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宛西行省,南征军军营元帅帐篷内。
郭晟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疲倦地看着床榻上掩面而泣的薛婉怡和安慰她的谢冰韵,宫秋风面无表情地倚在另一侧,看不出他的情绪。破军则平淡地坐在隔着这几人两步之遥处,右手支着脑袋,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姜将军则整个人坐倒在冰冷的地上,血丝遍布的双眼中充盈着乏人的疲惫。
前夜当薛婉怡察觉到背后侬餍一族的偷袭时,所有的人心中都不禁一阵震撼,特别是当薛婉怡察觉到代表薛青凯的那枚棋子消失之后,郭晟等人心中既愤怒又担心,盛怒之下的众人,可谓是超常发挥了他们的水平,一场接一场旷世绝伦的绝学在这战场中上演,火红的血色杀红了这些人的双眼,泛红的光芒更是将九天之上的残月照得血红。
无数受盅虫控制的死尸在这些激战中死去,以至于那些身陷迷城之中的南征军几乎是驻足于迷城之中,手上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动作,只是睁着大大的双眼,看着在眼前绽放的奇迹,而他们漆黑的眼中冒出的是奇特的火花,对这绝学的夸赞与惊奇。
而当侬餍一族彻底突破那道由薛婉怡召唤出来的土墙,翻身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时,这些南征军更是彻底的傻了眼,眼前的鏖战似乎已经和他们没有了关系,即使他们凭着手上的利刃想那些侬餍一族的族人砍去,也是多此一举。在他们双眸之外发生的激烈的战争已经不是常人可参与的,似乎已经是神的较量。
风、火、雷、电、土、水等等各种各样人力难以企及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各种刺鼻的味道直往鼻腔中钻,焦灼的空气几乎被这些震撼的场面所点燃。这场战乱他们不知道持续了多么长的时间,各种各样的光芒映亮了天空,强光发出的光芒又让透亮的天空陷入一片纯净的黑暗之中。黑夜与白昼反复交替着,谁也不知道谁占上风,谁处劣势,不知道那溅射而起的鲜血是谁的,不知道那凄厉的叫声从何方口中吼出,茫然地舞动着兵器,却发现眼前并没有任何敌人。
直到有一支上百人的队伍从外围杀入,他们穿着清一色的黑色紧身衣,在他们头巾上方显眼地刺着七星的模样,这是才知道是七星会的援手已到。有七星会这帮身手矫捷、令人眼前为之一亮的武林强手加入之后,相持着的战斗似乎开始出现胜负,终于在激战了漫长的时间之后,侬餍一族终于收手,如鬼魅般消失在了这战场之中,就如他们如鬼魅般地出现在这战场之中一样。
而当薛婉怡、郭晟等人脚步迅疾地赶到薛青凯本应当在的地方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片空荡荡的冷清。昆虫的嘶叫似乎仍然聒噪地响着,秋风吹过树木的哗哗声也不知疲倦地响着,液体渗入地底的动静此起彼伏,然而在这大背景之下,任他们望穿远方也没有发现他们想找之人的身影,唯一见到的只有那地上流淌着的一滩血迹和那顶沉重的黑色的头盔。
薛青凯消失了,这是薛婉怡、谢冰韵、郭晟等人的猜测。
那位年轻的代元帅离他们而去了,残忍地说是已经战死了,这是之后赶来的南征军中小声流传的说法。
究竟是生是死,谁也没有答案,那滩血和那顶沉默的头盔似乎也不能说明什么。
“送去朝廷的奏折是怎么说的?”破军支着脑袋,微微挪了挪身体,忽地开口问道。
“只是说我军与侬餍一族交战,胜负未分,并未说元帅的事,我只将这事告诉了王爷。军营方面,我已下令不得私议此事……”姜将军抬起头,看着帐篷内神色各异的各人,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沉着声道。
“不知道师妹知道了会怎么样……”郭晟转了转呆滞的眼珠,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
“都怪我,我不应该让他一个人在那儿的,不然就不会发生这事了!”薛婉怡沙哑地啜泣道,如此一说,反而更加伤心了数倍。
“婉仪,你不要自责了,这不能怪你。青凯他或许只是躲起来了,我想他一定不会有事的。”谢冰韵轻轻地拍着薛婉怡的后背,手心微微发凉。
“哼,在这儿哭有什么用呢,不如抓几个侬餍一族的人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宫秋风忽地哼了一声,他直起身子,将后背从支杆上离开,他转过头看了看帐篷内没什么动静的人,不悦地再次哼了一声,“你们不去我自个去了,浪费我那么多精心研制的药,还没找他们算账呢,貌似宫南风也支持我这么做。”说罢,直接迈出步子,就像帐篷外走去。
郭晟的话还没说出,他就已经出了帐篷,他本欲上前追堵,却听破军摇头道:“让他去吧,想来他也不会出什么事的。其实他说的也对,只有侬餍一族的人知道真相。”
“姜将军,前辈,你们也都去休息吧,从前夜起,你们几乎都还没合过眼呢。经过前夜那一站,双方都有极大的耗损,侬餍一族也应当不会再次发起攻击。我们应当趁着这个空当抓紧养精蓄锐,我们不能在这样被动地守下去,待我军养好士气,定然直捣黄龙,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郭晟握紧双拳,使劲往桌上一拍,那桌上摆放着的漆黑的头盔立即在桌上摇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不大的声响使得帐篷之内的人全都抬起了头,将目光悉数集中于其上,薛婉怡吸了吸鼻子,从床榻上站起来,走到郭晟旁,信誓旦旦地道:“那日婉仪愿做前锋,替堂兄讨回这一笔债!”
