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碧浓终于跟上了利翊兮,到了这个秘密的暗室之中,她手中的火折子照亮了漆黑的暗室,弱小的光亮在暗室中摇晃,并没有利忠尧的影子。碧浓缓步上前,将暗室中的灯烛点亮,黑暗的暗室显得更加明亮,然而仍然没有利忠尧的身影。
“爹……”利翊兮不甘心地叫了几声,仍没有人答应她,她急忙转身向门外冲去,却“嘭”的一声重重地撞上了一个厚实有力的胸膛,疼痛立即袭上心头,然而利翊兮却惊喜地叫了起来,仍有些不相信地喊道,“爹?”
利忠尧阴沉的脸色在黑暗中一闪,旋即换成一副疼惜的神情,他静静地看着怀中的女儿,轻声道:“翊兮,怎么了?”一边说着,一边搂着利翊兮向里头走去,碧浓则识趣地走到门外,将门关了起来,离开了这个暗室。
“爹,我刚才像是做了一个梦,我梦见青凯他出事了,他的胸膛上插着好几枚箭,他留了好多血……爹,你告诉我那只是一个梦,对不对,青凯他没出事,对不对?”
利忠尧生硬的眉毛一蹙,搂着利翊兮的手不自觉地一颤,从她的后背滑了下来,然而他很快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立刻调整好自己的神情,正欲开口,却听利翊兮惶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爹,你方才是……你知道什么对不对?”利翊兮声音一顿,像是将什么咽入腹中一般,而下一刻她的声音立即严厉起来,她杏目怒睁地看着摇晃烛火下的利忠尧,质问道,“是青凯对不对?他出事了……他一定是出事了……呜呜……”
“翊兮,你先别着急。的确是出事了,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利忠尧双手想要再将利翊兮搂入怀中,却被她挣脱,她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利忠尧道,“是怎么样?青凯他没出事是不是?只是受伤了?”
利忠尧眉毛嗒的一声垂了下来,他宽大的双手抓起利翊兮冰凉的双手,缓缓抬起,嘴上道:“今早我接到书信,南征军昨夜遭到侬餍一族夜袭,主帅失踪了……翊兮,你听我说,他们说只是发现了一滩血迹,并没有说他……他可能只是失踪了……”
“我不相信,这不可能……”利翊兮奋力想挣脱利忠尧有力的大手,奈何那双手如枷锁般紧紧地扣住她,她根本就挣脱不了,“都是你!如果不是你让他去,他怎么会……不可能,这不可能……”利翊兮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双手肆意地扭动,而她的脸颊上早已流淌着无数道泪痕。
而当利忠尧紧紧抓住利翊兮的双手,牢牢地将其制于掌中,当他把他的双手举到他目光所能看清之处时,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如同白蜡一样白皙,他的嘴唇哆嗦着看着利翊兮右手中指上那个在烛光映衬下乌黑发亮的字符,他的双眼如见了鬼一样看着利翊兮,嘴上厉喝道:“这个是哪来的?哪来的?”
利翊兮身体一抖,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又要搞什么名堂,而当一想到薛青凯时,充斥着她内心的全然都是对利忠尧的憎恨,她再也顾不了那么多,趁着利忠尧质问的空当,使劲一抽手,手上立即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莫名其妙地看着利忠尧,吼道:“这是青凯给我文的,这是我们之间的信物,你休想……”
“他是从哪儿知道这个的?”不待利翊兮吼完,利忠尧严厉的目光已经瞪在了利翊兮的身上,他双眼之中闪烁着寒意,他一脸的严肃与威严,像是要把利翊兮活剥了一样。
利翊兮躲避着利忠尧双眼之中射出的寒光,她不自在地摇晃着身体,最后对上那对毒蛇般凌厉的眼珠,一挺身体,毫不退却地道:“是青凯娘小时候给他文的,从他娘那儿知道的,怎么这个也碍到你了?”
利忠尧的目光在利翊兮说话这话之后,寒意更浓了几分,他砸着嘴唇,眉毛痛苦地蜷缩着,他咽了咽口水,最后看着利翊兮道,语气上却松了几分,“翊兮,你可知他爹娘是谁?”
