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楚楚笑了。
果不其然,一切皆如她所料,正是陶大人一味纵容包庇,其麾下那些人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张狂无度,全然不把规矩法度放在眼里。
既如此,那便休怪她冷下心肠、布下棋局、果断出手,以雷霆之势回击这一切。
既事情已明,民妇便不再叨扰大人,先行告退了。”
话落,直接走了。
陶严眼眸陡然眯作一道缝,眼中满是惊愕之色。
他向来笃定慧奉仪是个年逾古稀、满脸褶子的老妪,怎料眼前之人竟如此青春正盛。
其面若凝脂,莹白胜雪,面上不见半分褶痕。
通身气韵流转,较之豆蔻梢头、二八年华的娇俏少女,更添几分幽微风致与岁月沉淀的韵味,恰似古玉生辉,温润而耐品。
即便她是陛下亲封慧奉仪又怎样,不过是个区区九品芝麻官衔,他陶严根本就没把这等小角色放在眼中!
但对方怎么也是朝廷命妇,强抢豪夺行不通,得费些心思,巧妙使些手段,才能如愿以偿。
汤楚楚出来后,便见杨二傻全家在那等她。
杨友朋赶紧上前:“狗儿娘,那陶大人可有给你使绊子?”
“不碍事。”
汤楚楚望向沈绿荷:“你先到马鞍村躲躲吧,近日先别回村。”
那陶大人已然疯魔癫狂,行事全无章法底线,,谁也无法预判他下一刻会做出怎样骇人听闻、惊世骇俗的恶事来。
沈绿荷点头。
若那陶大人没那么老,再温和点,她可能......
她甩了甩头,甩掉荒唐的想法,她有孕在身,与二傻好好生活吧。
汤楚楚回自个家,余先生向她走来:“狗儿娘,你过目一下,如此写可好?”
她赶忙拿过纸张,匆匆一瞥间,眸中瞬间盈满惊艳,嘴角上扬绽出笑意:
“余先生果真名不虚传,才高八斗,落笔成章行云流水,这文章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妙绝伦!”
“严东家来啦。”
杨狗儿才跑到五南县,把严东家接来,二人一身风尘,进到屋中。
严东家不懵圈:“慧奉仪,如此急于喊我前来......”
“严东家乃书香门第,祖祖辈辈几代人都靠着说书这门手艺过活。
虽说到了严东家您这一辈,家业稍有式微,但祖上传下来的看家本领可没落下。”
汤楚楚双手恭敬地将文稿递到严东浓面前,目光中带着几分期待。
“此乃余先生精心撰写之故事,不知严东家您可有信心把这个故事讲得街知巷闻、广为流传?”
严东家一看,立刻面然大变:“这不就是近来闹得满城风雨、众人皆知的铁盐使陶大人嘛!
所说他可乃京都陶家京官,身份尊贵着呢,怎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恶劣至极之事来?”
“有靠山撑腰,行事自然毫无忌惮。”
汤楚楚眉眼微沉,眸中闪过一抹冷光:
“先小试牛刀,带他再次出招,我倒要睁大眼睛看看,他还能做出什么天怒人怨、令人发指的过分之事。”
余先生语调舒缓,却难掩忧虑,徐徐言道:
“陶家从上往下,甭管是嫡系正枝,还是旁支,皆生得一副心胸似针眼般狭隘的性子。
倘若对方知晓此故事是从严东家这儿传出去的,恐怕……会生出诸多祸端。”
汤楚楚笑道:“用我办法来......”
严东家在东沟村一柱香便回五南县了。
近日,五南县人民像被点燃了热情的火把,热议的焦点全落在了东沟村的煤矿处。
一提到这事儿,大家个个眉飞色舞,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有说不完的趣话。
“东沟村风水好啊,居然有煤矿。”
“煤是啥玩意?有啥用?”
“那玩意,是上层专拿来冶铁锻造极好用的燃料,紧黑黑小块石子,烧上一昼夜都没问题,东沟村十来座山,都是煤矿,他们村发了啊。”
“上天真是眷顾东沟村啊,又是二茬稻又出慧奉仪,如今还有煤矿......”