郭晟身体无来由地觉得有一股寒流从心中穿过,遍至全身,他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女子,见她眼眶一红,隐隐有泪水渗出,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将其搂入怀中,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妹妹一样。
他的目光看着怀中的女子,忽地想起远在京城之中的利翊兮,心中暗道:若是师妹知道了这事,有谁来安慰她呢?
宫秋风独自一人蜗在侬餍一族驻地之外,他隐藏得极为好,茂密的灌木丛完好地将他包于其中,而且为了以防被毒虫撕咬,他特意在周围撒上了一种可以驱虫的毒药。用毒之人向来心细,而这似乎是他的毛病。
他耐心地隐于其中,心中却有一些愤愤不平,他不解那些明明看起来那么难过的几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跟着他一到前来。他并不认为自己说的话错了,何况事实正是如此,只有侬餍一族的人才知道薛青凯的死活。
一想到薛青凯,他更觉得奇怪,话说他和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关系,他将这些人的生死挂在心上做什么?是宫南风要来这儿,而不是他宫秋风要来这南疆,为什么他却不舍得离开这鬼地方,去别的地方逍遥呢?宫南风一直欠他的,夺走了他活在这世上的机会,他为什么要顺着宫南风的心意来这儿?一直如此想,反而招来了头痛,于是他不再理会,拿了一个是宫南风*迫来这儿的理由搪塞了自己,这才心安了许多。
而他的心情在接近侬餍一族的刹那,显得极为激动,他忽地记起他遇见那个女子时的情景,他到现在仍然不承认那个女子是他的师傅。看她年纪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为什么要叫她师傅?原本那个女子是要收宫南风为徒的,但是凑巧那段时间他占据了宫南风的身体,而当那女子交给他各种治病救人的方法时,他便让宫南风控制身体,学那些令他头疼的方法。他是最讨厌这些的。
每当宫南风学了那些治病救人的方法之后,他便出来钻研破解这些方法的毒药,宫南风也似乎对他一直抱有愧疚之感,任由着他支配身体。宫南风每学一种草药,他便学一种和这草药药性相反的毒药,渐渐地他成为了一个专于用毒之人,而宫南风则擅于治病之方。而他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女子时,似乎曾听她说她要去南疆,而她一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或许他此时心中的激动,是因为那个女子曾经来过这儿吧。
约摸在中午,侬餍一族换岗哨的时候,宫秋风终于盼来了机会。他趁着那名岗哨转身向里头走,与另一名族人交接时,冲上前,用毒药将其毒倒,拖到一旁的灌木丛中。脱下他的衣服换到自己身上,更是用药隐去了身上的气味。穿上那样的服饰,若不是近看,定然没有人能察觉的出。
宫秋风特意低着头往里头走去,尽管为了以防万一,他在脸上蒙了一层黑巾。他的隐藏功夫似乎极好,是不是从他身边经过的人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借着眼角的余光,他窥探着里头的一景一物。侬餍一族驻地并不像南征军一样有帐篷,当时从郭晟口中得知时,他还不相信,此时亲眼所见,他不禁暗骂这野蛮部落的落后。
用各种树枝搭建而起的窝棚像是有好几十个,在这些窝棚之中,似乎它们的主人正在吃午饭,他听着空中嗡嗡的蜂鸣声,心中便觉烦躁不已,以至于他几乎踩到地面上游走的吐着红信的毒蛇。侬餍一族之人似乎对这些毒虫已经司空见惯,任由这些毒物横行无忌,脸上没有任何的恐惧之色。
宫秋风低着头徐徐地走动,一个声音笔直传了过来,像是在叫什么人的名字。他身体短暂地一顿,又继续前行。而当他的背后再次传来那声音时,他才确定那人是在叫他,原来这人的名字叫“托雷儿”。
他缓缓地转过身,感觉叫他的那人站在了他的眼前,他仍然低着头,却一言不发。
那人似乎也未发觉他的奇异,只是说了一声:“托雷儿,还不赶紧去吃饭,吃晚饭好继续放哨?就你最懒了,小心我告诉长老。”
