定营这里ꎬ大概也无从过问了ꎮ”说毕ꎬ他就毫不客气地示意端茶送客ꎮ他们三人只得怏怏而返ꎮ蔡三一听ꎬ顿时火起ꎬ张口就开骂ꎮ赵安明倒是不急不躁ꎬ握着长叶子烟杆一言不发ꎬ似听非听的样子ꎮ李松海此时尚未吃晚饭ꎬ肚子很是饿了ꎬ就对两人交代一句:“肚儿饿了ꎬ我先去刨两口饭ꎬ你俩在这抽烟喝茶ꎮ等会儿ꎬ一起来想点主意ꎮ”等李松海匆匆吃了点饭返回客厅ꎬ只见蔡三一个人在客厅走来走去ꎬ脸有焦虑状ꎮ角落里ꎬ赵安明仍在太师椅上端坐ꎬ拿着那根长叶子烟杆ꎬ一个人闷闷抽烟ꎮ“赵兄ꎬ眼下这事你看咋整?”李松海望了望闷头抽烟的赵安明ꎬ带点焦自流井保路风云虑地说ꎬ“总得想个办法把两兄弟救出来呀ꎮ”蔡三也在一边搭腔:“赵师爷ꎬ想办法越早越好哇!早一天ꎬ大师兄他们在里面ꎬ就少受一天苦ꎮ”赵安明这才慢吞吞放下叶子烟杆ꎬ又拿起身上的烟口袋看了看ꎬ望李松海说:“李兄ꎬ在你这里抽了一下午的闷烟ꎬ把我这叶子烟整光了ꎮ好不好给哥子弄点叶子烟来?”李松海恍然大悟ꎬ大笑中连连赔罪ꎬ说:“赵兄莫怪!赵兄莫怪!是你李哥考虑不周ꎮ没记得赵兄烟瘾大ꎬ吃叶子烟厉害ꎮ”回头连忙招呼手下人ꎬ找林管家拿叶子烟ꎮ还特别吩咐ꎬ要上等叶子烟ꎬ最好是什邡那边的叶子烟ꎮ又让手下重新泡了三碗叙府好茶ꎬ端到内室小客厅来ꎮ没多大工夫ꎬ手下人将叶子烟送上来ꎮ赵安明很内行地拿起一杆烟ꎬ仔细打量一回ꎬ又放在鼻子上闻了闻ꎬ说:“还真是什邡叶子烟ꎮ”当时就面露一点喜色ꎬ慢吞吞拿烟杆点上ꎬ有滋有味地抽将起来ꎮ李松海又对赵安明和蔡三两人说ꎬ两位今晚就留宿武馆ꎬ不消回去了ꎮ他还兴致勃勃说ꎬ前几天ꎬ有外乡朋友ꎬ送来一只宣威火腿ꎬ还有一包昭通山菇ꎬ一包剑川黑木耳ꎮ等会儿ꎬ让厨子做一罐云南山菇黑木耳煨火腿汤ꎮ“正好还有一小罐富顺古佛寺酿造的正宗寺庙酒ꎬ也是徒弟孝敬的ꎬ还未开封ꎮ”李松海对赵安明说ꎬ“晚间ꎬ把事情谈过了ꎬ你我兄弟饮酒消夜ꎬ岂不为好?”赵安明天生是个“吃货”ꎮ一听李松海说晚间饮酒消夜ꎬ有山菇黑木耳煨火腿汤吃ꎬ顿时来了精神ꎮ当即将口里叼着的叶子烟杆取出来ꎬ望他说:“李哥ꎬ你须得给厨子交代一句ꎬ煨火腿汤时ꎬ火腿片一定要片得薄些ꎮ还要放点姜片ꎬ火腿汤才更吊得出汤味ꎮ”赵安明是自流井小户商号师爷ꎬ薪水银子本来就不多ꎮ虽时不时有朋友接济ꎬ以及求他出主意的人家送点外快ꎬ但他家累甚重ꎬ偶尔又要进赌场ꎬ平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ꎬ宣威火腿、昭通山菇、剑川黑木耳之类ꎬ那时在自流井都是大户人家才吃得上的上等饮食ꎬ赵安明那样人家ꎬ一年也难得吃上一回两回ꎮ尽管如此ꎬ赵安明却一向对厨艺深有研究ꎮ一是他早年曾在有名的鹤鸣酒楼ꎬ做过短时账房师爷ꎬ二是他与自流井一些名厨多有交道ꎬ对一些菜品做法ꎬ乃至刀功火功ꎬ皆了然于胸ꎮ李松海等赵安明舒舒服服过足了烟瘾ꎬ才重新提起正事:“赵兄ꎬ眼下已弄成这样子ꎬ你看这事咋整?”