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满天星(下)
映日寒2025-07-02 20:524,284

利翊兮刹那间止住了脚步,喝道:“别以为你是太子,我就会怕你。你当真以为不回别院,我就没地方可去了吗?”

  “翊兮你尽管走就是,是去王府,还是那姓薛的花农那里?你去哪,我就封了哪儿。”凉卿骢仍是欣笑着说着,似乎他说的这句话是一句平平淡淡的话。

  “你!”利翊兮没想到这个人竟然知道她的行踪,这个时候的她还能去什么地方,看来师兄说的是真的,这个人当真不好对付。

  “翊兮,你说你不认识我,但如果我能证明我们认识呢?”凉卿骢故作神秘地向利翊兮说着,那神情似乎在说他俩确实是认识的。

  利翊兮乜斜着眼睛看着凉卿骢,一副打死不相信的样子,她利翊兮什么都不好,就是记性好,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不认识这个人,那便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

  “不相信,那就请你和我去一个地方吧。”凉卿骢的语气像是恳求又像是命令,自信满满地离身上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轿子,而走与不走对于此时的利翊兮已是身不由己,从她身后突然出现的两名功夫不弱的男子强劲的眼神已经向她射来,利翊兮知趣地松了松怀中的两盆花,转向了早已等在她身后的轿子。

  轿子徐徐地出现在了太子府门口,那早早地就等候在门口的下人诚惶诚恐地小跑到轿门前蹲下身。凉卿骢掀起轿帘,踩在那下人的弓背上,嘴上却荡漾出暖如扶苏的春风。那候了一地的下人怎知其中意味,仅是觉得平日的寒气淡了几分。

  待利翊兮下了轿,凉卿骢才转身步入太子府中,穿过那雕梁画栋的迂回长廊,直接到了他那府院之内。苍翠如兰的碧草,广袤一片的池塘,池内的芬芳相互争妍夺俏,波光嶙峋随着那水面上的浮桥泛动,而浮桥的末端联系着的吃中心的八角水塔赫然挺立,在各色水光的折射下,更显神秘。

  凉卿骢轻步蹑上浮桥,转过身向利翊兮投来一个眼神,示意她跟着走。而尾随着的下人悉数禁足,那个水塔就如圣地一样,未经允许,绝不容他们涉足。待到了那八角水塔旁,凉卿骢微笑不语地看着那只黄金熔铸的钟鼎。

  水塔内环绕着的松木释放出浓郁的松香,而围砌的白玉墙在二人一黄一白的映衬下,呈现出更别致的光芒。而那黄金熔铸的钟鼎上黄橙橙的光滑如铜镜的表层则将二人的身影映入其中。利翊兮蹙着眉看着这黄金熔铸的钟鼎,这鼎扣倒在地,与地面交相吻合,而在鼎的外层则围了一重坚硬的沙石。如此奢侈,难不成在这钟鼎下藏着什么旷世奇珍?

  凉卿骢欣笑着凑到利翊兮跟前,神秘兮兮地道:“如果我告诉你这下面的东西能证明你我认识呢?”

  利翊兮不相信地看着他,心中却是微怵,凉卿骢如此自信满满,难不成她当真遗漏了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凉卿骢见利翊兮半信半疑的样子,顿时得意似的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将手放在那钟鼎的一个凹槽处,轻轻一按,原本如胶似漆的钟顶立时如两瓣悄悄绽放得荷花,而随着咯咯的声响,钟鼎之中缓缓地有东西移了上来。那东西酷似一个葫芦,但乍一映入眼帘,便知是泥土所制,微微潮湿的花漆均匀地涂抹在这个玩意之上,凉卿骢将那东西转了过来,展示出了这东西的真面目,竟然是一个泥土烘制的土娃娃!

  利翊兮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土娃娃,如此奢侈的钟鼎、白玉墙、水池,还有精心设置的机关,竟然只是用来贮存这样一个大街上随处可见,几文钱一个的泥娃娃!利翊兮彻底无语了,这个人太……而当利翊兮的眼神在瞧上这个被绘着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孔时,利翊兮的惊讶却有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那段被忽略的记忆在瞬间便浮现了出来,她恍然大悟地抬起头,望着笑容满面的凉卿骢,吞吞吐吐道:“你……是……那个……”

  凉卿骢抑制不住地欢笑起来,“没错,我就是当年那个你送了一个泥娃娃给他的小公子!现在知道我们认识了吧?”

