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程羽把飘远的思绪收拢,把铜板递到汤楚楚跟前:“大姐请我来,已给了月银,我不能再另收束脩。”
汤楚楚未接,问道:“若村中更多的人想认字,你有何想法?”
汤程羽不懂如何说。
他在大姐家教书,是想还大姐的债。
债还完后,也许,他便走了。
他一走,这边的娃儿又当如何?
汤洼村有秀才,而东沟村就杨树根一个半桶水的。
“可开个识字小班,让多些的娃儿识得些字,给束脩你便收好,算你的。”
汤楚楚道:“但我另给了月银,因此,我有别的要求,便是狗儿和小宝不和他们一块上课,得另教这俩娃儿。
且学习进度得快些,我要求在最短的时间里,让狗儿熟练述算,宝儿可以背熟三字经。”
汤楚楚是汤洼村的,早晚会离开东沟村。
学完三字经,宝儿也可以去街上读书了,汤程羽在不在村里都行了。
汤程羽哪知汤楚楚想那么多,道:“想把学习进度往前赶,就要加多学习时间,往后每日白天加一时辰学习吧。”
汤楚楚点了点头:“你定就行。”
“另外。”
汤程羽犹豫着道:“给的铜板,我想给二姐,粮的话,我想给汤家。”
他上学许多年,二姐同样给了粮,虽说没大姐给得多,但她同样尽了力。
另外汤家也是,生养他这般大,为他念书之事,多年勒紧裤腰带,这些都是债,他都得还。
汤楚楚懂他品质不错,也挺支持他。
当夕阳的余晖渐渐洒落在大地,傍晚的时光悄然降临,院中人越来越多。
邻居小鱼儿,邓小猫,家中四男丁,杨树根,大财等人。
娃儿们列队老实坐好。
第一节是珠算课。
早前的小珠子都磨光了,装好了,摆桌面上。
全部娃儿见着那四处新算盘,眼睛都亮了起来。
汤楚楚未在边上站着,拿着铜板去杨家老宅给手工费。
杨老爷子打死不要:“材料是山里不要钱的树,工具自家就有,珠子是娃儿们自个磨好的,我不能收这个铜板......”
“羽儿讲,你这东西做得比仁宁堂最廉价的都耐看,那便安五十枚铜板一个,这是二百枚铜板,您收着。”
汤楚楚毋庸置疑,丢下钱就跑。
杨老爷子想在后边追,杨老婆子道:“三儿媳给你便拿着,给狗儿取新媳.......”
二傻才比狗儿大几个月,人家都有婆娘了,狗儿亲事都没见影呢,大财也是,老婆子愁啊。
汤楚楚回了家,听见汤程羽正一脸严谨地教珠算口诀。
看了狗儿一眼,这小子眼神空洞,正神游天外呢。
她叹息,沈绿荷都嫁给二傻了,这家伙居然还在伤心。
想来,她要跟狗儿认真聊一聊了。
当天色逐渐黯淡下去,夜幕开始笼罩大地的时候。
里尹把村民们召集到一起,准备通过燃烧篝火的方式来诱杀蝗虫。
近日,东沟村都有条不紊地开展着扑杀蝗虫的行动。
白日酒浓药,夜里火引扑杀,再坑埋。
田间蝗虫几乎看不见了。
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太美妙的气味。
今日恰逢轮到汤二牛带领众人执行巡逻任务。
他下了课,一刻也没有耽搁,去交接了。
他是队长,此次初次上任,精神抖擞。
他后边,紧跟十二个队员,全是十来岁的稚嫩少年。
汤楚楚见着了郑铁头。
首次见他,他抢杨小宝的野鸡,整日和村中半大小子鬼混,捣蛋搞破坏。
此时,郑铁头在巡村,他后边有三五个平时玩得好的小子。
那些娃儿不是巡村队员,却依然和汤二牛一块巡村,样子极为认真尽职。
“二牛哥,下次里尹让加人时,你别忘记让我也加入,好不好?”