当时ꎬ两人都急切切望着赵安明ꎬ盼他早拿主意救人ꎮ却只见赵安明还是闷头抽烟ꎬ不发一言ꎬ似乎烟瘾没过够的样子ꎮ蔡三一向是个急性子ꎬ等盼了好一阵ꎬ见赵安明只顾抽烟ꎬ不发一言ꎬ心里真急了ꎮ又等了片刻ꎬ他实在耐不住ꎬ也有点火了ꎬ腾地起身ꎬ口里气冲冲说:“有些人真难打交道ꎬ伺候半天ꎬ也放不出一个响屁来!”又转头向李松海说:“李哥ꎬ我走了ꎮ张家沱码头那边ꎬ我还有好些事要办ꎮ我要赶回去办事ꎮ你们慢慢喝茶吧ꎮ”蔡三一边说ꎬ一边就朝大门口走ꎮ李松海放下手里的茶碗ꎬ赶紧起身拦住蔡三ꎮ蔡三还是执意要走ꎬ李松海说:“蔡兄ꎬ你往哪里走?俗话说ꎬ救人如救火ꎮ如今ꎬ关在安定营的陆大师兄和陈老幺ꎬ人都还没救出来ꎬ你就好意思走?”蔡三分辩道:“李哥ꎬ不是我蔡三不落教ꎮ也不是兄弟伙有难ꎬ我蔡三见死不救ꎮ实在是ꎬ我见不得有些人说话办事情ꎬ慢慢腾腾ꎬ吞吞吐吐ꎬ真是难打交道得很ꎮ”他望了一眼还在闷头抽烟的赵安明ꎬ又说:“自己热心热肠ꎬ跑到你李哥这里来ꎬ好想使力ꎮ却被别人冷落一边ꎬ枯坐半天ꎮ我蔡三想使力也使不上ꎮ你说急人不急人?”李松海劝道:“蔡兄ꎬ你别急ꎬ更万万走不得ꎮ关键时刻ꎬ你一走ꎬ没人打帮手ꎬ这救人的大事ꎬ你叫我李哥如何抓拿?”说罢ꎬ李松海强把蔡三拉转来ꎬ按他回椅子上坐下来ꎮ又指了指在踱步抽烟的赵安明ꎬ对蔡三说:“蔡兄ꎬ你也看到了ꎬ今日的事不比往常ꎮ古话说ꎬ一步走错ꎬ满盘皆空ꎮ眼下你我决不能轻举妄动ꎬ否则会吃大亏ꎮ如今一切的一切ꎬ全得靠人家赵师爷来拿主意ꎬ想点子ꎬ帮武馆渡过难关ꎮ”李松海对蔡三说这些话时ꎬ赵安明坐那里好像若无其事的样子ꎬ又仿佛说的这些话ꎬ与他赵安明无关ꎮ只见李松海望了望他脸上神情ꎬ又对蔡三说:“此刻ꎬ要他赵师爷主意出得好ꎬ点子想得高明ꎬ我等才救得了陆大师兄和陈老幺两个ꎮ如若没好的点子主意ꎬ你我哪是安定营的对手?这点道理ꎬ蔡兄你怎么都不明白ꎬ反而发赵师爷的火!”说过这番话ꎬ李松海望望赵安明ꎬ又眼看蔡三ꎬ进一步劝慰说:自流井保路风云“蔡兄ꎬ你当这出点子想主意的事ꎬ是那么容易的吗?我跟你说ꎬ那是很磨脑筋的事ꎮ听有些太医说ꎬ不但磨脑筋ꎬ还要亏气血ꎬ耗损五脏六腑ꎬ不简单得很ꎮ”看蔡三情绪已经稍有安稳ꎬ李松海喝口茶ꎬ干脆一气深说下去ꎬ“所以说ꎬ你看自古以来ꎬ那些出点子想主意的大师爷ꎬ大军师ꎬ包括诸葛亮、张良这些ꎬ哪个不是身体瘦弱ꎬ寿命不长?况且ꎬ这出点子想主意的事ꎬ还真要点学问ꎬ有真本事ꎬ才吃得下当师爷做军师这碗饭ꎮ你没点学问ꎬ没真本事ꎬ能吃得下这碗饭?在有学问有本事的人面前ꎬ你我不过一介武夫ꎬ是不是?蔡兄ꎬ你我还得多点敬意才好ꎮ”听了李松海这番话ꎬ刚才还气呼呼的蔡三ꎬ多少平静下来ꎮ那边坐着抽闷烟的赵安明ꎬ却起身踱起了步子ꎮ大概这上等什邡叶子烟确实提精神ꎬ或是此前的那番思索ꎬ多少有了点头绪ꎬ举眼望去ꎬ赵安明眼下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大不一样了ꎮ他走上一圈两圈ꎬ又停下来ꎬ思索片刻ꎮ如此走上两三回ꎬ似是终于得了主意ꎬ更得了信心决心ꎮ这时ꎬ厨子将一个汤盆端上桌子ꎮ那盆汤ꎬ是煨得好好的山菇木耳火腿汤ꎬ热气腾腾ꎬ浓香四溢ꎬ令人见之即食欲大开ꎮ厨子还为他们三人吃酒ꎬ配了两个佐酒冷盘ꎮ第一个冷盘ꎬ是张家沱码头上的特色菜品ꎬ全自流井有名的陈记冷吃兔ꎮ另一个冷盘ꎬ是芦厂坝河街一家老字号酒店ꎬ卖出来的五香卤牛肉ꎮ“坐过来ꎬ坐过来!