  利翊兮瞬间默然,时隔多年,她只当那是过眼云烟,任其消逝,她又怎能料到当年那个哭咽着的小公子竟然仍然记得她,而且破天荒的竟是储胤朝的太子!

  若不是那日她和碧浓私自逃出王府,开心得满大街地奔跑,她又怎么会遇上那样一个小公子?那个时侯的她已经和祈禳王决裂,已是十二岁的少女,三天两头地往王府外奔跑,原本那天她是打算和碧浓一起去看庙会的,当她们二人经过一个卖泥娃娃的小铺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上了那个胖嘟嘟的笑脸嘻嘻的泥娃娃,各色的花漆,惹人喜爱的笑容,瞬间俘虏了二人的心。

  奈何二人身上的钱却只够买一个,碧浓只好将泥娃娃让给了利翊兮,利翊兮又怎能不知碧浓的心思,知道她念着自己的小姐身份,故将泥娃娃让给自己。但是利翊兮早已将碧浓当成了姐妹,心中哪还有这些顾忌,当下决定谁跑得快,泥娃娃就归谁。

  二人如疯丫头般在一个个人的咒骂下当街疯跑起来,利翊兮本就修习了“舞”,自然跑得比碧浓快,谁知正是因为跑得这般飞快,“砰”的一声,她竟撞在了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身上,钻心的疼痛犀利地从额头传到脚心,而那中年男子身后紧跟着的几名护卫早已上前将她架了起来。稍后赶到的碧浓被这情形吓得说不出话来,随即嚎啕大哭。

  却见那身着华服的男子朝架着利翊兮的护卫摇了摇手,重新获得自由的利翊兮急忙安慰吓坏了的碧浓,冲着碧浓示意自己没事。那男子见得这女孩煞是奇异,经历了这等架势之后并没表现出任何的畏惧。不由得笑着道:“小姑娘,你没事吧?”

  利翊兮将碧浓护在身后,摇着头示意自己没事,而眼睛却转向了这名颇有威严却不严厉的男子身后的正向自己望着的一名比自己大两三岁的男孩。那男孩也穿着极好的衣服,梳着干净的头发,分明是这男子的孩子,他方才躲在那男子身后,利翊兮才没见着他。

  利翊兮发现这名小公子长得煞是好看,就像那店中卖的瓷娃娃一样,然而令利翊兮不解的是,这个瓷娃娃一样的小公子的乌黑浓亮的眼睛微微发红,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她顿时心为所动,将手中揣着的方买的笑面泥娃娃递到他眼前,左右摇动,那娃娃便在那小公子面前笑了起来,利翊兮笑着道:“这个送给你,看到它你就会开心了。”

  那小公子怔怔地望着她,目光又瞥了他身前的男子一眼,这才缓缓地伸出手,将那笑容可掬的泥娃娃接到了手中。利翊兮见得他如此,心中一喜,拉着碧浓便向那庙会跑去。

  “这个泥娃娃我一直留着,还特意命人将它藏在这里。我天天都盼着能够见你,直到终于在王府找到了你……”凉卿骢心满意足地说出这些年潜藏在心中的话,异乎寻常的畅快。

  利翊兮没想到时光荏苒,当年那个一言不发的小公子竟然出落成了眼前这个翩翩俏公子,她也没料到那无意的遇见竟然还会有再次相见的一天。可是眼前的人怎么和那些人嘴中的可远观而不敢亲近的太子截然不同?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当然不能让你再次离开我的视线,所以我命人将聘书发到了祈禳王府。可是我没想到你在父王竟然是那样的处境,我也没料到你会遭遇那样的事情,从你王父六十大寿那天起,我就无时无刻不派人保护你,你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甚至是你和那姓薛的花农的事……”凉卿骢说到最后时,语调明显变得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利翊兮心中却着实一惊,这个人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而方才隐隐透出的冰冷更是让人心悸,难道方才的笑容满面只是这个人在自己面前的伪装。而更令利翊兮错愕和惊奇的是,这个人知道她和薛青凯的事,他都知道!而且他说到青凯是那样轻蔑和鄙夷的语气,难道花魁大赛上的那些潜在暗处的人……

  “是你,花魁大赛上下毒的人是你的人?”利翊兮质疑地盯着凉卿骢。

  凉卿骢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平淡无奇地道:“你既然是我的太子妃,又怎么能够和旁的男人在一起,让他中毒不死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没想到你魅力果然大,就连郭晟那小子也愿意为了你而对我有所隐瞒,早就应该让他去北疆了!”