大家正在那讨论此事。
娃儿们当然不知道这种,几个聚到一块玩石子,捉迷藏啥的。
蓦地,一个模样诡谲的老人如鬼魅般闪现在幽深巷弄中。
他顶着一头霜雪般的银发,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似岁月刻下的可怕的沟壑,背脊佝偻如虾米,缓缓在巷子口落座。
瞧见这般模样,孩子们瞬间吓得小腿打颤只想拔腿逃窜。
老人气定神闲地抬起手,不紧不慢地把肩膀上那个包袱解了下来,翻开,里头满满当当全是好吃的零嘴。
一股甜丝丝、腻乎乎又勾人的香气,瞬间像调皮的小精灵般钻了出来,在空气中肆意飘散。
“娃儿们,吃零嘴不。”
此人正是易容后的严东家。
娃儿们虽有些怕,却无法拒绝美食的吸引,都试着上前。
“尘世辗转日复日,韶光飞逝岁又岁。”
严东家叹息,清了清嗓子便要开讲:
“稚子稚子齐齐坐,阿翁且把故事说。话说那方有一村落,唤作东沟村,三面青山环抱,一脉长河蜿蜒,实乃风水佳境、福泽之地。
此村历经千载春秋,代代传承,至如今这一辈,已然是十方之内最为丰饶富庶之所在。
不仅出了一位贤淑有德的慧奉仪,更发现了那北地才有的珍稀煤山……”
“我懂东沟村。”
有个娃儿边吃零嘴边道:“我娘讲,待挣到银子便到东沟村买宅子。”
“东沟村地多,买宅子可以。”
严东家笑道:“陆大人是好官,知道煤矿后禀明知府,知府上报天听,陛下安排了位京都六品官到东沟村采煤。”
“东沟村民开心坏了,都道是祥瑞降临,哪晓得啊,这陶大人居然与劫匪乃一丘之貉,毫无二致!
他强占百姓屋舍,如同恶狼闯入羊圈;肆意掠夺家畜,好似强盗劫掠财物;更
可恨的是,公然强占娘家妇女,简直丧心病狂!
如今的东沟村,一片萧条,百姓苦不堪言,生活没了盼头,个个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厄运就砸到自己头上。
唉,真是可悲可叹,可叹至极啊……”
严东家边讲边敲着拐杖走着。
“三皇开混沌以奠基,五帝承天命而安邦,自兹朝代更迭若星移。
朝堂之上明枪暗箭纷争起,庙算之间殚精竭虑苦筹谋。
然则,究竟何人可怀苍生之念,施惠民之策,使万民得沐太平光?难......难......难矣!”
他高声唱着,出了暗巷,那激昂的声线仿若灵动的游龙,在曲折幽深的小巷中久久盘桓、回荡,余韵袅袅不绝。
接着,他又反复寻暗巷,召来娃儿们,亦或乞丐们,再绘声绘色地说着说......
此事娃儿们半懂不懂,跑回家问大人。
东沟村之事,便就此如春风拂柳,在市井间悄然流传开来。
五南县,诸多茶肆的说书人闻此佳话,灵机一动,仅将村名、琐事稍作更易,便添油加醋、兴致勃勃地将其搬上书案,以飨茶客。
毕竟,讲本地故事之话本,最是勾人耳目,引得满座茶客侧耳倾听,茶肆生意也随之如日中天,座无虚席。
此事,很快便让东沟村知道了。
“大人,坏了。”
陶严那些随从,匆忙扑入大厅。
昨日申时起,五南县有话本流传,将东沟村换作轻运村,将陶大人易作邹大人......
此等刁顽之民,竟敢肆无忌惮,妄议朝中高官,岂非自寻死路、藐视王法乎?
大人,恳请大人降下钧旨,许小的领命前往,将那群巧舌如簧的说书之辈尽皆擒获,依律严惩,以儆效尤!
陶严轻抬手臂:“本官若大张旗鼓,那刁滑之徒,怕是要以为本官心中有鬼、底气不足。
东沟村之事,不过区区一日,便如燎原之火般传至城中,依本官看,这其中若无人暗中谋划,岂能如此迅速且声势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