你我在桌子上边吃边谈ꎮ”李松海招呼两人说ꎬ又吩咐手下人ꎬ把那罐古佛寺庙酒拿来ꎬ当即开封ꎮ李松海取出三个干净茶碗ꎬ权做酒杯ꎮ他以主人身份坐了上座ꎬ赵安明和蔡三ꎬ一左一右分坐两边ꎮ李松海开始倒酒ꎮ他将三个茶碗倒满酒ꎬ每人面前一碗ꎮ那种茶碗ꎬ一碗不止装二两酒ꎮ蔡三酒量好ꎬ端起茶碗就开喝ꎮ要说ꎬ他一顿酒饭ꎬ这种茶碗喝它三两碗不在乎ꎮ赵安明虽说每日也有小饮一杯的习惯ꎬ但通常是用“牛眼睛”酒杯小酌ꎮ那种小酒杯ꎬ如牛的眼睛一般大小ꎬ一杯酒斟满ꎬ充其量七八钱酒ꎮ自流井坊间把这种酒杯ꎬ称为“牛眼睛酒杯”ꎮ这种小酒杯ꎬ文人或有身份的人喜欢用ꎮ平时小饮小酌ꎬ自得其乐ꎬ就是碰到人家敬酒ꎬ非干不可ꎬ一杯干了下去ꎬ也七八钱酒而已ꎬ不容易喝醉ꎮ所以ꎬ文人出身的赵安明ꎬ很不习惯这种茶碗装酒的喝法ꎬ他看了看李松海ꎬ说:“李兄ꎬ喝酒你别卫向(方言ꎬ偏向、偏袒之意)我ꎮ我这人别的事能干ꎬ喝酒的事甘拜下风ꎮ上了桌子ꎬ吃菜你卫向点我也倒是可以ꎮ但吃酒却不同ꎮ你是不是给我换个那种牛眼睛杯子来?”李松海哈哈大笑ꎬ说:“赵兄ꎬ喝酒吃菜我都卫向你ꎬ只要走到我李门武馆来ꎬ酒随你喝ꎬ菜也随你吃ꎮ喝多喝少ꎬ吃多吃少ꎬ都随你好不好?喝不完ꎬ你剩在茶碗里也不关事ꎮ”蔡三也在一旁说:“赵老师你随便喝ꎬ喝不完的ꎬ小弟给你捡了就是ꎮ”赵安明坐上桌子ꎬ也不客气ꎬ不等主人发话ꎬ自己先动了筷子ꎮ他首先夹起一块火腿片ꎬ放在眼前左看右看ꎬ审视厨子刀功ꎬ然后才送进嘴里细嚼品尝一番ꎮ“不错ꎬ这火腿不错!味道正宗ꎬ做工老到ꎬ料也选得好ꎮ”赵安明一边吃ꎬ一边赞不绝口ꎬ卖弄自家“吃货”的学问:“两位知不知道ꎬ好的火腿ꎬ其实真有许多讲究ꎮ本朝大才子袁枚ꎬ就是写«随园诗话»那位ꎬ其另著有一部«随园食谱»ꎮ关于火腿ꎬ他有一句经典之言ꎮ你们猜他是怎么说的?”赵安明朝李松海和蔡三两人看了看ꎬ带点炫耀地说:“袁大才子说ꎬ三年能出一个状元ꎬ十年也不能出一个好的火腿ꎮ照袁大才子看来ꎬ做火腿的功夫本事ꎬ比考状元更难ꎮ哈哈ꎬ可见这辈子能吃到好火腿ꎬ还真不容易ꎮ”赵安明又拿起汤匙ꎬ舀了小半碗浓汤在自己碗里ꎬ小口小口地细细品味ꎮ“不错ꎬ这汤也煨得好!厨子煨汤的火候拿得好!高汤吊得好ꎬ厨艺不错!”赵安明望两人赞道ꎬ“比我当年在鹤鸣酒楼暖阁里边ꎬ吃过的山菇火腿汤ꎬ也不差上下ꎮ可见你这厨子厨艺确实不错ꎮ须知ꎬ当年鹤鸣酒楼的郑厨师ꎬ可是全自流井第一名厨哇!”三个人围着那锅山菇火腿汤ꎬ以及两个佐酒冷盘ꎬ一路吃喝ꎬ很是尽兴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