  “果真是你!你……你怎么能够这样?”利翊兮怒不可遏地冲着一脸泰然自若的凉卿骢道,这个人完全不把他人的姓名放在眼里,为了达到目的,简直是不择手段。

  “怎么就不能这样?”凉卿骢脸上笑容依旧,轻松自若地道,“八年前在街上见到你之后我就认定你了,你也是那样想的吧?不然为什么你那样欢喜地看着我,还把这个泥娃娃送给我呢?”

  “你……”利翊兮苦不能言,当年那是无心之举,怎么在他的眼中就显得这般有意义?利翊兮不由得耐心地道,“压根就不是这么回事,我只是见你眼眶发红,才将这个笑娃娃送给你,你误会了。”

  “便算是误会了吧,你可知那日我因何而哭?”利翊兮实在不知道这个叫凉卿骢的男子是怎样做到用欣笑着的笑容说出这样充满疑问的话的,管他如何,她又怎么知道那日他为何而哭。

  “那时我已有十五,你当知道十五在皇室意味着已是纳妃的年纪,那时我自然不肯,父皇才带着我出宫走走。谁料竟然遇到了你,而我见着你之后,就和父皇说了除了你绝不纳其他的人,父皇却以不知你的来由为推脱,而我则认定了一日不纳你为妃,便一日不娶。”凉卿骢说着蛮横的话,似乎这些话全然和利翊兮没有关系,自始至终愿意不愿意不过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我当然知道父皇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找不到你,他恐怕早已知道了你是祈禳王之女,只是出于其他的考虑不愿告诉我罢了。父皇见拿我没办法,纳妃之事便任我自己处理,这才拖了这么些年。我认定了的,怎么可能逃脱,我就知道终有一天我会找到你!”

  “你找到了我又如何?这太子妃一事是我爹答应你的,我可未曾答应,而且迄今为止,我和我爹尚未达成一致。你就别再白费心思了!”利翊兮示意着自己的反抗,纵是当朝太子又如何,她心中既然已经认定了薛青凯,又怎肯放手?

  “那又如何?”凉卿骢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但很快却换成了得意,“难道你不知前些日子我去过王府,王爷他可是很乐意将你嫁入太子府。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早日离开王府对你而言不也是一种解脱吗?”

  “以前或许是,可惜现在不是。你也别忘了,圣上已经答应青凯不许他人干涉你我他三人之事,你父皇既然不答应你我之事,这婚姻又怎能没有父母之命?而你这样又算是什么?”利翊兮方想起薛青凯面圣之事,急忙将这话搬出,这个人完全无道理可言。

  “那姓薛的小子算什么,父皇会这么简单就答应他一个花农?父皇定然有父皇的考虑,更不用说那小子拿什么和我争,他争得过我吗?也算他知趣,自动离开祈临城了!”

  “青凯他只是暂离祈临城,不日便会返回。我也告诉你,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我都不可能做你的什么太子妃!我这一生只有青凯能陪伴我!”利翊兮说完,扭头就踏着浮桥离开。

  凉卿骢的声音却从背后淡定地传来:“你来了就想离开吗?难道你不怕我对王府别院下手?”他打了个响指,四处隐隐传来金属窸窣之声。

  “你若敢对王父他们下手,即使和你拼得个玉石俱焚我也不怕!区区太子府困得住我?”利翊兮蔑视地看着凉卿骢,身体蓦然轻若鸿羽,飘然浮在半空之中,宛若天女般向太子府外飘去,那身姿惊若天人。

  凉卿骢笑意盎然地仰头望着那空中逝去的白色身影,喃喃道:“无论如何,你是跑不掉的,你注定了是我的。”他将手往那钟鼎上一按,那嬉笑着的泥娃娃便沉了下去,而凉卿骢面容上一直挂着的笑意也随着那泥娃娃缓缓地沉了下去。

继续阅读:第十九章 红芍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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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散开,满地芳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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