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婆子定定看着那两母鸡,一脸的疑惑。
她一个五十岁的老太太,这五十年算是白活了,第一回见,野鸡和家鸡长得一样一样的。
可若是哪家搞不见了这么又肥又大的母鸡,说不定早就哇啦哇啦地叫嚷开了,她还能不知道?
换句话说,这搞不好是正宗野鸡也不一定。
“奶,我听说,大鸡还能生小鸡,那若是我家的大鸡,生下许许多的小鸡,我们家就有许许多多的蛋吃,到时宝儿再分蛋给奶吃好不好呀?”
杨老婆子失笑,道:“家里没有公鸡,哪来小鸡?”
汤楚楚身子一僵。
对哦,她咋想不到这一点呢。
不行,下回去山里时,再悄眯眯搞只公的鸡,再让两母鸡孵出更多的小鸡来。
一缕缕诱人的香味,从厨房飘飘扬扬弥漫到空气中。
汤楚楚站起来,道:“娘,你留在这儿吃呗,雨竹做的饭菜够多的。”
杨老婆子身子一扭,抬腿就朝外走去:“哼,就跟老婆子我,就冲这晚饭来的似的,家中事一堆堆的,忙着呢,回了。”
杨老婆子如一阵疾风般,眨眼间便在院门口处隐去了身影。
汤楚楚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心里犯着嘀咕:“这老婆子是担心吃人嘴软咋的,怕我跟她要粮啊?”
今晚的晚饭对于几个孩子来说,又是一次饕餮盛宴:鸡蛋野菜蘑菇陷饺子,外加一碗白面疙瘩汤。
饭后,天天还透着几分光亮,汤楚楚起身:“狗儿,你随我一块去里尹家。”
杨狗儿似乎懂得要和里尹说啥事,屁颠屁颠跟着了。
此时,是村民们悠闲惬意的时光。
村妇们在屋檐下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家长里短。
男人则人手一根烟杆,慢悠悠地抽着,说说田里的庄稼,聊聊村里的事儿。
娃儿们则聚在一处,各种玩着闹着,那笑声在村子里回荡,晚风轻轻吹过来,仿佛这世间不存在饥饿的烦恼似的......
然而,当脚步不经意间走到村头,见到那杨大娘家摆着的棺材时,却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瞬间打破了这份宁静与和谐,让所有刚刚被晚风吹散的烦恼,如同潮水般又纷纷涌了回来。
若是再继续旱着,这种事便不可必免地一再出现。
汤楚楚进了里尹家的院子,几个面黄肌瘦的娃儿们,正分拣着山里挖来的野菜。
里尹媳妇正做着针线活,见汤楚楚进门,眸底闪过惊诧:“狗儿娘有事吗?”
汤楚楚笑笑,道:“里尹叔在不在家?我找他有些事。”
“在屋里。”
里尹媳妇用牙齿咬断手里的线:“你里尹叔,昨夜睁眼到天亮,等下又忙着到田里看天象......”
看天象就是看天下不下雨吧。
来里尹家的路上,那天空干净得就像被人用抹布擦过一样,一丝云彩都无。
就这架势,明天要是有雨,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汤楚楚跨进里尹家堂屋,看到里尹手里正翻着一本封面有些陈旧的书。
汤楚楚扫了一眼,上面印着一些关于天象的图案和文字,看来是一本专门研究天象的书籍。
她穿过来也半月有余,今天第一回见到古代的书,心里居然有着一丝感触,一闪即逝。
里尹拧着眉,喊了句:“树根,来,这咋念呀?”
杨树根咚咚跑上前,凑近,一脸笃定道:“此乃‘高深’字,念作‘高深’。”
里尹拧了拧眉:“云......变高深,就能有雨,咋会变高深呢?”
汤楚楚听得一头雾水,她靠近一些看,瞬间一腰带黑线,上面明明写着‘云层变得低沉且厚重’才会有雨。
直接把“厚重”看作“高深”,把整句话的意思搅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完全变了样儿!
里尹嘻嘻笑着道:“狗儿娘,我本身是不识字的,全是树根教我,才有幸识得几个字,这娃儿聪明,往后定是个有大造化的。”
杨狗儿微微仰起头,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由衷的羡慕,咂咂嘴说道:“树柱真厉害。”
杨树根仰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公鸡,得意洋洋地甩下一句:“我不仅会认,还会写呢!”
他咚咚回屋拿来纸笔,刷刷三字跃然纸上:“看,杨树根,我名字,爷给取的。”
是叫杨树根没错,可咋写成“勿对木”了......
汤楚楚深呼吸,再深呼吸,才引行压下想冲上去纠正过来的冲动。
她扭转头,道:“里尹叔,我想和你说件十分重要的事。”
里尹将手中书本放到桌上,神色认真起来,上次狗儿娘来过一回,和他讲了莲根之事,这回,不会比莲根还重要吧。
“我在深山里头看到了水源。”
汤楚楚开始给里尹细讲一轮经过:“两山间的沟谷处,未曾有任何开采过的痕迹,那地下水绝对很多,若把那些水引到山下,再灌溉到田中,咱们就不用担心秋收收不到粮了。”
里尹一拍大腿,激动站起:“狗儿娘不别说假话,我,我会当真......”
杨家人世世代代在此繁衍生息,悠悠岁月,已逾百年。
大家平日没少上山,从没哪个看到山里哪个地方有水,里尹不信也可以理解。
汤楚楚正要说话,门外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里尹,坏了,完了,咱们村完了,井里一滴水都没有了,那是最后一口井了啊。”
东沟村全村就这么三口能取水的井。
一个月前两口就不出水了,唯独大榕树下那口还吊着一村人的命。
此时,连最后的希望也没了,院外瞬间嚎哭声震天。
田地里收不上粮,吃土吃草吃树皮也能活,若是水没了,就真活不了了。
里尹听到院外震天的哭喊,叹息道:“狗儿娘,如今咱们村,全部人的命,希望全在你这了,希望你没说假话。”
“里尹叔,我是认真的,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拿来开玩笑的。”
汤楚楚神色一正,道:“但是,我有个唐突的请求,还望您能予以体谅。”
里尹坐直了身子,若狗儿娘啥企图没有,他的心还有些慌,担心这是她胡诌的。
先让他爬到云端,再让他从高处摔落,那样的落差,他难以承受。
狗儿娘既有企图,就证明,深山中有水源之事定然八九不离十了。
“我和老杨家分家后,是得了十四亩田地,可仅其中六亩好地,另八亩皆是瘠薄之地,没法长出好苗来。”
汤楚楚才说了开头,里尹立刻懂她是啥企图了,立刻道:“狗儿娘,若水源确实存在,村中最好的那一块地,我可以做主划到你家,但好田价也不便宜,按市价的话,也得要二两白银......”
东沟村,最好的那片田地,是里尹家的,汤楚楚怎么可能从人家口里抢食。
她说道:“我中意山脚那一大片荒着的地,引水下山时,刚刚流经那块荒地,只要有水,久面久之,也会变作好地,村中种地老手都懂的,想来不多时会有人和里尹叔把那地买了。
我想请求里尹叔,先帮我将那荒地留存个六七个月,待我银子到位,立刻买了,若六七个月我都没银子,里尹叔再卖给他人可以吗?”
这种请求,哪算啥请求,前两年都是灾荒年,东沟村大多数人,好不容易存了点铜板,都赶不上那粮价的速度。
今年依然是那种情况,哪个有钱不拿去买粮,命都快没了,买那么多地干啥?
里尹爽快点头应了:“那地就按荒地价卖你,一亩七钱,你买几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