“我也是,我也是,我力气可大了,能将坏人干翻。”
“我跑最快,能跑回村喊人。”
汤二牛佯装严肃地板起脸,道:“里尹叔可未讲,下回还让我做队长,你们回去啦,不要在这站着。”
此刻正值夜晚,小子们没啥事,十分眼红汤二牛和郑铁头,一定要和他们一块巡村。
一路遇着长辈,拿二牛逗聚:“里尹真是让着你们乱来,这么小的娃儿,巡啥村,真来了贼,将你们给全端了。”
汤二牛昂首挺胸:“大伯,你看着就是了。”
一帮半大小子,浩浩荡荡,山里山外,村里村外地走了一轮又一轮......
汤楚楚见汤二牛走远,转头看杨狗儿,这家伙手握算盘,却不动,人就跟被钉子钉在原地一般。
咳咳咳......
她猛然咳了好多下,这家伙依然一动未动。
“杨狗儿!”
汤楚楚大喊叫道。
杨狗儿突然起身:“娘,咋的啦?”
汤楚楚道:“娘不碍事,走吧,跟娘到外边逛一逛。”
杨狗儿起身,把算盘藏到柜中:“好的娘。”
他想,汤楚楚大概想去田里瞧瞧庄稼的情况,抬腿朝自家田地方向走去。
汤楚楚却扯住的衣袖,道:“去对方的山坡,在那儿可以把月亮看得更清楚,走吧,陪着娘一块去看美丽的月色。”
杨狗儿抬眼,月亮在哪看不见?为何一定得去对面的山坡?
不是,娘怎么会有这种要求?
难道说,娘突然想起爹来了……
杨狗儿默默地将心底那一丝难过收起,开始琢磨着该如何宽慰娘。
这里是个半山坡,遍地是石块,没法子种庄稼,上边全是杂草,同样有露在外边的石子。
汤楚楚寻了个石墩坐下,从衣兜中拿出小瓶杨梅酒,刚在交易平台购得。
她笑笑,道:“这杨梅酒你爹在时酿的,藏许多年了,本想过些年再挖出来,你试试啥味?”
她把半木塞给拔了,香喷喷的酒香扑鼻而来,递到杨狗儿手中。
杨狗儿对爹是记得点的,他觉得,娘是真思念爹了,那便跟娘说一说爹的事吧,以解了娘的思念之苦。
他接话道:“爹懂做这个?”
汤楚楚心想,杨富军只会干农活杀敌,别的不懂,人都不在了,她该如何编都行。
她笑笑,道:“你未曾品尝过酒的滋味吧?这东西妙着呢,只需浅酌一口,便能将万千忧愁都消解于无形之中。”
杨狗儿在一边的石墩坐着:“娘,那你喝,我听别人讲,这东西会醉人,醉了便能见到想见的人,娘醉了就能见着爹啦,你再帮问爹在那边好吗......”
汤楚楚抚额:“我问你爹做甚?我是说你,杨狗儿,你跟我讲讲,你可还肖想人家二傻媳妇?”
杨狗儿全身一僵。
他愣愣看天,深叹息着。
汤楚楚把杨梅酒塞给他:“喝吧,喝完再讲。”
这家伙跟个闷葫芦一样,光这样干巴巴地聊,估计能把天聊死,待他喝些洒,那话匣子估计就跟开了闸的水龙头,好朝外倒。
杨狗儿将头后仰,喝了两口。
这酒不烈,散发着杨梅那若有若无的香气。
随着酒水缓缓滑下喉咙,思绪挣脱了束缚,开始渐渐飘远。
他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初见绿荷时,我......”
汤楚楚正色道:“往后不能叫绿荷,叫嫂嫂。”
杨狗儿心里苦:“初识时,她对我极好,总狗儿哥狗儿哥喊我,说心里只有我,说往后我的衣服都由她来洗,还做好吃的给我吃......”
“之后,她讲只当我是亲哥,我便一点点不再想了......
我今日这般,不过是想到之前,也并非还想要她做媳妇,她往后是二傻的婆娘,我的嫂嫂了。”
“能走出来就很好。”
汤楚楚拍拍他的手:“但,往后你和她,在一个村中住中,难免会碰到,若二傻媳妇有事求到你跟前,你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