宫秋风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正欲转身离开,却听那人叫住他,向他靠近了几步,“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蒙着脸?之前都没见你这样。”
“哦,刚才被一群毒蜂蛰了脸,脸颊红肿,还把嗓子毒坏了……”
“哈哈,托雷儿,就你最皮,都说不要惹那些毒蜂,却偏偏不听劝。活该!”那人得意地唾了口唾沫,哈哈大笑地离开了。
宫秋风恶狠狠地抬起头瞪了那人的背影一眼,急忙转过身向前头走去,当他穿过一拍窝棚,走到这些窝棚之后,猛然发现空气中浮动着一股药味,而这股药味立即如至宝般吸引了他的鼻子。
完颜!毒藤完颜的味道!那种生于峭壁之巅,每十年发一次新芽,使用之后可以完好保存肉体或物品的毒藤。宫秋风不确定地嗅了嗅空中的味道,再次肯定了他的猜测,毫无疑问,这种味道正是完颜独有的味道,味道腥膻,却带着隐隐的淡香,而空气之中的这股味道如此之浓,看来定然使用了不在少数的完颜。
想不到侬餍一族竟然有这样的宝物,宫秋风心中顿时泛起阵阵喜悦,他本是为追寻薛青凯下来而来,而当他问道这股完颜的气味时,立即忘记了自己的目的,所有的心思都扑到了毒藤完颜之上。
完颜的作用是用来防腐的,侬餍一族用了如此之多的完颜,是用了做什么的呢?宫秋风皱了皱眉,却循着那飘来的味道的源头追踪而去。
他一步一步地挪动着,兴许是中午的缘故,并没有多少人发现他的踪迹,而当他如此追踪了一段路之后,钻入鼻中的完颜的味道则变得异常的浓厚起来,他抬起头望着眼前不远处,双眼闪过一道寒光。
他一眼边看出了眼前景象的独特之处,自他进了这侬餍一族驻地之后,所见到的全是用各种树枝搭建而起的窝棚,但是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精心搭建的木屋,虽然谈不上宏伟精致,但是与外头其他的窝棚而言,显然地位比较特殊。
而刺鼻的浓厚的腥膻味带着淡淡的香气正从这木屋之中传出!
宫秋风立时喜笑颜开,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脚步尚未踏入木屋之中,他便被眼中所看到之物吓得生生地止住了步子。
在这矮小的木屋门两侧,竟然摆着两盆奇怪的花。这两盆花的花盘特别的大,长着白色的花朵,五瓣花瓣,厚度居然有指头的厚度,叶片的长度更是惊人,长若孩童的臂腕,而整株花高高地耸立着,约有半个人高。浓郁的兰花香味从花盘之中散发而出,几乎将他醉倒。
宫秋风细细打量着这两盆花茎*的巨无霸,眼神缓缓地移到了那张横亘在门正中间的蜘蛛网之中,他弯腰捡起一个小石子,往那蜘蛛网中一扔,巨变陡生。
硕大的蜘蛛网开始在他的眼前剧烈地抖动,像是被风所吹一样,然而当他的眼珠之中倒影出两只花纹奇异,身体其大的蜘蛛迅速地从那两盆花的花盘之后爬出,沿着蛛丝笔直地往蜘蛛网正中央爬去的景象时,他不禁为自己的细致感到庆幸。
若他没认错,这两株花恐怕就是传说中的食人花,这种花极为罕见,花茎*的几乎有一个人那么长,而这种花常常以其独特的外貌吸引爬虫、野兽,当这些倒霉虫靠近它时,便成为了它的食物,即使是人也不例外。而那两只硕大的花纹奇异的蜘蛛定然是食人蛛,这种蜘蛛也并不多见,不仅身形巨大,动作迅速,其吐出的毒液更是足以毒倒上百人,而这种蜘蛛常常躲在食人花之后,与食人花相互辅助,一起捕获食物。
倘若方才宫秋风不是多了一个心眼的话,此时的他恐怕已经成为了这两种毒物的食物。然而见到此状,更大的疑惑冲他扑了过来,究竟这木屋之中隐藏着什么秘密,竟然用了这两种棘手的毒物来作为屏障?
他不禁竭力往其中看去,目光所到之处,却未看到什么,鼻子之中问到的只有那浓郁的完颜的腥膻味,而当他再次细闻时才有了一丝新的发现,在完颜腥膻的味道之下,另外潜伏着一股腥味,与完颜不同,是血腥之味!
正当宫秋风思考着如何破了眼前这两种毒物构成的阻碍时,他的背后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这声音显得极为严厉,却隐隐有着苍老之色,“你在这儿干什么?你是什么人?”
宫秋风顿时大凛,急忙转过身向那声音的来源处弓下了身子,听对方的嗓音,他已猜出对方的身份绝不容人小觑,然而他毕竟不知道对方是谁,只好呜咽着,一语不发。
“说你是什么人!”那人仍然一副大怒的嗓音,宫秋风甚至可以察觉到头顶锐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