利翊兮不知所以地看着她眼前的男子,心中充满了困惑,他问这个做什么,嘴上却老实地答道:“青凯很早就没了爹娘,我只知道他爹叫薛浩森,他娘的名字是虞淼……”
利翊兮诧异地看着她眼前的男子浑身瘫软无力地在她的注视下愣坐在了他身后的椅子上,他眼中的寒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与悔恨,他的面孔比之前还惨白,五官显得极度扭曲,而他的四肢则细微地颤抖着,发出咔咔的声响。在这一瞬间,利翊兮恍惚觉得他瞬间老了十几岁,像是丢失了精神一样,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威严和生机。
利翊兮瞧得他此状,心中顿时害怕地抖起来,她一个箭步走上前,按住利忠尧颤抖着的四肢,刺骨的冰寒立即席卷全身,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哭嚷着问道:“爹,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我不气你了,我再也不气你了……”
像是听到了利翊兮的啜泣,利忠尧茫然地向她看了过来,嘴中说的却如忏悔一般:“浩森,为兄对不起你,竟然送你的儿子上了死路,我对不起你啊……”
利翊兮顿觉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凶狠地砸中了她,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急促地道:“爹,你说什么?你认识青凯他爹?你认识他们……”
“浩森,待我平息了这场战乱,我就去亲自向你道歉……”利忠尧仍然痴痴地看着利翊兮,双眼泪花闪动,一脸的愧色。
“爹,你醒醒,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利翊兮连连摇动着利忠尧的身体,心中重重困惑和惊讶让她如何都平静不下来,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翊兮……”利忠尧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精神,他虚弱地看着利翊兮,道,“翊兮,爹对不住你。爹再也不阻止你和青凯那孩子了,你喜欢他就和他在一起吧,他和你本来就是指腹为婚……可是,爹亲手害死了你的夫婿,害死了义弟的儿子……”
“你说什么?青凯和我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利翊兮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红肿的双眼几乎凸出眼眶,她震惊地看着她身边的利忠尧,不知该说什么!
“爹和你薛叔父,也就是薛青凯的爹是义结金兰的兄弟,那时爹还在征西大将军骠骑营下任职,你薛叔父虽然不是习武之人,却和我秉性相投,十分有缘,便义结金兰,结为异性兄弟,后来更是将你们指腹为婚,定下娃娃亲。之后发生了你娘的事情,你薛叔父一家也躲了起来,过着隐居的生活……我四处打探他们的行踪,后来才知道你薛叔父他们惨遭他人毒手,我只当是他们一家三口早已不在人世,我没想到竟然让我遇到了义弟的儿子,更没想到他们竟然就住在这京城之中……可是如今我竟然亲手……”利忠尧说到这,再也忍不住懊悔地掩面哭泣,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而听到这,利翊兮已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系,她按住利忠尧的双手软软地松开,整个人怔怔地站了起来,她冷冷的目光看着瘫软在椅子上的利忠尧,道:“呵呵,多么可笑,你害死了娘,如今又亲手害死了义弟的儿子,这就是堂堂祈禳王所作的事,哈哈……老天当真是瞎了眼么?这样的老天还有什么用!”
“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曾经派人企图对青凯下手,还派人去捣毁他的花园?如今你是真的把他送去了不归路,不如将我也杀了,一了百了,天下从此就没人知道你堂堂祈禳王做的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了!哈哈,你可是堂堂的祈禳王爷……”
“侬餍一族和储胤朝向来相安无事,为什么你们两个约定完之后,第二天就发生了战乱?这当真是巧合么?恐怕是你从中挑拨的吧?”
利忠尧本想辩驳,然而当他想起薛青凯的相貌时,嘴上再也没有了气力,承认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如今他当真是众叛亲离,这世上当真是没有他的人了……
“我恨你,我永远恨你……现在我要离开这王府,和这儿脱离关系。我要去南疆,找回青凯,替他打完这一仗,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他在一起,就算为他守一辈子活寡,我也认了。你在这儿当你的王爷,和那狗屁太子结你的亲去吧,祈禳王爷!”
利翊兮恶狠狠地说着,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哭泣,“哗”的一声踹开门,嚎啕大哭地离开了这烛光摇曳的暗室,留下利忠尧一人瘫软在暗室之中。
碧浓守在飞纱苑正厅中,当一道如风一样的身影从那暗道中冲出,迅速地消失在她眼前,她的身体虚弱地一晃,心却早她的步子一步跟了出去,她急切地追着那远去的身影,尽管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那不断传入她耳中的悲痛欲绝的哭泣声,再也没有在她的耳蜗中停止下来,她的心中已经泛起了波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