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换做是她身处这般艰难的境地,哪怕是死,她也决然不会做出卖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三钱买个姑娘看着是便宜,但这世间,有许许多多这种被迫卖掉的孩子......
随着灾情的不断加剧,那些因生活所迫而不得不卖掉孩子的人只会变得越发多了起来,被卖的,多数是丫头。
汤楚楚把视线收回,脚步变得异常沉重,仿佛每迈出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她就这样,带着两弟弟,一步一步艰难地继续向前走去。
走到这条街道的尽头,就是江头镇,十分著名的崇文堂了。
此间学堂是举人跟官府一块创办,教书先生很多,最少也得是秀才水平的。
周边街镇,有出息的娃儿,考上童生后,基本都会转到这所学堂念书。
学堂大门前,也摆着零星的摊点,但多是卖读书用具或书画之类的。
汤楚楚刚排好摊,边上的摊主就热情地提点着她:“崇文堂中有自己的食堂,学堂的孩子基本只在食堂吃东西,大嫂换个位置摆更好一些。”
“多谢你和我说这些。”
汤楚楚笑笑,道:“但既然来了,便试一试看了。”
汤二牛从饭馆借了个台子来,姐弟三人把试吃凉粉摆好,才布置完,学堂就有下学的铃声传过来。
铃声刚刚响起,小摊贩们听到这声音后,身子一竖,个个精神抖擞,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摆出一副准备迎接顾客的神情。
没过多久,学生们便陆陆续续地从学堂里走了出大门,三五个凑在一起,结伴而行。
学子们身着统一的蓝白长衫,远远望去,一个个皆是风度翩翩的俊俏少年,那模样着实让人赏心悦目。
汤楚楚拉着两个弟弟,扯开嗓子就吆喝开了。
“卖凉粉嘞,清凉爽口的凉粉,吃了,保证让您回味无穷!”
“大家快来哟,现在免费品尝嘞!免费份数有限,先来的先吃,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她这一通吆喝,把边摆摊的摊主惊得瞪大了眼睛,愣住在了原地。
这些专门经营笔墨纸砚的生意人,向来是讲究风雅格调的。
在他们看来,生意之道不仅是交易货品,更是一种气质的彰显。
若是谁在他们的地盘上用那种粗俗、咋咋呼呼的方式去吆喝叫卖,简直就是对这份风雅氛围的一种亵渎。
小贩对于汤楚楚那充满市井烟火气的吆喝声,别提多感慨了,纷纷暗自为她捏把汗。
他们今日算是头一回见汤楚楚,心里都暗暗觉得,恐怕这辈子再不会在此处见着这位大婶了。
可是!
出乎小贩意料的是,真的有好多个少年走了过去,毫不犹豫地径直停在了汤楚楚的跟前。
崇文堂大概有学生近三百人,年纪最大也就二十来岁,全是风姿绰约少年郎。
这些少年郎手中当然有铜板,平日里,买笔纸砚台,少说得五钱,即便品质不好的笔都得上百文。
众花丛中一点绿,汤楚楚的凉粉显得特别廉价。
“免费品尝,酸口甜口任选。”
汤楚楚笑容灿烂,道:“价格童叟无欺,一碗只要三枚铜板。”
正朝碗中打凉粉的汤二牛,手抖了抖,刚刚还是两枚铜板一碗呢,咋眨眼就涨一了枚铜板了。
之前两枚铜板都什么人吃,这么贵,等下都砸手中可咋办?
汤二牛正满脸愁苦的时候,突然“哗啦啦”一阵响亮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台上堆满了铜板。
只见一个气质超凡、身姿挺拔仿若临风玉树的少年,潇洒地一挥手,朗声说道:
“承蒙诸位错爱相待,实乃荣幸之至。在下满心诚意,愿与各位结为志同道合的君子之交,携手同欢。
只是此刻在下手头着实不宽裕,尚无余力请诸位豪饮美酒。
不过,这凉粉,虽不及琼浆玉液,但也别有一番风味,还望诸位高抬贵手,莫要嫌弃,权当今日小弟的一点心意。”
“兄台这话可就见外了呀。”
“怎敢劳烦兄台,破费,实乃是不妥……”
一时间,这群书生之间便开始互相恭维、谦让不停。
汤楚楚抓起铜板开始数,响亮报数:“三十六文钱,大柱二牛,上十二碗凉粉。”
汤大柱汤二牛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无穷的活力,动作那叫一个麻溜,眨眼间就迅速地盛出了十碗凉粉。
有二人等碗空出接着吃。
十二个风度翩翩的少年,手中各自拿着精致的白瓷云纹碗,悠然自得地喝起凉粉来。
汤楚楚不清楚这个时代是否在其他地方也有凉粉。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凉粉在江口镇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凉粉的口感清凉无比,与抚州冷饮相比,丝毫不逊色。”
“刚才还感觉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湿,黏糊糊的特别难受,没想到吃了这凉粉,顿时就感觉暑气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夏日炎炎暑气长,凉粉一碗韵飘香。消热解暑心神爽,好似清风入梦乡!!”
“好诗,好诗啊!”
书生有感而发,一首《凉粉解暑》诗,在崇文堂弥漫开来,很快,许多学生慕名而来。
在这次售卖凉粉的过程中,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汤楚楚承担起了收钱接单的工作;
汤二牛则专注于盛凉粉,他手法娴熟,一碗碗凉粉在他手中快速而准确地被盛出;
汤大柱负责给凉粉加糖或果碎,他细心周到,确保每一碗凉粉都能满足顾客的口味需求,
同时还不忘及时清洗餐具,保证售卖过程的卫生。
这是姐弟三人首次合作售卖凉粉,无需过多的言语交流,每个人都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任务,并且高效地完成着。
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流逝,还不到一柱香时间,一百多碗凉粉就被抢购一空了。
边上卖其他学习用品的摊主,全都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长年在此处守摊,日售一份都算是老天眷顾了,但这位婶子,一柱香就直接售光全部东西。
难不成他们太含蓄了?
还是说这玩意儿凉粉真有那么大能耐,解暑效果超乎想象,让他们都忘乎所以啦?
摊主纷纷探过脑袋,朝着木桶的方向望去,只见木桶里早已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剩下。
汤楚楚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容,轻声对着后赶来的学子说道:“今日的冰粉已然售罄,诸位学子明日可要早点儿来哟。”
姐弟三人有条不紊地收拾,随后将借来的台子归还。
一切妥当后,他们便挑起水桶,街上走去,打算再采购一些日用品带回家中。
汤大柱憋不住了,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大姐,刚刚咋卖三枚铜板一碗呢?”
汤二牛一边挠着头,一边笑着猜想,道:“嘿,说不定,是学子们瞧着一个个挺阔绰,兜里肯定有不少银子呢!”
汤楚楚摇了摇头,道:“要是看到学子好像挺有钱,就故意抬高价格去卖凉粉,那这和那些昧着良心骗钱的奸商又有啥两样?
大姐在此提价一枚铜板,是因咱们现在身处江头镇啊。
你们想想,这一碗碗凉粉,可都是我们靠着自己的双脚,辛辛苦苦挑过来的呀。
这一路的奔波劳累,无形之中就增加了我们的血汗成本。
要是把凉粉带到州府去卖,那花费在路途的功夫心血就更多了,各种开销也会更多,所以,在州府卖的话,就得卖到五枚铜板一碗。”
汤大信和汤二牛听了,脑袋轻轻晃了晃,点了点头。
不过那眼神里,还是透着股子迷糊劲儿,显然还没完全弄明白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