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昊哪知道,他只懂得杨大婶说的就是对的。
他冷冷道:“照你们那般治,不懂还得多少人会暴毙,死马当活马医,活得一人算一人。
再有,此方乃神医所赠,神医云游天下,看得多,懂得自然也多,尔待,当然不懂此方的姚处,别愣着了,速速熬药云。”
陆昊乃县令独子,他如此安排,当然无人敢不听。
多数大夫是不愿意用此方的,可若不肯用,他们也没其他好的法子。
只好将人当牲口医了。
陆昊领二位官差二位医者朝城外而去。
此时正值下午,未开始熬第二顿粥,锅刚好空闲。
陆昊吩咐人前去生火,立刻熬药,火一起,多数流民便围上前来,都认他们在给流民熬粥。
“不熬粥熬啥呀?”
“难道是给咱煮野草树根给咱们喝?”
“可以喝上热气腾腾的野草树根粥也比喝冷风要好。”
流民们聚到一块窃窃私语。
陆昊在凳子上坐好,高声道:“此乃熬救命的药,半时辰便可到此领药,生了病的可来领,未生病的,便不要过来凑热闹。”
众人哗然。
“五南县大人真是爱民如子,每日两餐稀粥便罢了,居然还给咱熬药喝。”
“此前便听讲五南县粮产丰收,此地衙门定然极为富有,否则,哪有银子供咱喝汤药。”
“昨日打抚州来的流民讲,抚州每日一餐清水米粥,光喝水饱,抚州知府实在是穷,五南县最富,咱个来此地算是来对了。”
“据说,五南县最富的村喊啥了,那村有个陛下亲封的官妇,听说得了数不清的珠宝首饰。”
“是东沟村,那村妇提出二茬稻之事,得了慧奉仪封号。”
“东沟村收两回谷子,家家定然藏有许多粮......”
这帮流民正讨论。
一旁的汉子们也挤上前听。
他们同样是流民,却是流民中,做着老大的地位。
此四五人交换了下眼神,立刻便笑了。
几人到此好几个月,相互间早配合得极为默契,不用语言交流,对望一眼,便懂对方内中所想。
药不多时便可以分发下去了。
可流民有近四百来人,得熬十来锅才得,每人喝一些,即便未能立刻见效,也会安心些。
每日两餐稀粥,回次汤药,城外边的锅从早上到晚上,就从未停过。
陆昊随官差一块,忙得脚不沾地。
他初到东沟村,收谷子时,即便累,也没此时这般累得脑子发昏过。
可他依旧未停,看到粥药一碗一碗被流民接到手上,他内心不自觉有种责任之感来。
君子当怀刚毅之心,肩负重任,道阻且长。
以仁为己责,岂非沉重?
至死方休,岂非漫长?
他和汤程羽读了那么久的书,此时,算是深刻理解了这些话的含义。
次日早上,城中许多高热病患开始退烧,虽未好全,大家却都见到了曙光。
陆大人自然一晚未曾合眼,病患有望治得好,他关注点便转到其他处。
因仓库中的大粮基本没有多少了。
他将笔放下,道:“梁师爷,你拿着我的信物,将全部五南县商家请来,家家都得安排个能说话的人前来开会。
若是有违者,直接捆了扛来。”
梁师爷错愕:“大人是想......”
“五南县遭逢大难,这些富甲一方的商贾,也当略尽绵薄。”
陆大人抚须长叹:“纵使此举会招致怨怼,然......岂能坐视数百饥民横尸城外?天灾可悯,人祸可避,唯仁心不可泯。”
梁师爷了然。
抚州之局,更是困难,绝不可能指望得上。
唯效"剜肉补疮"之策——令商贾割肉饲民,方解缺粮之急。
此如有些损,且对流民之后的商贾管制,带来不好的影响,但此法,却是如今最好的法子。
梁师爷转头领人办事去了。
现在城中杯弓蛇影,官差昼夜轮巡不休。
虽是钟鸣鼎食之家,同样担心被过病气死于非命,许多富户想全家到其他地方暂避锋芒。
可官府封锁城门,大家都没办法出城去。
他们同样想知道陆大人有何对策,所以,梁师爷一请,商户们便纷纷往衙门赶去。
县衙大厅,满满的全是商户,有七十来人之多。
这些东家们,面上全部蒙着布纱......其实他们不知道为何么要蒙面纱,只是见官差们那般做,便跟着学。
人一来齐,梁师爷立刻请来陆大人。
他才出门,有官差匆忙跑来:“梁师爷,那古东家讲,他招,全招......”
梁师爷这才想到古东家那人。
古东家便是想强买强卖慧奉仪肥皂方子的东家,外省来的,知道五南县有肥皂跑来,事都未做。
他的计划便让随他而来的随从给暴露了......陆县令安排他查古东家,结果,查到古东家刚到五南县便强抢寡妇之事......
得了这个由头,他马上把古东家给捉了,丢入监狱。
近日,流民猖獗,便望了古东家这人。
他了解到,古东家这人十分富有,要不,直接宰他一道?
虽说此法不太能见光,可银子都用到灾民处,他梁某也算光明磊落。
陆大从于主坐上坐好。
七十来商人于下首坐着,即便是五南县最没钱的东家,身上穿的,同样是极好的衣料。
“诸位不辞辛劳,拨冗赴县衙叙话,陆某感激不尽。”
陆大人轻抚茶盏,眼波掠过众人,语气从容:"刘员外近来......买卖,做得越发红火啊?据说挣了不少。”
刘员外被陆县令点到大名,马上站着作揖:“一般一般,能维持家庭开销罢了。”
陆大人冷笑:“其余商贾按月纳贡,你刘员外独免课税,,也就可以维持家用?”
"员外"乃最微小的官阶,富贾倾覆家产而买来的虚职。得此虚职,可免岁赋徭役。
刘员外二十一年前富甲一方时,重金捐纳此衔,一时冠盖盈门,风光无两。
此时,陆大人提到此事,刘员外心都提了起来,不懂陆大人干嘛提这些。
“你做员外二十一载,此二十一截中,省了商税无数,本官便不会过多计较。”
陆大人据了些茶水:“现在五南县遭难,作是员外,该担的一些责任也得担好了,要不这样,你补上四年的商税。
事后,本官半此事写于折中,报于知府大人,往后你刘家若有后辈科考走仕途之路,便算给刘家种了福德,给子孙积大福了。”
刘员外直接愣住了。
陆大人这意思是想让他拿钱呗。
四年商税......刘家全部商业收益近两万,每年商税便是千两之数,四年便是四千来两纹银。
天啊,四千来两纹银啊,他要销售几块香皂才挣到这么多银子?
陆大人语气沉了沉:“咋的?刘员外不肯吗?想来,这员外称号......”
“不是不是,陆大人,肯的,下官肯的。”
刘员外脸扭成苦瓜状:“三日之内......不,今日,下官回家立刻安排人将四千纹银送到府衙。”
他这么一讲,边上吸气声一片。
这些人每年到手都没有四千两,刘家只是税而已,居然如此多,怪不得人家都讲,刘家是五南县首富呢。
同一时间,这些人也在庆幸。
好在他们挣的是小钱,否则,如今被宰割的便是他们。
此时,陆大人视线转动,落到前方二人之上:“邹东家,余少爷,邹家是盐商,余家是铁商。
如果没有官府护佑,盐铁,想必都难以维继吧?......五南县如今有难,官府粮仓见底,你们两家,可否和刘员外那般,贡献一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